祁拓一时无言,不知道“灯灯没死”和“灯灯是个魔修”这两句话哪个更让他震惊。
宁双城将那颗金丹随意弃在地下,拿起桌上手帕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脸上的笑意让人见之如春风拂面,暖意融融。
祁拓跌坐回椅子上,机械的说:“这是什么意思?”
宁双城温声道:“灯灯是魔修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哥哥只需要知道这事一定是真的就足够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若是灯灯没死,那她到底上哪儿去了。”
祁拓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声,“你的意思是,有人把灯灯带走了,而且留下了一具尸体伪装成她已经死了的样子。灯灯素与人无冤无仇,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宁双城声音清冷,“只要把他找出来杀掉就可以了。哥哥知道灯灯最后都去了哪里吗?”
祁拓回想了一下,“灯灯本来在逢山侧道上抵御魔修,那时我忙于应付攻上来的魔修,没有仔细看着她。但是我确定她一定没有下逢山。”
“好。那她就是在逢山上被人带走的。”宁双城说,“当天清霄仙尊封了泓明山门,哪怕是渡劫仙尊也不可能进出。那么带走她的人,当天就在逢山上。”
“逢山是主峰,把守的人不在少数。”祁拓沉吟道,“但是灯灯已经是元婴真人,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就被带走了。只有一种情况,这个人跟她很熟悉。”
“当天都是谁在把守逢山?”
“我守在主道上,灯灯把守西南侧道,方聘风把守正西,云氾把守东南。这只是主要的人,其余还有不少金丹以下的弟子,他们跟灯灯也有些交情,但是不算很熟。”
“方聘风……”宁双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
“是。”祁拓点头道,“以前还没进泓明门时。我和灯灯住在你府上,当时他是力挺灯灯进泓明门的人之一。”
“对。当时她能进泓明门,也少不了云氾说话。”
宁双城蹙起了眉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宁双城?”
祁拓先听见了外面钟离接的敲门声,他与宁双城对视了一眼,便捡起来地上的白布,重新把尸体盖好,才给钟离接开门。
钟离接是冒雨从逢山上下来的,浑身已经湿透了,他大跨步走进昏暗的屋内,看着灵床愣住了。
半晌他低声问一句:“这是……舒师妹?”
祁拓不知怎么的就很想笑,他竭力装出一幅悲痛的神情点了点头。
钟离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尸体灵前,凄凄惨惨的握住了尸体露在白布外面的手,“师妹!都是我不好!若是那天我没有执意去找我母亲,就不会耽搁宁少主那么久……若是我没有耽搁宁少主那么久,你也就不会死……”
祁拓默默站在宁双城旁边,低声道:“要不我们还是告诉他吧,感觉这样有点不太好。”
宁双城轻轻摇了摇头,“在没有确定是谁带走了灯灯之前,谁都不能说。”
钟离接哭的抽噎,把额头贴在尸体苍白的手上说:“师妹啊!我、我真是对不起你,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全都补偿这一世对你的亏待……”
祁拓身后门砰的打开,罗小卿捂着嘴冲了进来,“夫人!”
祁拓:“……”
罗小卿无力的坐在了尸体另一侧的地上,攥住尸体另一只手,“姐姐你可真是红颜薄命,怎么舍得这么早就走了……你撇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我还有什么趣儿!姐姐,你说句话啊!你告诉我是谁杀了你,我替你去报仇……”
祁拓被他们哭的头疼,走过去道:“那个,两位要不先起来?千万不要过度悲伤……”
钟离接和罗小卿异口同声的说:“你闭嘴!”
钟离接一眼看见了若无其事的坐在角落里的宁双城,恨恨的说:“你居然还有心思喝茶?你这个无情的男人!”
宁双城:“?”
他只得把杯子放下,罗小卿带着哭腔说:“你居然还有心思坐着?你一点都配不上我姐姐!”
我坐着碍你们什么了……
宁双城无奈站起来,尽量严肃的看向尸体。
钟离接和罗小卿控诉的对祁拓说:“你看宁少主他一点都不伤心!”
祁拓:“……”
实话实话,我除了有点着急,也不怎么伤心。
祁拓走到宁双城身后,低声道:“那个,贤弟你伤心一点。”
宁双城眨了眨眼,奈何哭不出来。
钟离接愤怒的说:“我呸!师妹看上你真是瞎了眼了!祁师弟,这个人他居然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卖萌!”
宁双城颇有抄剑一脑袋给他剁晕的冲动。
***
钟离接还要上山去给他母亲守灵,罗小卿坚持留在这里。祁拓和宁双城说是陪钟离接上逢山去看他母亲,实际上想去看看那人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大殿上的人已经散去了,还有一些长老歇在檐下廊道上,等自家弟子来接。
掌门最后也没有给出明确答复,一概否认所有事实,却又说不出云氾身上的“傀”字到底是从何而来。他始终在暗示,那个“有心之人”就是云氾。
云氾已突破至化神之境,请求离开浮山,在泓明门他处自开一峰,预备过两年便开始收徒。
掌门本不想答应,奈何钟离接死命的问他原因,坚持护定了云氾,只得仓促应下。
外面的雨依然下个不停,淅淅沥沥的水从屋檐流下,汇成了一片朦胧珠帘,遮的内外都不清楚。
钟离接推门,引宁双城和祁拓走进灵堂,正碰见从里面出来的云氾。
“云真人。”钟离接向他点了点头,“这便回去了么?”
云氾颔首回礼,“早该走了。省的掌门见我心烦。不过来再看一眼林盈袖真人罢了。”
钟离接说:“今日还多亏云真人出来,不然我真不该如何指证清霄仙尊。”
云氾微笑摇头,“既然做了,便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就算没有我,也总会发现别处的痕迹的。”
他看见了后面的祁拓和宁双城,声音略有些沙哑,问道:“下面的那位……真是灯灯师妹么?”
祁拓点头道:“是。已经验尸确认过了。”
云氾轻轻吐了口气,“那我可否下去再看灯灯师妹一眼?”
“不必了。”宁双城冷声道,“灯灯脸还没找到。”
云氾有些惶惑的看向他,祁拓连忙补充说:“脸是被魔修削去了,去看也怪可怕的。等出丧那天再说吧。”
云氾低声叹道:“真是万万没想到,灯灯一向天资过人,竟然真会……那日,也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护卫不周。”
祁拓安慰说:“云真人不必自责。这样说我们都有责任。”
宁双城似乎是不欲再听他说下去,径自推钟离接往内室走去。
祁拓朝云氾简单告别了两句,便也进去了。
内室里虽然烧香,依然遮盖不住尸体发出的血腥气,而且似乎隐隐约约的发臭了。
钟离接跪下来磕了个头,便站在了一旁。
祁拓忽然想起来,还没来得及问他秘境里的事,便道:“你那日进秘境了吗?”
钟离接这才想起来,眉间也是很疑惑,“那天我和小卿从水面上去以后,就直接回到了泓明门山门处,然后我就听见我母亲的声音,赶上山来时她已经和清霄仙尊对上了。”
“只有云氾。”宁双城凝眸道,“只有云氾和我们所有人的路线都不一样。”
祁拓微微皱眉,“既然是有渡劫修士在操控秘境,那么会不会是因为云氾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才直接跨越时空把他放到了那一处?”
“我总觉得云氾在秘境里时很急躁,”宁双城回忆说,“他在秘境里就跟灯灯有对话,他说见过了秘境主人,却不肯说详细的过程。”
祁拓略一沉思,觉得虽然很多地方想不明白,但是云氾身上的确是疑点重重。便低声道:“你怀疑云氾?”
宁双城没说话,钟离接却骤然插进话道:“怀疑他什么?”
祁拓和宁双城相视一眼,云氾在大殿上因为维护了钟离接而受到围攻,现在钟离接对云氾感激之至,显然不宜在他面前谈论这个话题。
祁拓摇头道:“没事。”
钟离接看他们的眼神愈加警惕,宁双城笑了一声道:“小咸鱼,没人要伤害你云真人。”
钟离接顿时炸毛,“你夫人刚刚去世,你还有心思说笑!”
宁双城:“……”
得了,我干什么都不对是呗?
他咳了一声,恢复到沉重的面色,“有个办法可以一次脱清云氾的罪名。只看你肯不肯了?”
钟离接神色一紧,“什么办法?”
宁双城偏头看看灵床道:“云氾说的时间点是十年前,若是林盈袖真人入魔的时间跟这个时间对不上,就说明她入魔和云氾半点关系都没有。”
“要看入魔时间,只有一个办法,”宁双城面色平静,“挖金丹。”
“不可能。”钟离接冷声道。
宁双城耸了耸肩,不再说话,目光却始终盯着灵床上那凸起的人形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