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双城说:“我看过城外的婴儿骨了,从发现的最早的骨头来看,此阵大约建于一百多年前。只不过在近期有人对阵法进行了一些改造。”
闵无珠倒是异常的坦率,“对,是我改造的。”
“传说中你在两百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看来你不但没死,还一直被困在此地。插在土里的骨头,除了百年前的,便是今年新的,你也是今年才开始改动阵法的吧?”
闵无珠抚着腰间九节箫,“这也说对了。两百年前我坠落雎漳之渊时,这阵法还不在此处。我是刚刚醒来,才发现被人困住了的。”
他自然垂下手说:“可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若不能出去,便只能在此地耗尽寿元而死。”
宁双城摇头道:“很有用。从那天灯灯问我,我就开始想,你在这阵里到底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闵无珠说,“我是这阵建造的目的,阵法就是为了困住我而建造的。”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改动阵法,让自己出去呢?”
闵无珠没答话,静静看着他。
“答案就是,无论你怎么改动阵法,都无法离开此地——因为你就是其中一颗阵石。”
宁双城一步步逼近他,“这阵法是为了杀人也好,是为了困缚也好,只要阵法存在,你就永远不能离开。”
他一步落地,身后火光冲天,映出黑森森的眸子来,“用心在此而着手在彼,这阵实在是布的好。”
“你想出去,可是阵石的身份之下,你又破不了阵。所以改动阵法,故意引人前来,希望能有人破阵助你出去。对吗?”
闵无珠半晌没说话,火光在他的面具上明明灭灭,忽然他笑了一声说:“有些事纵然知道了,也是改变不了的。你又不能杀掉我,一旦关键阵石被毁,你们也永远困死在这里好了。”
闵无珠不欲多说,“这阵生门在何?”
“这阵处处死门。”宁双城平静道,“它的生门不是真实存在的,名叫——勘破。”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这里的生者都是死人,而灯灯他们那些死去的人,才是活着的,还有我。”
他微笑着将断春风调转方向,猛地刺进了自己心窝!
闵无珠的纯白面具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周围的火光霎时燎破夜空。竹楼在炼狱火里轰然垮塌,无穷无尽的黑烟如同旋风平地而起,直直冲向天空。
万里夜幕如同一块黑绸被烧的蜷曲,露出了大大小小的破洞。
黑绸垂坠,破洞后竟是万里晴空!
“真被你说中了。”闵无珠喃喃道,“不愧是修红尘道的人。”
整座宛城极为平整,仿佛画中之境。火焰从内而外吞噬了一切,将整个世界焚烧殆尽,化作一缕轻烟。
“真正的焚围礼。”闵无珠站在火中,白袍在一片焦黑中越发夺目,“是焚毁自己的心障。将我们围困的,只能是我们自己。”
***
舒迢灯被烟呛的直咳嗽,她昏昏沉沉的睁开眼说:“这谁家做饭糊了锅吗?这味儿怎么这么呛人?”
为什么你闻到糊味只能想到是锅糊了呢?
宁双城无语的替她拍着背,没好气的说:“不是锅糊了,是整座宛城糊了。”
“啥?”舒迢灯猛然清醒过来。
她举目四望,正见周围皆是焦黑垮塌的房屋,连远处的原野也是一片枯黑,这绝望的景象衬着湛蓝晴空,世界陷入了死寂。
“我的天哪!”舒迢灯猛地从宁双城怀里跳开,“我想起来你升元婴了!你不会是引雷劫把这儿劈了吧?”
“你能不能想着我点好事?”宁双城按着她腰让她俯身去看灰烬,“这像是雷劈的吗?”
他忽然问道:“你还想着什么了?”
舒迢灯困惑的说:“我都忘了……哇哦,我什么时候金丹后期了?”
宁双城悠悠的说:“可能是双修对修为特别有好处吧。”
“什么?!”舒迢灯瞪圆了眼睛看他,两只手把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到底发生什么了?你说清楚!”
“是这样的。”宁双城绘声绘色道,
“你看见那个吹、箫人之后,觉得人家好看非得跑上去摘人家面具。结果人家看不上你,一掌把你劈下了雎漳之渊。你贼心不死,硬生生把人家也拽了下去。然后你夫君我心想娶你都花了那么多钱了,你死了我还得再娶一个,多不划算。”
宁双城两手一摊。
“所以我就跟着跳了下去。闵无珠往下掉,你也就往下掉,我也就往下掉。我们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掉到雎漳之渊底下,居然还是一座宛城。然后我发现,你们俩居然都不见了。”
“所以我就满城找你。我找啊找啊找,发闵无珠被你羞辱心有不甘,正准备把你烤烤吃了。然后我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就把你救了下来。闵无珠深感清白被毁,无颜面对世人,然后就开始**。结果把楼点着了,然后阵法就破了,我们就出来了。”
舒迢灯一脸不可思议,难道闵无珠错拿了云氾剧本?
她忽然想起来说:“那双修是怎么一回事?”
宁双城“哦”了一声道:“等等,我想想把这个情节插在哪里比较合适。”
舒迢灯顿时炸毛,“我这么认真你居然骗我?!”
突然不远处坍塌的房屋传来一阵响动,接着一个黑人咳嗽着从废墟上站了起来。
黑人挠了挠头,迷茫的向周围看看,忽然朝舒迢灯张开双臂跑了过来,“灯灯姐姐!你居然还活着!”
舒迢灯吓的立马拔出召霜雪,“你谁?”
黑人两手捂住心口,痛彻心扉道:“姐姐,我是何稚啊!”
等等,这个情节似乎有点熟悉?
舒迢灯一脸嫌弃的看着黑人,“你是去掏烟囱了吗?看看这一脸灰。”
何稚又哭又笑的看着舒迢灯,表情十分诡异。
舒迢灯蹙着眉道:“你见了我不用这么激动吧?”
何稚抹了把脸道:“我见了姐姐本来是想抱头痛哭,但是,现在我看着姐姐好想笑……”
舒迢灯抬起召霜雪一照自己的脸,蓦然看见自己一脸厚厚的锅底灰,正见额头上一个乌龟,鼻子上赫然被人画了个猪鼻子。
舒迢灯气的头疼,抬剑就要抽宁双城道:“是不是你画的?”
宁双城敏捷跳开道:“是闵无珠画的。”
舒迢灯一把抓起宁双城的手道:“你看看这手!手指头上有灰尘!”
的确,宁双城全身上下不染一丝尘埃,只有右手食指黑了一块。
宁双城死不承认,“这是我替你报仇,在闵无珠脸上画的。”
“你!”舒迢灯怒道,“你死鸭子嘴硬!”
宁双城笑道:“我替你擦了就是了。何苦骂我。”
他刚要掏出手帕来,舒迢灯猛地抓过他袖子,脸往上面就是一顿蹭。
宁双城大大方方指指自己胸膛道:“往这儿蹭。”
何稚:“……”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舒迢灯气鼓鼓的说:“何稚,你来说,当时我们出城以后都发生什么了?”
她没说还好,舒迢灯一说,何稚便想起来了,他怒道:“宁少主引雷劫把我劈死了!”
舒迢灯上下打量了何稚一番,怀疑的说:“可是你没死啊。”
何稚怒道:“我不管!我当时就是死了!我死了以后都魂魄离体了!然后我就看见你和那个白衣服的跳下了雎漳之渊,然后宁少主就跟着你们跳了下去。”
舒迢灯:“……”
难道宁双城说的竟然是真的?
我竟然如此饥不择食寒不择衣丑不择夫?
舒迢灯吞了口口水道:“那个,何稚啊,你能不能仔细描述一下我们跳的顺序?”
何稚想了想说:“好像是你抱着白衣服的先跳,宁少主后跳。”
得了,宁双城还替我美化了一下呗?
舒迢灯偷眼看看宁双城,宁双城不计前嫌,笑眯眯的说:“没关系夫人,我不嫌弃你。”
这时那边又传来一阵响动,两个人相互搀扶,佝偻着身子站了起来。
“咳咳咳,呛死老夫了……”
何稚激动的跑向那边,“师尊!你还活着!”
魏灵岩掌门眼神倒是很好,试探着说:“小稚?”
“对对对。”何稚眼泪夺眶而出,“就是我!”
他身边沈容桓掌门突然发现了站在一边的舒迢灯,登时勃然大怒道:“毒妇!就是你把老夫从娘胎里剖了出来!”
舒迢灯:“?”
宁双城俯身在她身边道:“沈容桓掌门他们变成了胎儿,母亲是闵无珠的夫人,然后你心生嫉妒,就把人家活剖了。”
舒迢灯:“……”
我那会儿其实是被原书里的舒迢灯附体了是吧?那恶毒女配还即兴搞了个云氾升级版?
她尴尬的笑道:“沈掌门,你听我解释……”
沈容桓气冲冲的说:“我不听你狡辩!灵岩,你我乃是一母同胞,你说是不是她害了我们?”
魏灵岩转向舒迢灯,两条浓眉登时挑了起来,“就是她!”
何稚愣在了一边,难以置信道:“师尊,你何时成了与沈掌门一母同胞?”
“就在刚才!”
何稚眉头紧锁,这难不成自家师尊还回母胎重造了?还是和沈掌门一起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