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僮仆在房间里穿梭往来,玉盘珍馐一样接着一样的上了桌。
宁双城不说话时,就含情脉脉的看着祁拓,看的祁拓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他小心谨慎的拿起象牙箸,沉重的镶金头在手里滑了一下,差点掉到桌子下面。盘子里的确是见都没见过的好吃的,香气扑鼻而来,让祁拓微微眩晕。
以宁双城的实力,大可不必毒杀他,但是饭菜里放没放蒙汗药就不得而知了。
筷子在祁拓手里愈加沉重,偏偏宁双城还不吃,一个劲儿的托着腮坐在他对面看他。
祁拓犹豫半晌,最终忍饥放下筷子说:“你不吃吗?”
“我辟谷。”宁双城笑眯眯的说,“兄长是怕菜里下毒吗?”
他不加掩饰的揭穿了祁拓的心思,气氛显得更加尴尬了。宁双城却恍若未觉,他朝旁边一个仆人招招手说:“你过来。给我兄长把菜都尝一遍。”
这样一来祁拓反倒不好意思了,他知道用蒙汗药是人间黑心客栈的做法,修真界的本事远要多的多,就算防的住这个也防不住别的。
他索性把心一横说:“不用了,我信你。”
祁拓甫一夹菜,却见宁双城热泪盈眶,激动的抓住了他的手臂,“兄长,你当真信我?”
祁拓看了看自己筷子上的鱼肉,马上就要夹碎掉下去了,他便点了点头。
宁双城一把抱住了祁拓的腰,“兄长,不枉我一番良苦用心!我对你的真心,日月可鉴,天地昭昭,”他手轻轻放在了祁拓心口上,“你终于体会到了吗?”
祁拓一阵鸡皮疙瘩爬了满身,筷子连着鱼肉一起掉在桌子上,把宁双城的手从他身上拿开,“弟弟,有话好说。”
宁双城眼睛蓦地瞪大,手揽着祁拓腰揽的更紧,“兄长!你终于认我这个弟弟了!我——我——”
他言语哽咽,泣不成声,祁拓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宁少主失散多年的老父亲。
“走!我们现在就去拜堂!”宁双城一把抓住祁拓手腕,掷地有声的说。
“什么!”祁拓慌忙抽手,宁双城站在他前面,回眸看着他,眼里一下子委屈起来。
“哥哥,你到底是不愿意的么?”
“不是,不是。”
小公子粉泪莹莹,祁拓浑身颤抖,他战战兢兢地说:“拜完堂……还要洞房吗?”
“哦。”宁双城笑容意味深长起来,“哥哥若愿意洞房也不是不行。原来我只想着拜堂结义来着。”
“没有!没有!”祁拓如同得救一般抓住宁双城的手,“结义就很好。”
***
祁拓随着宁双城过了垂花门,走到正房去,才发现地方早就已经布置好了。
关公像高高挂在堂中央,下面摆好了三牲祭品。一个健壮的男仆正把一只公鸡往柱子上栓,抬起头来朝祁拓笑了一下。
祁拓回以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们先焚香净手,写了金兰谱。男仆递上一个碗,宁双城先刺破自己指尖,滴了一滴血在碗里。
他笑着拉过祁拓的手说:“哥哥,滴了这两滴血,从此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我们都要做一世的兄弟。”
眼见着银针就要刺破手指,祁拓忽然说:“等等。我还有个妹妹,要不我们一起吧。”
宁双城:“?”
祁拓脸上露出了老大哥慈爱的笑容,“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
***
猪肉铺的老板正在和妻子准备关店门,忽然一道孤零零的影子从开着的窗口映了进来。
老板一回头,只见青白的月光下,一个头披水草的黑发小女孩儿幽幽的站在了店门口。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扭曲,一直铺进店门。
老板不由得想起流传已久的水鬼传说,胆战心惊的说:“你要买什么?还剩下一块上好的猪大腿肉。”
“猪大腿……”女孩儿的声音飘渺如纱,带着细微的哭腔,在夜色里分外渗人,“我的大腿都没了还要什么猪大腿……”
老板咚的跳起来,砰的关了店门,拉住妻子惊恐的说:“别动!外面有个没有腿的女鬼!”
舒迢灯顺着店门无力的坐了下去。
我的大腿啊,没有男主大腿可抱,叫我一个恶毒女配如何生存,嘤嘤嘤……
她忍着肚子里的饥饿,来回又想了一遍,这才捕捉到下午一个细节。
那辆马车从天而降时,车夫似乎喊了一声“北嘉门少主宁公子”。
对于这位宁小公子舒迢灯记得清楚,他就是大结局之前被祁拓一剑钉死在山崖上的那个,命运对他比对自己要残酷的多。
因为这位小公子并不像舒迢灯一般作天作地,与此相反,他安分守己,兢兢业业为自家门派谋福利,他死在祁拓手下,单纯是因为门派之争。
泓明门与北嘉门同为当世剑宗,面子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明争暗斗。如若让泓明门出了个飞升仙人,很显然从此北嘉门将一蹶不振,永远叫人踩一头。
祁拓境界逼近大圆满时,他开始以各种方式暗中阻拦祁拓飞升,以维持门派之间的平衡。
祁拓以剑证道一意孤行,宁双城便在他飞升之前使出杀招。祁拓与他一场恶战,最后不惜撇下自己的剑把他钉在崖壁上,自己孤身飞升成仙。
他也是全书最令舒迢灯叹惋的人物之一。
所以这个人为什么会来跟她抢哥哥啊?!
舒迢灯把情节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想不出来有“宁双城绑架祁拓”这么一段。
当然,情节里也没有男主哥哥抢占她糖葫芦。
夜色渐浓,远巷里最后一点人声也沉寂下去。舒迢灯委屈的想哭,想着要不她不要男主哥哥算了。
且不管这本书,她就是一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还带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怎么也不至于混到衣不蔽体的份儿上。
舒迢灯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把这本修仙文演绎成古代种田文。
凭着阅书无数的她来说,这很简单嘛。
首先,她需要一把杂交水稻种子——哦,对不起,没带。
那么,一个善于经商的头脑——哦,连钱币换算都不知道。
其实,要一个能科举当官的丈夫也可以,她不在乎什么恶婆婆的——呜呜呜,连哥哥都没了,哪来的丈夫?!
舒迢灯双手掩住脸,她可能真的要在两个月后满身虱子的去见哥哥了。
她忽然听见路口一阵马蹄哒哒敲过,茫然的抬头看起来。
马车在她身边停住了,车窗打开,鬓边垂着细辫的少年低下头看去,“你就是我哥哥的妹妹?”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呢?
舒迢灯猛然意识到,这人就是下午抢走她哥哥的那个不得好死的男配!
“祁拓看上你哪儿了?”少年挑起一边眉毛,他那双好看的眼是时刻含着笑意的,然而此刻却犹为讥讽。
舒迢灯气的不轻,她咬牙道:“宁、双、城!”
话音未落,宁双城脸上表情蓦然冻结了,“你认识我?”
舒迢灯冷哼一声,“下午喊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是谁,现在又不敢认了?”
“那有什么不敢认的。”宁双城笑的轻松,“宁小公子的招牌全天下都知道,倒是你,”他颇怜悯的打量着舒迢灯头发上的水草和满身污泥,“你是在阴沟里滚了两滚还是怎的?”
舒迢灯的确在阴沟里滚了两滚,她只好不屑的哼了一声,“我敢滚,你敢么?”
宁双城:“......”草率了,确实不敢。
宁双城倚回了座位上,只余一只手垂在窗户外面。那手指纤长,却并不显女气,因长年握剑而带着一层薄茧。马车四角吊着小灯,在他手上投下暖黄的灯光,肌肤润泽,泛着玉石般微光。
他左手小指带着一枚红宝石尾戒,如同金环上凝固着一滴血。
宁双城好比天上的云,舒迢灯好比地下的泥。
她愤愤的看着宁双城一身金玉珠翠,颇想在他的豪车上刷上“打倒地主阶级!”的红标语。
“这样吧,”他沉吟半晌开口道,“给你五百两,离开我哥哥。”
舒迢灯:“?”
她愤愤开口道:“那是我哥哥。”
垂在窗边的手晃出了一锭银元宝,炫耀似的在舒迢灯眼前画了个圈。
舒迢灯眼睛跟着银子转了一圈,宁双城探出身子来,把银子抛给了她,“干不干?”
哦,银子!
舒迢灯猛地后退一步,在半空中一个黑熊掰玉米之势险险接住了银子。
她停下步来,却忽然意识到受骗了。
宁双城笑的如同春天的花儿,“这么喜欢银子,那就算你答应了。”
他话音未落,那锭银子结结实实朝他脸上砸过来,少女声音清脆道:“不换!没门儿!”
沉甸甸的银子即将与宁双城的鼻梁亲密接触时,他浑身荡开一层浅淡白光,银子根本没接触到他的脸,好像砸在棉花上,悄无声息的落地了。
再探出头来,宁双城的声音带了一丝恼怒,“一千两银子!”
“不换!”少女叉腰瞪着他,“一个亿都不换!”
“那就两个亿!”宁双城下意识脱口而出。
舒迢灯罕见的沉默了。她同宁双城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儿,宁双城咽了咽唾沫,小心道:“敢问两个亿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