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白发教习姓李,因为资历很老,在夏夜学院内上至教习下到学子,大都尊称他一声李先生。
李先生不仅学识丰富,为人也非常受人尊敬。
但是这仅限于那些天才或者天赋一般的人。
像萧丰年一样被看作没有文道天赋的人,便会多多少少遭到教习们的仇视。
理所当然地,萧丰年对他们便仅仅存在形式上的尊敬罢了。
甚至有时候,连形式上、表面上的礼仪也不肯多做一分。
比如现在。
李先生出现在这里之后,在场很多学子都双手抱拳,躬身行礼,与之前看热闹的场面相比,当真是两个模样。
唯一保持之前式样的,也只有萧丰年而已。
李先生皱起眉头,浑浊的双目中猛然释出两道精光,说道:“你是在为他辩解吗?”
萧丰年眼睛眯了眯,说道:“这不是辩解……当然,如果您愿意这么理解的话,也没问题。”
气氛骤然变得冷冽,仿佛对面武院树立在围墙边的一柄柄寒枪。
萧丰年的大胆众所周知,但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如果不是有萧相在背后为他撑腰,那么他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两样。
李先生似乎早已料到萧丰年的态度,他迈动步子上前两步,挡在萧丰年面前说道:“文院私自斗殴者,逐出学院;包庇斗殴者,连坐。按院规来看,你和他都将离开夏夜学院。当然,鉴于你身份特殊,在你离开的时候,我们会为你、也为萧相留一些面子。比如有人问起,便说是你主动要求离开的,你看如何?”
萧丰年一乐,问道:“你说的当真?”
李先生莫名道:“当然。”
萧丰年开心地笑了,说道:“如此甚好啊!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离开学院,再也不用整天窝在这里听一群老头子叨叨了。”
李先生嘴角一抽,其他人也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敢在教习面前这么说话的人,整个学院怕是没有几个吧?
“既然如此,那现在便离开吧,如何?”李先生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他身后的众人也同他一样。
如果放在平时,萧丰年说不定会立刻转身离开。但此时不行,因为刘勉还没有得到救治,再拖下去,很有可能会弄出人命来。
别说刘勉是他的贵人,哪怕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萧丰年面前,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将目光投放到那扇门帘上,说道:“您只是一个教习,想要开除学员,需要经过学院批准。所以,按照老院长的效率,这一趟下来,大概需要花费三四天的时间。而在你们做出决定之前,在这三四天里,我和刘勉都还是夏夜学院的学子,所以,你们无权让我现在就离开。”
萧丰年又想到昨日傍晚两人的对话,又接着说道:“其实我想告诉你,一年之后的文试,我家贵人会夺取头名……哪怕不是头名,至少也会进入前三甲。我是无所谓,因为本身我也不喜欢看书。但是他不行……”萧丰年看了眼刘勉,“如果您因为一时意气而放弃了未来的天才,我想到时候您会被人们戳着脊梁骨骂的。就像当初您赶走那位一样……您这么老了,最需要的乃是荣誉等身,这等谩骂,还是主动远离和撇清一些为好。您说呢?”
没有人想到萧丰年这么能说,也这么敢说。
要知道,李先生之所以能够成为人人尊敬的对象,除去本身资历之外,还有一双号称慧眼的眼睛。
很多人,但凡被他看上,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必然会成为同辈当中的佼佼者。据说当年在挑选学员的时候,他便首先挑中了刘衍,成为刘衍在文院的启蒙老师。
还有一次,李先生力排众议,选中了一位从北方乞讨而来的乞丐。这位乞丐后来果真不负众望,竟然在三年之内晋升举人,并于同年接受星光沐浴,跃居同辈顶尖行列,成为一名强者。
可以说,李先生看人的眼光确实独到。
与此相反的是,当年萧丰年进入文院之时,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曾遭到数十名有名望的教习哄抢。
原本李先生有权第一个进行选择,但令所有人奇怪的是,他当时并未将萧丰年收在门下,而是选择了其他来自平民之家,而且天赋平平的家伙。
如果说那时候不怎么理解,那现在,整个文院的教习们,便不得不对此感到敬佩了。
因为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萧丰年并没有向信任他的教习们兑换任何天赋,甚至文学院内已经举行了两次考试,他也没有迈过童生这个槛。
不少与他同一批次进来的学员,除去半途回家之外,大多已经成为了秀才,甚至有人已经在准备冲击举人。
只有萧丰年,还在为每年一次的童生考试而担心。
不得不说,李先生眼光之毒辣,很少有人能够与之相比。甚至就连老院长他老人家也亲自承认,在这一点上,他不如李先生。
先不说这话里有几分谦虚,但是能让一院之长给出如此之高的评价,本身便是一件值得宣扬的事情。
但即便是这样厉害的人,也总有失手的时候。
对于其他教习而言,他们很少会提起李先生在那件事情中扮演的角色,但无论老师还是学员,心里其实都十分清楚,在将那位赶出夏夜学院这一整件事情当中,罪魁祸首便是李先生。
当时对方为了能够进入学院,在学院门口跪了整整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就那样跪着,别说一个普通体质的人,哪怕是有了境界的修士,也不见得能够坚持下来。
学院多数教习大都被这种坚毅的品质所打动,便试着想要跟院长求情,希望能够破例收下这名学员。
但是还没有所行动,李先生却现身说道,他已经去到外面问了那人不少问题,此人已有十七,但除此之外,他竟什么也答不上来,甚至连最简单的童生们学习的问题也不甚清楚。
其余教习听了这话,心里破例收下对方的念头,瞬间便打消了。
没有谁愿意冒着风险收下一个已经十七岁,却还连童生都不如的学子……用那些功夫,还不如好好教导一番自己的学生,好让他们在未来的各种考核当中能够博取一个看得顺眼的成绩。
便抱着这样的想法,李先生亲自带领一批教习出去,将人赶走,其中想必是说了不少辱人自尊的话语。否则那年轻人也不会愤然离开。
离开前,他只说了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