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勉从一堆衣服中挑了件偏白色的穿在身上,起来洗漱一番,静心冥想十个呼吸后,打开了门。
门一开来,便有春风拂面而过,使人一阵清爽,或许是因为清晨那场雨的缘故,清爽之后忽然觉得一丝凉意侵身。
紧了紧衣服,刘勉走出屋门,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地方来。
这里是处院落,院落不大,但风景极佳。
数盆青植立在院落周围,新叶之上还有着几滴未干的雨珠。
但真正让刘勉驻足停留目光的不是这些,而是院中桃树与院落围墙之间的一座小书屋。
之所以说它小,是因为它只够一个人进出,里面也只容得下一个人或坐或立。
之所以说它是座书屋,是因为里面大部分空间都被书给塞满,书香味之浓厚,胜过院里几株开了花的植物。
许多天未曾碰着书,如今看到如此多的书籍,刘勉心中莫名有些高兴起来。
他正欲举步往书屋走去,院落外便有人走了进来。
进来的是一群年岁不大的孩子,这些孩子穿着整齐的夏夜学院童生服,跟在一个年龄稍大的小胖子后面。
刘勉走过去,揖手致谢道:“多谢各位!”
他看到刚才给自己送衣服和童生牌的那小孩也在其中,大概想到这些人应该就是救自己的人了。
领头的小胖子连忙还礼,有些慌忙的说道:“你还是不要谢我们,这都是院长让做的。你的伤,是秋婵姐的小药丸治好的。”
小胖子边说边摆手,可以看得出来,他很少做这些施礼还礼间的礼数。
刘勉疑惑,问道:“院长救了我?”
小胖子也疑惑,说道:“正是。”
刘勉没有再问,他看得出小胖子也不清楚背后原因。
小胖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忽然满脸好奇的看着刘勉,问道:“你怎么会一个人躺在西城的大街上?我们过去的时候……”
“我……”
听到小胖子的疑问,刘勉脑海中回想起了昨日的事,从进入靖王府与刘夫人的对话,到出了靖王府与老乞丐之间的对话,再到自己被老乞丐摁住,直至昏迷……
昨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刘勉从袖中露出的半个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骨节有些发白——他正值青春年少,也有着少年人的傲气,遇到这样的事,心中难免有些愤怒,有些不甘。
他不明白老乞丐最后跟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想来,应该是和靖王脱不了干系,又或许,还与其他人有关……
他忽然发觉先前自己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如今看来,涉及到靖王的事,又怎会简单?
他看着小胖子,缓缓摇头,并不打算将自己的事说出来。
毕竟,这些都是小孩子,最大的那小胖子看起来也才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就算说出来,又能有谁同他分忧呢?
小胖子看到刘勉眉头轻蹙,想到他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就知趣地没有再问,而是转开话题,介绍起自己来。
“嗯,不想说也行。那你总得告诉我么你叫啥吧?”小胖子拍了拍并不宽大的胸脯,很认真的说道:“我先介绍我,我便是大名鼎鼎、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无敌天才萧丰年!”
萧丰年话音一落,他后面的一人便疑惑地说了句:“萧哥的名号怎么又多了一个?”
又一人小声说道:“很多时候,萧哥都会把他的名号忘记。”
这样的对话虽然声音很小,但所处的环境本就优雅宁静,萧丰年听到了,刘勉自然也听到了。
萧丰年微恼,转过身去,看着两人小声说道:“你们不说话,没人会当你们是哑巴。”
刘勉觉得有趣,笑了笑说道:“你们可以叫我刘勉。”
“刘?你姓刘?”萧丰年惊讶的看着刘勉,说道:“前几天我家老头子说,我将要遇到贵人……老头子说那人姓刘。莫非便是你?”
刘勉伸手拿起不知何时放在了一旁的破旧道袍,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
但还不等他说话,小胖子又接着说道:“你先别急着否定……我先前以为那人会是刘面瘫,但我一看到他那张脸就忍不住想一拳揍过去。相反,我早上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忽然觉得你很亲切……”
一面说着话,萧丰年还走到刘勉身前闻了闻,似乎越发肯定起来,不停地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正是这个味道,你就是我的贵人!”
刘勉笑道:“我不是谁的贵人,相反你们才是我的贵人。”
萧丰年却是没有听进刘勉的话,他看着刘勉,认真甚至有些严肃的说道:“老头子的话很准,我的感觉通常也很准。”
萧丰年的话带着些执拗的感觉在里面,刘勉没有办法,问道:“你说的老头子是?”
萧丰年被胖肉挤压的有些小的眼睛闪过一抹光亮,带些傲气的说道:“老头子便是我爷爷,我爷爷姓萧,人们喜欢叫他萧相。”
“萧相?”
这小胖子是萧相的孙儿?
刘勉讶然,他自然知道萧相是为何人。
十四年前,大陆突降天灾,天灾自南方而来,往大陆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灾劫所到之地,万族惶恐,各地生灵死伤无数。
眼看肆虐人间的灾劫就要降临繁华的夏都,在三王的带领下,皇宫之中的强者纷纷出动,试图以众人之力抵抗灾劫。
但自然之力神秘莫测,非人力可抗,哪怕这些人比一般人强出很多,也没有起到作用。
天灾终究是降了下来。
夏都东西两城,无数的房屋被天火湮没,被天水淹没。
昔日繁华的夏都在一日之间繁华尽逝,哀鸿遍野。
便在这时,在大夏朝所有人都以为夏都不保的时候,北方天际突然亮起了数十年未曾亮过的武破星。
紧接着,仿佛是为了响应一般,南方那颗沉寂了许久的文曲星也绽放出了它最绚丽的光华。
两星遥对,星光在夏都相接,引得星光降世的两人,终于在夏都相聚。
一人名刘千胜,一人名萧世安。
两人与城中强者合力,借未曾消散的星光之力,将整个夏都笼罩在了一片光幕之中。
天灾遇光则散,如此,夏都得以完整保存。
灾退之后,皇帝陛下亲自接见两人。
刘千胜年级尚轻,因引武破星光降世,被赐予王位,领兵在外御敌;萧世安年老,因引文曲星光降世,被封为宰相,辅佐皇帝陛下。
自此,两星相会成为美谈。
“怎么,不信吗?”萧丰年看到刘勉轻蹙着眉头看着自己,有些为刘勉的不信任而恼火。
刘勉摇头,说道:“不是不信,而是有些不解。”
萧丰年恍然,像是猜到了刘勉所想的一般,他凑过去说道:“你是说老头子一夜之间引得文曲星光降世后,实力便如此强大的原因吗?”
刘勉点了点头,沉默片刻说道:“据书中记载,靖王在年幼时便极负盛名,到天灾降世的时候,已经三次引得星光降世,星光可以多次引动?这是其一。其二,正如你所说,我的确想知道萧相是如何引得星光降世,并在那一瞬之间便实力大进的。”
刘勉带着疑问,看向萧丰年。据世人所知,想要引得星光降世,最前提的条件便是进入皇宫之中的星海,然而据说当时的萧相只是一隐世之人,并无进入星海的可能。
那从天而降沐其之身的星光又是从何而来?
萧丰年却是无奈,说道:“你想知道的东西,其实我比你还想知道。不过可惜的是,老头子从不跟我讲起这些事情。”
闻言,刘勉稍有些失落,他抬起头,看向南方的天空,手中攥紧了那块童生院的牌子。
“文试还有一年零四十七天,对吗?”刘勉忽然想到了什么,对萧丰年问道。
“不错,一百多天。”萧丰年看着刘勉,说道,“不过于我们而言,如今最重要的是能考过童生试……我可不想成为童生院史上年龄最大的童生!”
刘勉道:“你会考过的。”
“那你呢?”
“我要参加文试。”
“嗯……等等!你说什么?”
“我要参加文试,一年后的文试。”
萧丰年愣住,半晌后才说道:“我觉得这是一个笑话,可为何我笑不出来?”
刘勉认真道:“这不是笑话。”
萧丰年说道:“我该祝福你吗?还是该……”
刘勉道:“祝福吧。”
萧丰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刘勉,只是问:“你为何要急着参加文试?”
“为了进入星海,为了那颗星,也为了……”刘勉转头,看向东城方向,“为了能多活一些时日。”
萧丰年不知道刘勉最后一句话是何意,也不知道他说的那些为了是指什么,但他清楚,刘勉所说的这些,实在是……太遥远!或是说……有些荒谬。
“你知道明年参加文试的人都有哪些吗?”
“不知道。”
“你知道想要获得前三甲有多难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有多少人参加文试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
“不知道……”
萧丰年彻底败了,摊手说道:“我感觉你好像是从山沟里走出来的。”
刘勉知道萧丰年不是在嘲笑自己,点点头道:“我的确是从山里走来的……但不是山沟里。”
萧丰年仰天大吼一声,手扶额头说道:“跟我走,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便伸手拉着刘勉,混也不顾地快步往庭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