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婉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向阳宫的。
当她一身湿淋淋的,正准备离开时,李晏叫住了她,对她说道:“你就这样回去?”
沈婉婉回过头,心底还是有些虚的,怕他问出更多的话,他却说道:“你告诉我,慕和公主到底怎样了?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的眼里尽是关切和急迫,对沈婉婉步步紧逼。他的眼神,是沈婉婉从未见过的凛冽,平时的美男子,傀儡皇帝,忽然像是换了另一个人。但到了这种时候,他最关心的,居然还是慕和公主,脑子嘛,还是欠缺的。
沈婉婉说道:“慕和公主体弱,又怎么能真正远嫁,她若是远嫁,只怕在半路就没命了。我不过是受人之托而已。”
李晏饶有兴趣地说道:“那你刺杀安国公,也是受人之托?”
沈婉婉挺着腰,横着脖子,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但她也知道,李晏和黄炎是不对付的,他不会真为了黄炎,而拿她怎么样。
也是,就算她不是慕和公主,却也是陈国那边派过来的,若是事情捅破了,影响的,却是两国的关系,甚至关系着慕和公主的生死。
李晏上下打量她一番,说道:“你倒是有一身好功夫,长得也几乎和慕和公主一模一样,只是你欺骗了朕,你,可恶。”
沈婉婉淡然地说道:“对不住了,我是陈国皇帝叫来顶替的,若陛下真的掌握了朝政,能保得慕和公主万全,到那时,我可以直接就走,将慕和公主替换过来。慕和公主若知道,有人如此心慕于她,想必也会很高兴的。”
李晏略一思忖,说道:“这是自然,虽然当下,朕并无实权,但朕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到那时,你从哪里来,就自己回哪里去,如今你在宫里,也别太过分,要想做什么事,得有一招制敌的把握以后再做,否则就是自取灭亡。”
沈婉婉有些惊讶,他这是要跟自己探讨,如何整垮安国公吗?一阵夜风吹来,沈婉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李晏皱了皱眉。
沈婉婉想到,他必然记起了,平时自己是如何一次次装病,来诓骗他心疼的。沈婉婉便苦笑了一下,这回,就算她要死了,他也不会心疼片刻的吧。
李晏朝她丢过来一件自己的深色寝衣,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就穿它吧。跟个落汤鸡似的,回去自己小心,若是被安国公发现了,朕也护不了你。”
沈婉婉却笑道:“多谢陛下,我不需要,这一点点湿算什么呢。”
沈婉婉转身便离开了。
只是沈婉婉被黄炎暗器所伤,虽然血是止住了,但没回去多久,整个人就有些不对劲,脑子开始有些昏沉,她怀疑是那暗器有毒。
第二日,沈婉婉睡得很晚才起来,佩玉一进来,便跟她说起了昨夜的新闻,安国公居然在皇后宫里,被刺客行凶!沈婉婉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道:“宫中有几个刺客,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佩玉又说道:“谁知安国公也会武功,那刺客据说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倒是自己受了伤,安国公的暗器,可是有毒的,据说七天之内,若无解药,便会送命。”
沈婉婉的脸色微微变了,佩玉见她有些不对,借故令其他人都出去了,附在沈婉婉耳边,轻声问道:“主子,昨夜,是不是——”
沈婉婉点了点头,佩玉更惊诧了,左看右看,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婢子就觉得,你今日有些不对,这可如何是好呢,安国公已经下令,宫内所有御医,每日行踪,都向他汇报,每一次出诊,都需备案,而且,宫外进来的人,也必须仔细盘查。这样,不出七日,你就会原形毕露的。”
沈婉婉叹了一口气,自嘲地笑道:“佩玉,我已经原形毕露了,陛下知道了。”
佩玉一听,惊得手中的桃木梳坠在了地上,佩玉来不及捡梳子,声音哆嗦着,“那,那他会怎么做?会不会下令,处死我们?”
沈婉婉俯下身,拾起梳子,说道:“镇定一点,此事与你毫无关系,若真是处治我,我也会向他求情,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慕和公主的侍女,他爱屋及乌,不会拿你怎样的。”
佩玉眉毛倒弯,嘴角撇着,委屈巴巴地说道:“不,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不会跟你分开的。”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神色惊恐地说道:“可是,你中毒了啊,若是没有解药,你会死的!”
沈婉婉面对着一惊一乍的佩玉,摇了摇头,示意她小声些,不能自乱阵脚。中毒这种事,自从加入苍云阁之后,就成了家常便饭,黄炎的毒,再厉害,也不会比得过苍云阁的,自己可不是一般的人呢。
佩玉一边给沈婉婉梳拂云髻,一边说道:“主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沈婉婉又笑了笑,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底,可若是她自己先乱了,那佩玉就更六神无主,她最怕的,倒不是黄炎暗器的毒,而是苍云阁每两个月,给她身体里种下的毒。
她自己的身体,就如同一个容器一般,有一半装了仇恨,另一半用来装毒,不是她要别人的命,就是别人要她的命,她还怕什么?
果然,如佩玉所说,宫里因黄炎遇刺,又没有抓到刺客,故此戒备更严,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必须上报。短短一日,就抓到了不少有嫌疑的人,还抓到了一堆行为不端,干各种龌龊事的太监和宫女。不过都是罚了罚,该打板子的打板子,该扣钱的扣钱,都教训了,也就完事。
虽然沈婉婉内力深厚,而且常年与毒打交道,但是黄炎暗器上淬的毒,还是挺厉害的,要是一般的人,不出三日,也就挺不住了。沈婉婉用内力将毒逼回伤口处,本来已经干涸的伤口,便被震裂开来,渗出了鲜血。
就在这个时候,李晏来向阳宫了。佩玉一见到李晏,就心虚得很,说话都结巴起来,“陛下,主子还在歇息,待奴婢去通传。”
李晏却不以为然地说道:“朕自己前去就好了,你且在外候着。小林子,你也在外面等朕。”
佩玉急得很,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在殿外守着,李晏也看出她的不同以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外面太阳好,看你脸白得,站在院子里去,晒晒太阳吧。”佩玉听后应着,觉得这是罚站的意思,便乖乖地出去站着了。
沈婉婉正在内殿,屏退了所有人,自己也放下了纱幔,褪去了外衣,燃着炉火,脸被烘得红红的,她站在炉火前,将一把匕首烤过,然后侧过身,以左手拿起匕首,找到右肩受伤的位置,一刀猛刺下去,刀口慢慢旋转起来,将腐肉一点点地剔除。
沈婉婉闭上双眼,渐渐加大了力度。
“谁?我不是说过,我在休息,不许任何人进来吗?”
沈婉婉听到外面的动静,不由得皱眉道。
李晏却已经掀开了纱幔,一股沉香的气味飘来。眼前的一幕,令他深为震惊,只见沈婉婉只剩一件红色抹胸,露出的手臂雪白如玉,乌发随意绾起,露出修长的脖子,身边放着些纱布,她背对着他,左手持刀,正剜除右臂上的腐肉!
沈婉婉侧过身来,面色强作镇定,迅速地将手中的刀对准了来人。见是李晏,她一下子松了下来,鲜血顺着匕首,一滴滴地落下来,她的手臂上,也是一片殷红。她抬头看着李晏,说道:“陛下,臣妾失态,请陛下离开。”
李晏也是怔住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两步并一步来到沈婉婉身后,不可思议地质问道:“你为何自残?你这样会闹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
沈婉婉笑了笑,说道:“臣妾,臣妾在排毒,如何自救,臣妾多少是知道一点的。”
李晏有些生气地说道:“不许,朕带来了一些药物,都有解毒之效,你可以试一试。”
说罢,李晏从袖中,取出了几个小瓶子,沈婉婉摇了摇头,说道:“臣妾已经这样了,只用将这伤口的肉剔掉,便差不多了。只是左手毕竟有些不便,陛下若肯助妾一臂之力,便是帮忙了。”
沈婉婉将匕首递给了李晏,李晏看了看她,终是接了过来,来到她右侧,仔细看着她的伤口,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以自己的左手将伤臂托住了,再拿起匕首,对准伤口,将最后一点已经发黑的腐肉剔掉了。
沈婉婉紧咬着牙,汗珠大滴地滚落下来。李晏连忙将自己带来的药瓶,打开了其中一个,直往上面抖落了药粉,说道:“这是止血药,你忍着些疼,我再帮你包扎伤口。”
沈婉婉面色惨白,点了点头,李晏就用那帕子,给沈婉婉包扎了伤口,又打开其中一个药瓶,取出一粒红色丸子,令沈婉婉将嘴张开,沈婉婉微微张了嘴,李宴便将丸子塞了进去,说道:“这是生血的,你气血受损严重,需得好好养着。”
沈婉婉昏昏沉沉,李晏将她扶到了床上,她不自觉就合了双目,昏睡了过去。
李晏将带血的纱布放在炉子上烧化了,又看了看四周,沈婉婉在床上,睡得十分香甜。他收拾起了药瓶子,自语道:“倒跟个汉子一般,够狠的,只是也够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