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众人都说,沈婉婉靠着制蜜饯的手艺,居然比怀着身孕的皇后都要得宠了。李晏有两三次拒绝陪同黄苏媚吃饭,却原来是为了赶到向阳宫,和沈婉婉一起吃蜜饯,沈婉婉的蜜饯里,一定是加了什么迷魂药。
谁知黄苏媚也听闻了此事,不依起来,定要沈婉婉将她所制的蜜饯都送去玉华宫,说自己怀孕了,就爱吃这些东西。沈婉婉便令人将自己宫里的蜜饯都送了过去。
过了半日,那边来传话,说是黄苏媚实在喜欢吃,这些还远远不够,要沈婉婉再做酸枣蜜饯和李果各五十斤,就这半个月要。
佩玉一听,便在宫里抱怨开来了,说做这么多,咱们宫里这些人手,也不够啊。佩玉说道:“她就是嫉妒你呢,不想让你和陛下待在一起。”
沈婉婉说道:“那又如何呢,你以为她真要吃几十上百斤蜜饯果子吗?”
佩玉听了叫苦道:“主子,你何必去学这门手艺啊。人家是技多不压身,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啊!”
抱怨归抱怨,既然皇后这么看得起自己,沈婉婉也即刻开始行动了。先是吩咐人在宫外采买新鲜果子,买上好的蜂蜜,还有大坛子。
要依沈婉婉的手速,其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不过,黄苏媚想要的效果,是让沈婉婉没时间做别的,自然,这做蜜饯的事,也就慢慢来。
本月二十九,宫里举办宴席,一为黄苏媚有喜,二为黄明在边境连连传来好消息。
过了两日,沈婉婉才带着众人,将买回的果子挑选了,清洗干净。正好遇着好天气,便摊开在竹编上晾着,沈婉婉迎着西风,穿行在其间,果子的清香,融进了风里,撞进了心底,没头没脑的。
李晏这两日不是被黄苏媚缠着,就是被太后叫去,偶尔来一趟向阳宫,见沈婉婉和众人为做蜜饯而忙碌,都不理会自己,他也来了兴致,要叫人过来帮忙。
沈婉婉却连劝阻道:“陛下,臣妾的蜜饯,可是有秘方的,只准臣妾宫里的人知道,别人都不许来。”
李晏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摊开的一片片果子,红的绿的,他不解又新奇地问道:“爱妃,这,这看起来很容易嘛。”
沈婉婉笑道:“等果子晾干了水汽,进了屋子里,再过个十天半月,到时候,臣妾就会把这些果子送给皇后娘娘,希望她吃得顺口。”
李晏握住了沈婉婉的手,心疼地看着她手上被划伤的痕迹,说道:“爱妃,这些小事,不必爱妃来做,这都是有心之人的为难,是朕没用。”
沈婉婉含笑道:“陛下说远了,臣妾虽然是废人一个,却也喜欢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既然娘娘看得上臣妾的手艺,臣妾自然不会让娘娘失望。”沈婉婉一边说,一边轻轻咳了两声。
李晏连忙叫佩玉拿一件披风过来,沈婉婉拿起一只酸枣,慢悠悠说道:“陛下,这些酸枣子,经过蜂蜜和盐粒的作用,会变得甜蜜可口,但其实,它们本来是极酸的。若是有一天,你发现你吃的糖果子,本来不过是极酸极硬的野果,一无是处,你会不会厌弃了?”
沈婉婉一边说,一边将酸枣放进嘴里,顿时,她的脸色都冰住了,酸苦之味,能让人灵魂出窍。李晏也拈起一个酸枣,放进嘴里尝了尝,一瞬间面部都变了形,他将酸枣咽下,沈婉婉命佩玉赶紧倒茶,一面说道:“陛下,不必勉强。”
李晏却咬牙笑道:“朕喜欢,朕既爱食甜的,也爱酸的。”沈婉婉不由得好笑,他便是要这般为难自己,不管不顾的。
这才三日,黄苏媚便要沈婉婉将制成的蜜饯送去玉华宫,沈婉婉派人回复,蜜饯尚未制成,此时滋味不佳。黄苏媚手下的人却说:“无妨,请慕妃带一些,让皇后尝尝,我们娘娘说了,好久未与慕妃好好说话了,甚是想念呢。”
佩玉连忙说道:“公公,主子身子不适,劳烦公公说情,送蜜饯的差使,就让奴婢去吧,若是有什么话,奴婢也可以代为通传。”
谁知那太监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登时眉毛倒竖,讥讽道:“佩玉姑娘,皇后娘娘想要见的,是慕妃娘娘,如果姑娘自认为,可以代替慕妃,那就请吧。”
佩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沈婉婉浅笑道:“无妨,我去吧。”
沈婉婉带着一盒子新制的蜜饯,带着佩玉,来到了玉华宫。已是午后,别处都挺安静,倒是玉华宫人来人往,甚是热闹。沈婉婉在偏殿候了多时,也不见黄苏媚派人传话。佩玉往正殿那边望了又望,眼里流露出些许的不耐烦。
终于,黄苏媚叫李明海来通传了,沈婉婉和佩玉跟上前去。黄苏媚斜斜地倚在蜀绣铺陈的软椅上,面前摆着不少吃食,她懒懒地侧过身来,缓缓地坐起来,说道:“慕妃,你送的果子,让本宫尝尝。”
佩玉就要取出盒子,谁知黄苏媚阻止道:“佩玉,你急什么?我叫的是慕妃,你眼里还有本宫吗?”
沈婉婉一言不发,制止了佩玉,便去揭那盒子,早有碧荷递来一只水晶玛瑙纹碟,沈婉婉小心地取出几粒蜜枣来,放在里面。黄苏媚又笑道:“慕妃,还是你来。”
沈婉婉接过碟子,慢慢地走上前去,双手奉上,黄苏媚又笑道:“慕妃,辛苦你了。”说罢,取了一只蜜枣,嘻笑着放到嘴边,却只咬了一下,便用车地吐了出来,正吐在沈婉婉身上。沈婉婉一惊,差点连碟子都摔了。
黄苏媚激动地站了起来,十分不满地说道:“慕妃,你这是蜜果吗?你做的是什么东西,酸得倒牙,你是存心要害本宫的龙胎是吗?”
沈婉婉连忙跪下请罪,说道:“臣妾已经说过了,这蜜饯还不到最佳食用的时候——”
可是黄苏媚已然气急败坏,冷冷地说道:“所以,你就给我这么酸的东西,你还有理了!”
她一边说,一边夺了黄苏媚手中的碟子,哐啷一声砸得稀碎,指着沈婉婉继续骂道:“慕妃,你就是仗着陛下的宠爱,根本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你是何居心!”
沈婉婉来之前也料到,黄苏媚是要给自己难堪,她必是要侮弄自己一番才罢。为了大局,沈婉婉只得磕头认罪。
“安国公到!”李明海屁颠颠地来报,众人皆吓了一跳。黄苏媚一听安国公来了,不顾自己有孕在身,忙不迭地迎上去,嘴里诉着委屈,“爹,慕妃她目中无人,女儿这个皇后,终是做得没意思!”
黄炎走了过来,沈婉婉虽然依然跪着,不见其人,却已然感觉到空气中不一样的气息。她从来没有近距离地和黄炎接触过,如今,他一走近,沈婉婉感觉自己浑身的血管都要炸裂了!她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慕妃娘娘请起来吧,”黄炎见跪在地上的慕妃,转而责怪起黄苏媚来,“苏媚,你这性子,爹又不是不知道,必是你无理取闹。慕妃一向最是温柔和气的,你若为难她,我第一个不依。”黄炎的话虽然平和,却让沈婉婉心惊肉跳。
黄苏媚仍旧闹着脾气,说黄炎不爱她这个女儿,说黄炎是怕陈国不与虞国交好,竟然对陈国的一个公主有所忌惮。怕什么呢怕?自己是皇后,还治不得一个嫔妃了!反正现在虞国与梁国胜败已定,陈国是否支持,也不重要了。
黄炎命碧荷将沈婉婉搀扶起来,对着沈婉婉说道:“慕妃娘娘,老臣教女无方,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虽然笑着,沈婉婉却不敢与他对视,她感觉整个人都是木然的了,只是小声地说道:“臣妾愚钝,不能为娘娘解忧,自是该罚。”
黄炎很是欣赏地说道:“怪不得陛下如此看重娘娘,果然是识大体。”
回宫的路上,佩玉兴高采烈地说道:“还是安国公人好,真不像是父女啊。”
沈婉婉一语不发,脸却被风吹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