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祭祀码头 日 外
丁卯被冲过来的鱼四和付队长拦住,鱼四夺过丁卯的手术刀,丁卯用力争夺,两
人小小的交手几下。
鱼四成功夺下刀,但情急之下也不小心弄伤了手。鱼四手虽然滴着血,仍然牢牢的抓住了丁卯,手上的血一滴一滴,滴在地上。
胡总管蹲下来将外套重新盖住尸体,起身看着丁卯。
胡总管眼神示意鱼四将丁卯放开。
胡总管:你爸让你管商会的事儿,你不愿意。行,送你出去学贸易。你不踏实,改学洋仵作,也由着你。你爸对你的心愿我最清楚,现在这心愿成了遗愿,是我对不住你。漕运的事儿,你瞧不上,不待见,那就别管,但你也别捣乱!你就不能守点规矩,认认老理儿吗少爷?就算非要验尸,警局有验尸官,轮不着你。
胡总管扬手示意鱼四,鱼四将手术刀递给胡总管。
胡总管将刀倒拿,刀头冲着自己,还给丁卯。
胡总管:若是你今天非要动老爷,那就先把我划了吧。
丁卯瞪着胡总管,不接茬。
付队长出来打圆场,接过胡总管手中的刀。
付队长:现在是该料理后事的时候,不是掐架的时候。放心,都放心好不好?交给警局,我一定把这孙子揪出来,亲手交给二位。
付队长转头冲着丁卯,把刀尖还是冲自己递过去:丁少爷,我说句不中听的话。
大庭广众的,老少爷们都跟边儿上看着,拿刀划拉亲爸爸,这太难点了。
丁卯接过刀放进腰包中:那你告诉我谁能不动刀验出来我爸怎么死的?
大家都不知所措,付队长扶到丁卯耳边,低声说。
付队长:丁少爷,要搁其他时候,您这么问,我还真不好回答您。可今儿不同。
丁卯疑惑的看着郭淳。
付队长:您回国不久,有所不知。九河下梢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凡是跟这水沾上关系的,没有咱们老河神办不了的。尤其是郭师父那一手点烟辨冤,开阴引魂的绝技,知道的人不少,真正见过的还真没几个。
众人目光齐齐看向老郭师傅。
郭淳连连摆手:传说而已,只是干这一行见得多了,凭经验可以看出点有的没的。
付队长:那就了不得了。这点经验,天津卫除了您,还有谁敢说有。事已至此,郭师傅就别推脱啦。这老少爷们里七外八可都围着看呢。今天要是没有您在,我可真没办法了。
郭淳摇头苦笑叹息:话说前面,辨出来的东西,未必都是大伙想知道的。
付队长:河神受累。
郭淳点点,转身看了郭得友一眼。
郭得友连忙跑过来,从老郭带来的一个布包里掏出一盏油灯,放在一旁,倒油、浸入棉线,再用火柴点着油灯。
郭得友又掏出一个皮质小囊递给郭淳。
郭淳伸手从随身的口袋里摸出一个银质的,类似烟斗的烟头。再从小皮囊里捏出一撮烟丝,塞进烟头里,压实。
郭淳从背后腰间抽出那根在赌场里挠痒痒用的竹竿,把烟头装在一头。再拿出一个翡翠的烟嘴,装在另一头。
一个长约 80 公分的烟袋锅便安装好了,老气十足,颇具古韵。
郭淳的整套动作娴熟干练,不紧不慢,很是起范儿。
郭得友看准备停当了,拿着包转身要走。
郭得友:我那边去,辨得了您喊我。
郭淳:不用,远点就成。
郭得友有点惊讶,毕恭毕敬地退了几步。
胡总管有点疑惑,郭淳看了他一眼。
郭淳:他身子骨弱,闻不得烟。
郭淳将烟杆奉额前,像一支长香,对丁义秋的尸体拜了三拜。
站在角落里的郭得友也跟着三鞠躬。
郭淳将尸体上的外套缓缓掀开,随即将烟嘴放入口中,烟头放在油灯的火苗上,烟丝被点着,郭淳猛吸一口。
郭淳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烟袋锅里亮红的烟丝又暗下去一些。
郭得友看得入神,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在场的人也都鸦雀无声,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郭淳一边抽烟,一边围绕着丁义秋踱步。每走到一角,就吐出一口烟。
烟雾并不消散,而是汇在一起,悬浮在丁义秋尸体上方,像一张网。
郭淳又回到了丁义秋头顶的位置,闭目沉思。
郭淳:(念念有词)心若有怨,还魂借烟。魂离水底,早踏黄泉。
郭淳直接用大拇指按灭了烟丝,就在烟丝熄灭的一瞬间,悬浮在尸体上方的烟雾就像一床被子一样,垂直盖了下来,随即消散。在场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郭得友突然猛地咳嗽起来,他赶紧拍拍胸口让自己停下来。
郭淳把烟杆一横,没有说话。
郭得友勉强刚止住咳嗽,连忙上前,接过郭淳手里的烟杆,拆分,装包。
胡总管急切的问道:怎么样?
付队长:看出什么了?
郭淳没有理会问题,只是看着丁义秋的尸体。
郭淳将外套盖住尸体:河神要带你走,安心上路吧。
胡总管:(焦急)什么意思?
郭淳抬眼看着胡总管,眼神意味深长。
郭淳:罢了,这是神灵的道,妖魔的怨。
胡总管语带讽刺:究竟是何种道,何种冤?郭爷这么一说,我们反而更糊涂了。
郭淳和胡总管对视,胡总管略一犹豫,躲开了眼神。
郭淳:神鬼莫测,时机未到。
老郭转身离开,郭得友跟上。付队长追上来。
付队长:您倒是说个准话啊,这人怎么死的?谁害的?怎么下的手?
郭淳没理他,径直走了。
郭得友:要不要我再把那人给你逮来啊?也行,把你这身衣服脱下来给我,把你们局长办公室腾出来,让我师父搬进去。
付队长:两位河神,这烟都点了,冤到底辨没辨出来啊?
郭淳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付队长。
郭淳:别再叫河神了,受不起。
郭淳转身继续走,郭得友急忙跟上。
2。 龙王庙 夜 内
郭淳和郭得友坐在院子里,身后的屋子里摆满了落满尘土的先人牌位。
烛光把龛位斑驳的金色照的格外显眼。
郭得友:今天漕运那俩管事儿的,一死一活,您都认识?
郭淳:天津城就那么大,以前乘过一艘船,不奇怪。
郭得友:我知道您肯定辨出来了,为什么不说?
郭淳:说得清的是理儿,道不明的是情。
郭淳转头看着郭得友,表情严肃。
郭淳:身负一技之长,有真本事的,算是能人。德才兼备,能辅佐君王治国安邦平天下的,那叫贤人。说这人一点毛病没有,是个没挑儿的完人,超凡绝伦,能称圣人。文圣孔子,武圣关羽。但这也都是凡胎肉体,还是人,不是神。咱也是吃五谷杂粮的,凭苦力挣口饭吃,千万别管自个儿叫河神,别人叫你,也不许答应。
郭得友:乡亲们叫咱河神那是捧咱,咱也没少占这名号的便宜。干嘛突然就把自个儿摘这么干净啊师父?
郭淳:为什么今天让你看了点烟辨冤?
郭得友一激灵:您打算教我了?
郭淳:你这身子,一辈子别想抽烟。
郭得友:师父,您这是怎么了?拿我找乐呢?
郭淳:你坐下。好好听。
郭得友坐下,看着郭淳。
郭淳:点烟辩冤,说的神奇,其实有个缘由在其中。
郭得友笑:师傅,你好的不学,学那帮臭说相声的词儿干嘛。
郭淳严肃的看着他,郭得友臊眉耷脸的止住了笑。
郭淳严肃的:起先捞尸,为了遮尸臭,点袋烟熏一下。风里水里这么些年,我见得也多,稍微仔细点看看,大概也就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了。后来有苦主专门找上门来,让我帮着给看,习惯了,少不得也得抽口烟。打那时候起,讹传出这么一点烟辨冤来。我要真有那神鬼的能耐,也不至于在这破庙里把你养活大。
郭得友激动的一下站了起来:什么?您什么意思?您的意思是,天津百姓比信警察还信的老河神,是一骗子?
郭淳:听师父劝,损寿折福的事儿别干。叫你河神,别答应。
郭得友想了想,还是有些含糊,但也姑且答应了。
郭得友:得,我不当河神,河神是一王八嘛。
郭淳笑了,但笑容明显有些勉强。
郭淳起身:忙了一天了,今儿早点休息。
3。 龙王庙郭得友房间 夜 内
郭得友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眠。
4。 龙王庙主殿 夜 内
烛火忽明忽暗,郭淳站在一个布满幔帐的台子前,用手缓缓撩开幔帐,一卷草席卷着婴儿的尸体,在烛火下显得越发诡异,却让郭淳的眼神显着神采奕奕。
郭淳一改往日的慵懒,神态坚毅,盯着婴儿的尸体,气氛骇人。
5。 龙王庙郭得友房间 夜 内
郭得友睁着大眼,盯着房间里的卧佛,耳朵里回荡着郭淳点烟辨冤的声音。
(os:心若有怨,还魂借烟。魄离水底,早踏黄泉)
6。 龙王庙主殿 夜 内(闪回)
童年郭得友和童年顾影,两个人偷偷摸摸撩开停尸台的幔帐,看停尸台上是空的,泄气不已。
郭得友:今儿没捞出来漂子,没法给你看点烟辨冤了。
顾影(不甘心):必须得漂子才行?
郭得友(挠头):当然了
顾影跑了出去,把泥娃娃拿了进来。
顾影:喏,你大哥在这,拿他试试。
郭得友(吓一跳):我大哥又不是漂子!这能行么?
顾影:都是有魂有魄又说不了话,怎么不行?你大哥伴着你长这么大,还没跟你说过话呢!
童年顾影手脚麻利的拿出老郭师傅的烟杆塞给童年郭得友,郭得友抓着烟杆一脸紧张。
顾影:快点儿,一会儿我妈跟你师父酒醒了。
郭得友拿着烟杆迟疑,顾影迫不及待的把火凑到郭得友脸庞。
顾影:你不是说已经学会点烟辨冤了么?难道你是吹牛?
郭得友(强作镇定):你懂什么,我这是运功呢,防止等会儿走火入魔。
郭得友僵硬的摆着几个动作,假作运功,随后双手握在一起小声念叨:借烟还魂,还魂借烟,娃娃大哥,你别生气。
郭得友硬着头皮将烟杆放在烛火上点燃,殿外挂过一阵风进来,烛火摇曳,让郭得友怼了半天才点着。郭得友嘬了几口烟杆,被呛的连连咳嗽,顾影一脸怀疑的看着郭得友。
郭得友含着一口烟喷向泥娃娃,泥娃娃被烟雾罩住,微笑表情若隐若现,显得有些诡异。顾影紧张的盯着烟雾。
顾影:怎么样,郭二哥,瞧出什么没有?
没有人回应,顾影转过头,发现郭得友倒在地上,四肢抽搐,顾影大惊。
顾影:郭二哥!
郭淳冲进后殿,见状大惊,连忙抱起郭得友,紧紧的掐住郭得友的人中。
郭淳顾不上顾影,脸色铁青的抱着郭得友冲了出去。
顾影担忧的一张脸。
7。 龙王庙内院 日 内
叠画到顾影一张喊魂妆容的脸。
顾影身着道服,拿着文王鼓和赶仙鞭在院子里练喊魂。
顾影:……叫帮兵,你要听言,你拦住丝缰问国号,你手扶鞍桥问家园。仙姑我,不住北来不住南,不住水来不住山,你要问我是哪一个啊,我本是何仙姑就下了凡啊啊啊啊……
郭得友睡眼惺忪的从屋里走出来。
郭得友:顾影你能不能别一大早就跑我这来练功。
顾影:我妈今天接了台法事,非得让我去。我这不临时抱佛脚么?
郭得友:殿里就有佛,去抱吧。
郭得友随即径直走向老郭房间,打开房门,闪身进去。
顾影愣了一下:院子里只有佛头,也没有佛脚啊。郭二哥!郭二哥!
顾影追去。
8。 龙王庙老郭房间 日 内
郭得友到处翻找着什么,顾影跟在他后面逼逼叨叨
顾影:昨天郭伯伯点烟辨冤到底辨出什么来了?他故意不跟我们说的吧?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赶紧告诉我。
郭得友头也不抬:你怎么这么多话。
顾影(背对着郭得友,一边练习动作一边说):郭伯伯也真是的,说的那么玄干嘛,说是点烟辩冤,大家伙可把这当断案啊,那么不清不楚的,不是摆明了把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么?
郭得友根本不理睬顾影,顾影一个侧翻闪到郭得友身后将赶仙鞭向下一指,直指郭得友后背。
顾影:还是说郭伯伯这点烟辨冤也不灵了啊?啊?问你话呢?
顾影用赶仙鞭敲了敲郭得友肩膀,郭得友转身用手指夹住赶仙鞭。
郭得友:你家专门干张天师画符的,问别人灵不灵?还不是你说灵就灵。
顾影抽出赶仙鞭:你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别的不说,单说昨天的祭祀大典,秏损福寿,安抚江泽,保一方太平。这种事情你竟然还敢质疑?有没有点敬畏之心?
郭得友看傻瓜的眼神看着顾影,转身继续翻找。
郭得友:保没保太平我不清楚,倒是年年河里死了人都得捞尸队去给擦屁股。
顾影:哼,没有我们办拜河大典,谁给你们请河神,捉河妖,你们上哪选人组成捞尸队。
郭得友:你们请的那王八跟疯了一样游得这么快,存心不让人抓住。
顾影:那是请的河神,当然游的快。
郭得友:不打水遁针不就得了。
顾影脸微微一红:凭什么拜河大典不让你参加,年年赢怎么了,那是其他人没本事,想抓河神,想都别想。再说老郭师父只能有郭得友一个徒弟,如果真让别人抓着了,还真能拜在郭师父门下,给郭二哥当师弟不成。
郭得友没有太理会,在老郭房间里不停翻找,终于在一个小木匣里面找到了小皮囊,小心从中掏出一小把烟丝攥在手里。又迅速把小皮囊物归原位。
顾影看郭得友半天没回话,探身一看,恰好看到郭得友鬼鬼祟祟的装好小木匣。
顾影:你干嘛呢?
郭得友出屋,在院子里抄了两个纸人纸马就跑出了院子。
顾影(一脸不解):哎?
顾影随即琢磨了一会,放下身上的道具装扮也跟着跑了出去。
9。 漕运商会灵堂 日 内
漕运商会灵堂布满白帐,丁义秋的棺材放在中央,灵堂内有专人看守。
丁卯拎着一个皮箱子,神色黯然进到灵堂里来,跟周围的人说道。
丁卯:我想跟我爸单独待会。
众人退去,灵堂里只留下丁卯一人,丁卯默默把门关上,来到棺材前,站着凝视了一会儿父亲的尸体。
丁卯:以前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偏不依你。也难怪,你命令人命令惯了,除了我,也没人敢驳你。
丁卯走到棺材边,蹲下,把皮箱里的器具都拿了出来。
丁卯:现在,就算我想听你的,也听不到了。
丁卯双手套上塑胶手套。
丁卯:我知道,你走了,胡叔的意愿就等于是你的意愿。胡叔不让动刀,不愿意坏了尸身,我明白。但我是学这个的,我信不过别人,也拖不起这个时间。
丁卯将手术眼镜带上。
丁卯:不孝了,最后再违逆你一次。
丁卯用手术刀解剖丁义秋。
10。 漕运商会胡总管卧室 日 内
胡总管卧室内,胡夫人端来一碗鸡汤,放在桌上,没有说话。
胡总管看了一眼鸡汤,又看了一眼胡妻,也没有说话。
胡夫人面无表情,转身去一旁的案台上燃香祈福。
胡总管走到桌前,端起碗喝了一口,看向夫人,斟酌了一下。
胡总管:最近尽量多待在家里。
胡夫人情绪毫无波动:我要去一趟大悲院,点盏灯。
胡总管:跟你说了,少出门,最近不太平。
胡夫人:这世道,哪有太平的时候。你忙,顾不得儿子,也不用故作关心地顾我。
胡总管:商会出这么大的乱子,你就别添乱了。
胡夫人:是啊,商会的事情,都是大事。儿子死了,也是小事。
胡总管不知道说什么,勉强挤出一句。
胡总管:去哪儿都知会一声,我多叫些人跟着你。
胡夫人没有理胡总管,看着染香的烟雾缓缓上升,遮挡住挂于墙上的一副全家福。
烟雾散去,是两人儿子胡天明的遗像。
胡总管搁下汤碗,发出瓷器碰撞的声音。
胡总管:我去灵堂看看去。
胡总管起身离开。
11。 漕运商会走廊 日 外
胡总管穿过走廊、楼梯,把商会的内部环境完全展现出来。偶尔会有一两个使唤人,看到胡总管会停下脚步,低头站在路旁。胡总管离灵堂越来越近。
11A。漕运商会灵堂 日 内
丁卯正在解剖父亲的遗体。切割,夹取,观察。(与上一场混剪)
12。 漕运商会灵堂 日 内
胡总管推门进来,丁义秋仍然似乎毫发无伤的躺在棺材里,只露了一个头在外面。
丁卯跪在灵堂中,并无异样。胡总管踱步进来,默默站在丁卯身后。
丁卯:胡叔,我爸最后跟你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胡总管想了片刻:那小子回来了,先绑上扔我这儿来,我先抽掉他一层皮。
丁卯挤出一丝笑容,继续低下头,跪着。
胡总管叹了口气,也在丁卯身旁跪了下来。
胡总管:自打通了铁路,漕运就难做了。官面儿要收税,洋人要插手。我劝过你爸,驽一辈子了,歇吧。你爸跟我说,我歇了,码头上的弟兄怎么办,海河上的百姓怎么办?现在可好,真歇了,一歇就起不来了。但他歇得不甘心啊,走得一点都不体面,在河里泡了这么长时间,他遭罪啊。
丁卯说不出话来。
13。 漕运商会走廊 日 外
胡总管:丫鬟送早点发现人不在屋里,当时没在意。多半天了还是没回来,我进屋瞧了,随身的东西都在。差了俩人出去找,找了一天也没消息,这才开始着急。
赶紧又找了警察,到处去搜。再后来,就是拜河大典了……
正说着,一个漕运商会下人领着一个扛着纸马的人(郭得友)向着丁卯胡总管迎面走来。
两人谦卑的站在路旁,抵着头等丁卯和胡总管走过,这才转身继续前行丁卯瞥了那个扛着纸马的人一眼,背影略感熟悉。
14。 漕运商会灵堂 日 内
下人开门:放那吧,动作麻利点。
郭得友:得嘞。
郭得友放下纸人纸马。
下人:走了。
郭得友走到棺材前,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满面哀愁,把下人吓了一跳。
郭得友:灵前飞烟雨,燕剪麻衣素,乍闻噩耗肝肠断。
下人:你干嘛?
郭得友:凄风洒地,伤心成永诀,生死情难舍。丁会长,良操美德千秋在,高风亮节万古存。
郭得友一个头磕下去,悲痛欲绝。下人还是一脸疑惑。
下人:你,你们认识?
郭得友擦擦眼泪:我这条命,都是丁会长给的。那一年,我妻儿三人出海打渔,遭遇风浪,险些丧命。漕运的商船刚好驶过,丁会长下令将我们一家救起,还请我们在商船上吃了一顿红烧鳎鰢鱼多搁蒜配清水煮蛤蜊蘸酱油,丁会长,好人,怎么就没有好报呢!
郭得友又伤心欲绝起来,下人有些不知所措。
郭得友:这位小哥,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让我跟丁会长单独呆一会儿?我有一肚子掏心窝子的话,想要跟会长说,让我当面感谢他对我们一家的救命之恩。
下人有些为难:长话短说吧,说完赶紧走。
郭得友:谢谢。
下人离开灵堂,郭得友瞬间收起悲伤的表情,环视灵堂。
郭得友掏出偷偷从郭淳烟袋里顺出来的烟叶渣滓,把一小撮烟渣堆在一把椅子上,撕下一张挽联,在烛台上点燃,然后用火焰引燃烟渣。
烟渣遇火,瞬间升腾出一股白烟。
镜头穿过白烟,跟着烟雾的运动轨迹,钻进郭得友的口中。
15。 点烟辨冤 幻境
镜头进入一片漆黑的环境,烟雾在黑暗中缭绕,逐渐消散。
而这一片黑暗,并不是虚无,是一汪水,漆黑深邃。
水面出现一圈一圈的涟漪,看起来是有东西在靠近。
原来,此时镜头正扣在这汪水的正上方,郭得友一步步走入画,我们只能看到他的头顶。郭得友行走在水面之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镜头缓缓下降,靠近郭得友,他还穿着吸烟进入这个神秘空间前的衣服。
郭得友疑惑地看着四周,不知道身处何地。
四下一片漆黑,脚下的黑水深不可测,没有尽头。在远处的水面上方,悬浮着灰白的烟雾,整个空间神秘而安静,只有无尽的水和烟。
郭得友环视四周,突然发现空气中漂浮着一些红色的藻类,迷幻而美丽。
红藻越来越多,连成一条条流动的线条。
郭得友寻着线条望过去,发现不知何时,丁义秋的尸体也躺在了不远处的水面上。
而这些红藻都朝尸体的方向飘去。
郭得友走到尸体旁边,看到红藻最终都飘进了丁义秋的鼻孔。郭得友若有所思。
丁义秋从河底捞出,但鼻腔却中残留红藻。河水中的藻类都是黄色或绿色,红藻只存在于海水之中。这说明,丁义秋是在海水中溺亡的。
郭得友得出结论后,发现远处的烟雾开始靠近自己,周围的能见度越来越低,他开始感到窒息,逐渐开始咳喘。
郭得友难受地低下了头,他看到脚下的水里,倒映出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泥娃娃大哥,正面无表情地在水中看着郭得友。
郭得友不堪烟雾的侵袭,跪倒在水中,水波把泥娃娃的倒影扰乱,看不清晰。
终于,郭得友神志不清,晕厥倒下。
16。 漕运商会灵堂 日 内
郭得友的脸并没有倒在水中,而是倒在现实空间的地板。
郭得友已经从辩冤幻境中出来,晕倒在漕运商会的灵堂里。
丁义秋的尸体依旧躺在棺椁中。
17。 漕运商会外景 日 外
丁卯:胡叔,刚才那些纸人纸马是用来烧的吗?
胡总管:可能吧。
丁卯:咱们商会现在还留着这种旧习俗吗?
胡总管笑了:下人一片心意。
丁卯:花钱买来的纸,一把火烧了,呛嗓子熏眼睛,还有火灾隐患。也不知道这心意,有什么意义。
胡总管:人死了,总得烧送一程,不然你爸爸走得多冷清。
丁卯:人死了都被分解成无机物,烧多少东西,死者也收不到。
胡总管:其实这纸人纸钱,还真不是烧给死人的,是活人烧给自己的。只有烧了,心里才有个念想,才是个寄托。
丁卯没有说话,回头看了看刚才下人走过去的方向。
18。 漕运商会灵堂 日 内
丁卯推开门,看到昏倒在地的郭得友。丁卯反应一下后动手打算拿绳子去绑住郭得友,不想背后一挨了一下,昏了过去。
等丁卯醒过来,发现顾影在面前,自己反而被绑住了手脚。
丁卯冷笑:跑到漕运商会里来行凶,你们真是够胆。
顾影:行凶?明明是你先要对我郭二哥下手。
丁卯: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郭得友走过来,突然插话。
郭得友:他不是在河里淹死的。
丁卯一愣:你说什么?
郭得友:你爸,是在海里淹死的。先把人绑在玄武铜像上面,再丢到海里,然后连人带铜像一路拖到我发现尸体的地方。
丁卯:还说你不是凶手!
郭得友:少爷,好像我是在帮你吧?
丁卯:没有亲历犯罪现场,没有任何资料进行佐证,没有经过对尸体专业的解剖分析,张嘴就能这么清楚的说出死因,除了凶手,我不相信会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郭得友:清楚地说出死因?你的意思是,我说对了?
丁卯:我验过尸了。
郭得友:你还真在你亲爹身上动刀子了啊?
丁卯:没有别的办法。
郭得友:点烟辨冤啊少年郎!像我这样超凡绝伦的人中龙凤,你以为我这小河神的名号是白来的?
丁卯:少来这套,糊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父老就罢了,我是不会相信的。作案时间,你有。作案的能力,你有。作案的动机,是什么?
郭得友:我越来越后悔救你了。
丁卯:被我抓到,你当然会后悔救我。
郭得友:作案的能力我还真没有,要说有,也只有你们家商会才有。
丁卯:话说清楚。
郭得友看着丁卯,无奈的摇摇头,走到丁父尸身旁边,绕了两圈,看了一会,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到丁卯的对面。
郭得友:吃过紫菜吧?
丁卯:什么?
郭得友:紫菜是一种水草,有点发红。天津卫的老百姓一般爱做紫菜蛋花汤,再滴点香油,鲜。三不管那边那有家包子铺,挨着瑞丰祥绸缎庄,他们家的紫菜蛋花汤,配着包子,绝了。谁吃了都得伸大拇哥。话说回来,这紫菜之所以鲜,就是因为那点海味,你见过河里长紫菜么?
丁卯:你想说什么?
郭得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水下,也有水下的规矩道道。红不入河,黄不下海。你爹的口鼻之内,有细微的红色水藻残留。
丁卯:所以呢?
郭得友:所以他是在海里淹死的,不是在捞他上来的地方。
丁卯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但还是被绳子绑着。
郭得友:而且,他手腕上被铁索勒的痕迹很深,不太可能是被先运过来,再下水绑到玄武像上。而是连人带玄武像一起被挂在船底,一路拖到这里来的。能拖动这么重的铜像,起码是二十吨以上的货船,就算载重有变化,掌舵的也不会那么敏锐发现。要动那么大的船而不让人知道,只有在夜里。夜深人静,风高月黑,铁索一放,神鬼难知。
丁卯冷笑:说的越细致,越增大你的嫌疑。
郭得友:我们捞尸队配的,都是竹筏小舟,怎么拖得动那铁王八。这天津城里,能调得动这么大船的,你猜猜有几家?
丁卯:几家?
郭得友:就你们漕运一家。
丁卯愣住了:胡说。什么点烟辨冤,都是你们师徒俩做贼心虚编出来的。
郭得友:我最不爱管闲事,但人死在河里,就跟我们捞尸队有关系。人死在老百姓的拜河大典上,那就跟警察局,跟市政府,跟海河边儿的父老乡亲,都有关系。帮你查到这,我也算不亏心了,往后你爱怎么查,跟我没关系。
丁卯:嫌疑犯,有人吗?来人!
郭得友和顾影惊慌,赶紧跑走。顾影返回到丁卯身前,丁卯疑惑,顾影弹了丁卯一个脑瓜崩。
顾影:血口喷人!
二人离开,只留下丁卯。
19。 丁义秋书房 日 内
胡总管正在处理漕运商会的东西,门突然被撞开,丁卯冲了进来。
丁卯:载重二十吨以上的货船,咱们商会有多少?
胡总管愣了一下。
胡总管:你要船干什么?
丁卯:我爸失踪那几天,夜里,有没有这种大船出港?
胡总管:这种大船不会选择夜间出港,视野不好,容易出事。
丁卯:确定没有?
胡总管犹豫了一下,拿出船只调遣记录,递给丁卯。
胡总管:这是商会的船只调遣记录,你可以自己看看。
丁卯看着调遣记录,没有伸手。
丁卯:没事,算了。
胡总管:少爷,知道你着急,但是这种事,还是交给警察去做吧。您这么抛头露面,不安全。
丁卯沉默片刻,坚定地转身离开。
20。 警察局大厅 日 内
丁卯推开警察局的大门,大厅中警员们异常懒散,无所事事。丁卯边走边观察了一下各个科室的标牌,注意着周围的细节,他看到了入口门廊上的警察局出勤表,搁在一张长桌上被翻阅开的案件卷宗,贴于会议墙上的疑犯画像,以及一些闲置的警员桌上放置的请假条等,了解到了警察局人员现状。
虾摸海和大晕头正在闲聊,虾摸海发现了丁卯,赶紧提醒大晕头。
虾摸海:他来干嘛?
大晕头:谁啊?
虾摸海:丁卯啊。
大晕头:丁卯是谁?
虾摸海:漕运商会大少爷啊,咱们刚在码头上找着的。
大晕头:是吗?
虾摸海:你这脑壳儿里装的是豆腐脑吗?
这时丁卯走到了两人面前,试图继续往里走。
虾摸海:丁少爷,报案还是找人啊?
丁卯:找人报案。
虾摸海:找什么人呢?
丁卯:找付队长。
虾摸海:那报什么案呢?
丁卯:我爸被人杀了,这个你们是知道的。
虾摸海:啊,知道,知道。那您这边请。
虾摸海引着丁卯往里走。
21。 付队长办公室 日 内
付队长正在仔细擦着一个鼻烟壶,虾摸海和大晕头陪在一旁。
三人见丁卯径直走了进来,急忙收起鼻烟壶,站了起来。
付队长:这不是丁少爷么这不是,这不是丁少爷么这不是。过来也不差人言语一声,都没到门口迎您一下。
丁卯抬手打断:我爸的案子,什么时候能破?
付队长: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们局里所有警察现在正全力侦破此案,相信不日就会得出结果。
丁卯:刑事方面的案子一向都是付队长负责,是吧?
付队长有点疑惑:当然。
丁卯:你下面总共有三十七名警员,而你手上目前有九桩要案被警察厅限时侦破,有二十六名警察被你分派在这些案子上。事关饭碗,想必他们疲于奔命,分身乏术。另外还有三人告假,按规定警局每科必须有两名警员值守。也就是说,你手上可用的人,算上你自己,只有七个人,全都在外面了。
付队长忍住怒火:看来丁少爷对我们警局的事务,倒是颇为关心啊。
丁卯:而此时你们没有第一时间去调查现场,搜集证据,反而在警局里无所事事,所以我非常怀疑你刚才所说的全力侦破,只是敷衍之词。
付队长一下子站了起来,刚要发火,又笑着坐下去,不紧不慢地拿起鼻烟壶观赏。
付队长:都说漕运商会的丁大少爷年轻有为,颇有当年丁会长的风范,想不到丁会长不在了,丁大少爷竟然还是这么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丁卯:你既然带着这顶帽子,这案子,就得给我个明明白白的答复。
付队长:我也不跟丁大少爷兜圈子了,咱们警察局现在确实人手紧张。不过不要紧,既然你信不过我们警察,我倒是有个建议。
丁卯:什么建议?
付队长:不妨丁少爷自己试试看?
丁卯:我?
付队长:丁少爷留洋归来,尤其是那天在码头,我看着似乎还了解一些办案的手法。这样的人才,咱们警局那是想请都请不来。
丁卯:你什么意思?
付队长:局里不要紧的货实在是太多了,急需丁少爷这样的人才来做个样子。不然这桩悬案,你丁大少就算逼死我付某,我也只能回答你尽力两个字。
丁卯:无名无份的,让我怎么查?
付队长:不要紧,这个不要紧。我理解丁少爷的顾虑,师出无名,外人不服嘛。
丁卯:那当然。
付队长:呃,特别警探怎么样?
丁卯:特别警探?
付队长:给您一个名份,这事儿不就好办了吗。特别警探,特事特办嘛。
丁卯:倒是可行。
付队长:不过咱们先约法三章。第一,这个身份,仅限调查这个案子。第二,警局经费紧张,没有薪响。第三,没有配枪。
丁卯:一言为定。
付队长:大晕头,赶紧带丁大少去办一张临时警察证,即时生效。
大晕头领着丁卯出了办公室。
虾摸海:队长,您怎么还招个少爷来抢饭碗啊?
付队长继续玩弄鼻烟壶:案子这么大,正愁没人抗雷呢。他自己的老子,自己去担待。媒体的注意力自然也会从咱们警局移开,去关注他们漕运商会的家务事儿。留洋归来的大少爷亲自接手杀父之案,我要是报社社长,我都得乐坏了。
虾摸海奉承:队长真高。
22。 龙王庙内院 日 外
郭得友在院子里修着被顾影踢坏的木桶。老郭在一旁叠着元宝。
老郭:赶紧修,修完了过来帮着叠,就数你会偷懒。
郭得友:这不是被那疯丫头踢坏了么,您亲传给我的,不修好怎么行。
门突然打开,丁卯出现在门口。
郭得友:哟,不用专门来道歉,我这人不记仇,你要是内疚就请我们爷俩吃一顿好的。
丁卯走到郭得友旁边,亮出警员证。
丁卯:我现在要审问你。
郭得友: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呢。
丁卯:不配合的话,我只能把你带回去了。
郭得友从后腰掏出带有铁钩的绳索。
郭得友:你带一个试试?
眼看短兵相接,郭淳起身制止。
郭淳:真当我不在这儿是吧?
郭得友看了一眼郭淳,放下武器。丁卯不为所动。
郭得友:丁少爷,你觉得你这么查,能查出你爹的死因么?
丁卯没说话,等着郭得友继续说。
郭得友:外国我没去过,听说办事规矩,官老爷审案子还许人反驳,有什么证物,一样一样的当堂验。还有那种,是叫侦探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叫这名儿,凭着一己之力,就可以查出事情的真相。
丁卯:你想说什么?
郭得友:你是不是觉得,你也可以靠着自己,就把所有事情都查清楚?
丁卯一昂头:不可以吗?
郭得友:你今天掏出警官证来拿住我了,打算拿我怎么办?我说我不是杀你爹的凶手,你不信。我现在要是说就是我杀的,你信么?证据呢?要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那我这个突破口,你是不是找错了呢?
丁卯说不出话来,郭淳不紧不慢地开口。
郭淳:跟这案子纠缠不清的,活人有不少,他郭得友,确实算一个。
郭得友:哎师父,您怎么……
郭淳:丁少爷,我多问一句。这九河下梢天津卫,官面上有官面上的道理,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讲究。你拍着胸脯问问,哪头的事情,你心里是门儿清的?金披彩挂,评团调柳,门门都有自己的门道。你爹死得不明不白,是有蹊跷。这蹊跷从哪儿查起,我看就得从这江湖门道里查起。你是打算拿着这张纸,没头苍蝇一样挨家挨户上门提审么?就说你能挨家挨户地上门,你知道这天津卫人家的门户,都在哪儿么?
郭得友插嘴:对啊,摸得着门,找得着道儿吗?
郭淳没理郭得友:可是有一种人,不会撒谎。他说的,你大概会信。
丁卯:谁。
郭淳:那个死孩子。
23。 龙王庙主殿 夜 内
郭淳带着二人进入主殿,三人来到停尸台前。郭淳用一根竹竿掀开幔帐,烛光下,一卷草席。
丁卯翻开随时带的腰包,准备验尸工具。
郭淳挡住丁卯。
郭淳:慢着。
丁卯疑惑看着郭淳。
郭淳:好好一具尸体,万一苦主上门,发现孩子被拆的七零八落,我如何交代?
丁卯:那怎么办?
郭淳:我刚刚说过,江湖人有江湖的门道。这一点上,你丁少爷怕是就一窍不通了。
丁卯冷笑:你怎么知道?
郭淳:要不咱们试试。
丁卯:好!
郭得友兴致勃勃:那我再来一次点烟辨冤?!
郭淳用竹竿敲了一下郭得友的头。
郭淳:还想着点烟点烟,都给你说了关键在于看!再让我知道你点烟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郭得友揉了揉头小声嘀咕:不点烟哪能看的清楚。
郭淳递给二人各一根竹竿:不准碰,不准闻,只准看,要翻动的话用这个。
郭得友与丁卯两人凑近观察死婴,两人瞪大眼睛越凑越近,空间中变得越发安静,不过瞬间,两人的头不小心怼在了一起。
郭得友:没了刀你认真个什么劲啊。
丁卯:医学第一步就是观察,这点本事我比你清楚的多
郭得友:你还给我喘上了,敢不敢赌一把。
丁卯:可以。赌什么?
郭得友:一顿泰丰楼。
丁卯:好。
两人击掌。
二人继续观察死婴,用竹竿检查了死婴的五官。
丁卯:这婴儿体态有异,不似直接淹死。怕是在淹死之前就被人弄死了。一般大户人家即便婴孩有病也不会轻易放弃,毕竟是血脉延续。所以应该是贫苦人家,难以承担病婴治疗费用,才出此下策。所以我们应从城中医馆着手调查,看是否有贫苦人家的婴儿诊出此类病症。
郭淳摇摇头:得友,你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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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得友:我倒是觉得,孩子像是淹死的。如果之前被人弄死,那么身上应该有相对应的明显痕迹。而且这婴儿体态虽异,但是骨骼强壮,想必是母亲孕期饮食不错。普通人家的孩子可没有这般身形。所以婴儿母亲八成也是应该是生在富足之家。
丁卯:富足之家怎会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郭得友(冷冷的看了丁卯一眼):越是大富之家,龌蹉事便越少不了,你是漕运商会大少爷,这种事情,不比我见的少。
郭淳微笑点头:说的不错。
24。 酒楼大堂 夜 内
郭淳、郭得友和丁卯三人坐在一起吃饭。
一条鱼已经吃了一半,丁卯伸出筷子想翻,被郭得友用筷子打掉。
丁卯怒:干嘛?
郭得友:忌讳。
丁卯不解:忌讳什么?
郭得友:你想干嘛?
丁卯:翻鱼啊。
郭得友:水上的买卖,这就是犯忌讳。
丁卯:迷信。
丁卯想要继续翻鱼,郭得友阻拦,郭淳说话了。
郭淳:老话说的,未必都有依据,可是做起事来,却总有它的道理。
丁卯收回了筷子,郭得友也看着郭淳。
郭淳:吃饭翻鱼,凡是跟水打交道的人,都是忌讳。但你说翻了鱼,在水上就一定出事,也未必见得。可是既然心里存了这个主意,再上船的时候,但凡有个风波,印在脑子里翻鱼这事儿,就涌上来了。心里惦着这个负担,真有些紧急的情况,怕是更加慌张,也更容易出事。所以,明明可翻可不翻的鱼,对我们来说,就还是不翻的好。
丁卯点点头:您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这种情况在心理学里,叫心理暗示。
郭淳:这我倒不懂,但道理本来就应该是共通的。求神的人家望个好兆头,押宝的伴当讲究好彩头,都是一个意思,就像那个死孩子……
郭得友和丁卯注意力集中起来了。
郭淳:我们捞尸的,成天见漂子,这人是不是淹死的,打眼一看,基本就能判个八九不离十,这是我们脑子里印着的东西。听到这里,郭得友一脸得意地看着丁卯。
郭淳:但脑子里印着的东西,未必就是对的。
丁卯忽然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他刚才的推理,说的也不一定对?
郭淳笑而不语。
郭得友:哎,师父,这顿饭可是赌注啊,您早说我就不点这么些了。您给个准话,我俩到底谁说的对?
郭淳:甭管你俩谁输谁赢,这饭我都能吃吧?
丁卯:当然。
郭淳:那我就先吃了,你俩再断断。
郭淳低头吃饭,郭得友丁卯面面相觑。
25。 龙王庙外院 夜 外
三人吃饭过后,回到龙王庙。
郭淳在院内忽然站定,发觉屋檐上有些许蹊跷,风吹铃动,郭淳似乎因为这声音而确定出什么。
郭淳指着佛头的右边地面,对丁卯说。
郭淳:去,抓把树叶堆那儿。
丁卯:啊?
郭淳:去。
丁卯:哦。
丁卯照做,捧了一把树叶堆在地上。郭得友和丁卯都不知道郭淳在想什么。
郭淳又转头对郭得友说:把屋里的灯油拿过来。
郭得友有些疑惑,但还是去了。
切
郭得友把灯油倒在佛头左边的地面上,丁卯在一旁一脸疑惑。
郭淳:抹匀喽,对,那边也倒上点,好嘞。
三人继续往里走,穿过中厅,来到内院,站在中厅门口。
郭淳:去灶王爷西边那柜子里,把黄豆拿来。
丁卯:哎。
丁卯出画,郭得友忍不住开口。
郭得友:师父,您这是?
郭淳:少说话,多看。
丁卯捧着一袋黄豆走了过来,郭淳指着中厅的地面。
郭淳:撒上,挨着点门槛,别太往外。
丁卯照做,和郭得友对视,愈发地觉得摸不着头脑。
郭淳:妥了,都机灵点。
郭淳带着郭得友和丁卯走进大殿。
26。 龙王庙主殿 夜 内
龙王殿内,郭淳轻轻推开主殿的大门,吱扭扭的声音在空旷的夜空中回荡。
三人进到房间,停尸台的幔帐被掀开。郭丁二人来到停尸台前,发现死婴不见了踪影。丁卯一惊,转身就要冲出去,被郭淳拦住。
郭淳:干嘛去?
丁卯:找人啊。
郭淳镇定自若:这不还在么。
郭得友:哪儿?
老郭拿出一颗黄豆,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拿起烟杆,像吹箭一样从烟杆里吹出一枚黄豆,正中房梁上藏着的一个黑衣人的面部。
黑衣人吃痛,从梁上掉了下来,怀里抱着孩子,踉跄着冲出门去。
郭得友和丁卯追了出去。
27。 龙王庙内院+外院 夜 外
黑衣人抱着孩子尸体冲出门来,跑向中厅。
一脚踩在黄豆上,滑了一跤,屁股坐在地上,摔得生疼。
见郭得友丁卯追了出来,黑衣人没有起身,借势蹬了一脚,把黄豆当做滑轮,把身体滑到了中厅靠外院的位置,起身跑进外院。
郭得友和丁卯跑进中厅,小心翼翼地走过黄豆。
外院
黑衣人刚想往左边跑,看到地上堆着的树叶,换了一条路,跑向右边。
结果踩在刷过灯油的路上,又是一跤,摔的还是屁股。
在黑衣人后仰摔下去的时候,手里的孩子尸体飞了出去,被后面的郭得友接住。
黑衣人勉强爬了起来,一瘸一拐跑向院墙。
郭得友把孩子尸体扔给丁卯,追了上去。
黑衣人借力蹬上大树,翻墙出院。郭得友没有再追。
丁卯也追了上来,抱着孩子尸体站在郭得友旁边,两人都喘着粗气。
郭淳慢慢悠悠走到中厅门口。
郭淳:讲究。
郭得友和丁卯回头。
丁卯:什么意思?
郭得友接话:不出声是偷,出声便是抢。屁股都摔开花了,连吭都不吭一声,虽然不是为钱来的,倒是挺讲贼道上的规矩。
郭淳转身进屋,郭得友和丁卯跟上。
28。 龙王庙主殿 夜 内
龙王庙主殿里,老郭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丁卯与郭得友小心翼翼的将死婴包好安置回停尸房。两人来到老郭面前坐下。
郭淳若有所思,没有说话。丁卯忽然好像下定了决心,走上前来。
丁卯:郭师父,我想拜您为师。
郭得友瞪大眼睛,大笑起来。
郭得友:我发现,我发现你这个人还是有优点的,就是逗,特别逗。
郭淳也笑了:丁少爷,蛇鼠有路,我们这一行,怕是不适合你。
丁卯:今天我算是见识了山外有山。单凭那些书上学来的知识,恐怕在天津卫我丁某早晚要成个笑话。郭师父,您就成全我吧。
郭得友翘起二郎腿:你现在就是个笑话。知道我师父为什么就我这一个徒弟么?
天赋,心性,人品,道行,那都是缺一不可的。
丁卯:这些条件,我不比你差。
郭得友:少年郎,戒骄戒躁啊,你找个瀑布光膀子冲两天再来吧。
丁卯:郭师父,我有信心,我一定能学好。
郭得友:还有拜师费呢!
丁卯:多少?
郭得友:现大洋一千!
丁卯:可以。
郭得友:泰丰楼的宴席大摆三天。
丁卯:好说。
郭淳都有些动心,上下打量着丁卯。
郭得友:学徒十年,只效力于师父家。死走逃亡是你的造化,跟师父无关。三节两壽,你还得另外有你心意。
丁卯:还有吗?
郭得友:少爷,咱别闹着玩儿了好吗?回家洗洗睡吧。
丁卯:没有那我磕头了。
丁卯下身就要磕头,被郭淳一把拦住。
郭淳:慢着。
丁卯:郭爷还有什么吩咐?
郭淳犹豫: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
郭得友忽然大声的:对了,规矩!
丁卯:什么规矩?
郭得友和郭淳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