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致远号接近洞庭湖青山岛。
站在船头远望,但见烟波浩渺,山岛耸峙,芦苇荡漾,落霞照水,美不胜收。
周泽普被众侍卫簇拥着下了船,换乘小舟登岛。
从西伯利亚迁徙过来越冬的黑鹳、白鹤、秋沙鸭等鸟儿正在觅食,见人过来,鸣叫着飞上天空,遮住半边天,稍后又落在远处的湖面上,占去半边湖,十分奇异壮观。
踏上陆地,走在沙滩上,周泽普捧起一把细腻的白粉砂,任沙土从指间流走。
时三长走过来,“大人,刚才测量了一下水深和水流,可以在这里建码头。”
周泽普道:”这是一个无主岛,我们就把这里建成金雕纵队内河舰队的训练基地和军供站。”
胡士昌也下了船,“大人,黄陵二妃墓就在前面。”
“走,去岛上看看,拜祭一下。”周泽普道。
穿过比人高的草丛,来到最高点,极目远眺处,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众人拜祭了二妃墓。胡士昌指向远处的瓦砾堆道:“宋时杨幺的大军曾在这里驻守,对抗官军。在最后一战中,杨幺那口重百余斤的宝刀被击落水中,方为岳飞所擒。”
周泽普道:“我们不以成败论英雄,应该在这里给杨幺修座庙。”
胡士昌道:“大人,此举不妥。杨幺在青山岛立稳脚跟后,慢慢背离“等贵贱,均贫富”宗旨,变得穷奢极欲起来,而治下百姓、士卒却困苦潦倒,以致于岳飞大军一到,便争相投附。”
时三长也道:“和大人相比,不要说杨幺,就是风波亭上屈死的岳飞,也算不得什么英雄。”
周泽普笑道:“ 得了吧,时先生,自己内部,就不要夸了。”
说着来到一堵长满苔藓的石墙前,“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历史自古都是由成功者所写,杨幺的是非功过,还不是任由后来者评说。”
时三长攀上石墙,往湖面看了看,“大人,要不要在此修建一座灯塔?”
周泽普道:“那好,修建了灯塔,方便了我们,也造福乡里。”用手折了一根草茎,“这里水草丰美,我看还可以建一座小军马场。”
时三长道:“这岛南北狭长,要联络方便的话,大人可以设几座烽火台。”
周泽普笑道:“时先生,你在郑芝龙那里做个造船师,真屈才了。”
黄平事笑和侍卫们提着几十只肥硕的野鸟过来,“大人,今天大家有口福。”
周泽普道,“以后这岛就是我们的了,狩猎要适可而止,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明白吗?”
黄平事道:“大人,就是我们不打,别人也会打的。再说,这野鸭子也太多了, 比流民还多。”
周泽普接过一只野鸭,掂量一下重量,“拿去宰了,用黄泥裹上,放入火中烤,味道好极。”
黄平事笑道:“大人说好,那定是好的。我刚才听说要建灯塔,不如将那些俘虏留下大部分来,为我们打草平地、挖砂打渔、割芦编席。”
周泽普将野鸭递给小黄,“天气阴晴不定,前日看着要下雪,却没有落多少。我担心今年会不会遭遇像去年那样的大雪,如果将那些俘虏留下来,吃住都是问题。”
黄平事看向湖边,“这里有大片的芦苇,割了建地窝子,也可以烧火做饭取暖。咱们船上缴获的粮食,留下几十担,湖中有鱼,岸上有野鸟。撑上个把月不成问题。”
“防御呢?”周泽普问,“来了敌人怎么办?”
“用芦苇和黏土做成夯土墙,可暂避一时。实在不行,就只能跑路了。”
周泽普对胡士昌、时三长道, “我们金雕纵队锻炼人呐。小黄这半年来进步不少,我看可以试着主政地方。那今晚就由小黄审讯俘虏,处理得好,就将青山岛基地交给小黄管理。”
审讯俘虏是在午夜进行的。
饿了大半天的俘虏们,在底层船舱内,变得一个个昏头昏脑。
黄平事让人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放在桌上后,开始提审俘虏。
一个十五六的少年被两个战士按在地板上,神色凄然无比。
“叫什么?”
“马二蛋。”
“多大啦?”
“十六岁了。”
“把你干的坏事,都给我说说吧,说完就没事了。”黄平事拿一个馒头在马二蛋眼前晃一晃,“指认一下你的头头,给一个馒头。指认两个,有肉吃,馒头管够。”
马二蛋盯着馒头,咽下口水,意志被白花花的馒头击倒。“回军爷,俺没有做过坏事,是刘老歪抢俺村的时候,拉俺入伙的。刘老歪不是人,俺村的小寡妇被他糟蹋后又填了湖。”
随后,马二蛋带着战士去舱底指认出刘老歪。
黄平事解开他的绳索,“到一旁吃饭去吧。”
而刘老歪则被提出底舱后,丢在一边,无人理会。
接着带上来的是一位书生模样的家伙。
黄平事冷眼看了书生片刻,见其神色平静,没有被俘后的恐慌,颇感兴趣,示意书生坐下并让战士盛上饭菜递给他。
书生稍微迟疑一下躬身致谢后,便大快朵颐。
不大功夫,吃饱后的书生接过黄平事递来的一杯热茶,再次致谢:“谢过款待。军爷但有要求,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看你像个读书人,也不为难你。“黄平事命人将笔墨纸砚放在书生面前,”我需要知道这些人的详细情况。”
书生很快将被俘水贼们人名清单、职务列出。
黄平事看了几眼,请周泽普来到审讯室。
周泽普命令黄平事带上战士,依据名单,将十多个有重大劣迹水贼提了出来,连同刘老歪捆在船舷边,也不审问。笑着看向那书生:“我要收服其他人等,先生有何良策。”
书生神色如常:“大人只需给其他人一把刀,每人在刘老歪等人身上划一下,就可以了,也算是交了投名状。”
旁边跪着的刘老歪听后破口大骂:“赵琦文,你个狗东西,老子平时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害我?今个老子被杀,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赵琦文白眼望天:“刘老歪,你放心,我会让被你欺压的兄弟们把你剁成肉泥喂鱼,这样你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周泽普呵呵一笑, “先生请便。”
命人将其他水贼从底舱看押室赶到甲板上。
赵琦文请示后,让吃饱喝足的马二蛋拿了一筐馒头放在众人面前,说道:“我赵琦文和马二蛋今天弃暗投明,跟随大人混个前程,可是这些家伙碍手碍脚的,大伙说怎么办?”
俘虏们你看我,我看你,一声不吭。
赵琦文见状,将馒头拿给一个眼巴巴望着馒头的小孩:“串子,砍刘老歪一刀,给你一个馒头吃!”
小串子眼睛放光,接过馒头咬一口,捡起地上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走到刘老歪近前,劈手砍在刘老歪的腿上,顿时血流如注。
“好了,下一个来。”黄平事制止住小串子,挥手让人带着他去吃饭,其他的俘虏开始骚动起来,纷纷出列,恳请黄平事让他们也有馒头吃。
周泽溥见状笑笑,转身出了审讯室。
“大人英明。”赶过来看热闹的时三长道,“让这些水贼自己搞自己。”
周泽溥道:“英明谈不上,只是我心仁慈,看不过这等血腥之事。”
时三长晕倒!
半个时辰后,黄平事来报,“刘老歪等人被扔到湖中喂鱼。”
周泽普道:“你去把赵琦文叫到我的舱中来。”
指挥舱内,周泽溥和赵琦文相对而坐,面前的小桌上,红泥小火炉煮着茶。
“谢过大人。”赵琦文拱手道,“大人雅量,厚待在下,不致受辱,赵某愿追随大人,在大人麾下讨一个差事。”
周泽普道:“看你也是一个读书人,奈何甘心在那小小贼窝里混光景?”
赵琦文叹气道:“在下曾是湘阴秀才,天启二年因仗义直言,遭阉党陷害,全家被迫乘船北上岳阳。不料在船行湖中,遭遇水贼,除在下外,家人皆罹难。水贼张麻子见在下识些文字,就留下在下做账房,苟且偷生,日日想着报仇,已经快四年。”
“如今水贼张麻子已经死于非命,在下大仇得报,也终于逃脱牢笼。”
周泽普端起茶碗,呡了一口:“你是有功名的,为何不再更进一步?如果能中举,也可以报效朝廷一二。”
“我误入贼船,污了前程,必然不为清流所容。”
周泽普道:“打虎不死,必遭反噬,张麻子虽死,老巢还在,琦文有何高见?”
“大人有所不知,张麻子横行洞庭湖多年,自知罪孽深重,并没有设什么老巢,只是另外还有一条巨舰,伪装成商船,定期与他汇合。给张麻子运来柴米油盐、女人兵器等物,将张麻子劫掠来的财物运走销赃。张麻子为人狡诈,又极为警惕,隔十天半月在商船和战船上换住一回,且船只行踪不定,故官军多次围剿此人,都被他溜走了。”
周泽普笑道:“颇为有意思,只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任他狡兔三窟,还是没有逃脱一死。”
赵琦文道:“大人,我如今倒有一条线索,虽然不能确定十分,却也不离八九。”
“那你说说看,是不是一次能绝了后患。”
赵琦文道:“岳阳那边有张麻子一个老相好,为他生下二个男丁。地方我记得。”
“那我们就来个搂草打兔子。”周泽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