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绍和尤葫芦通过渡河溜索,滑到河对岸后,取回报纸、邮包,又买了一些盐巴和铁器,又原道返回客栈。
太阳已经西斜,仅留余晖在西山的山头。
汤哥已经从寨子回来,新作的杉木牌子也挂在客栈门口,“龙虎关邮政所。”就是在木板上用生漆写了几个字。汤哥说是寨子上秀才的杰作。
“把旅店的牌子摘了吧,我们邮政所也算衙门了,再挂其他牌子不伦不类。”尤葫芦吩咐来帮工的小伙计,,在他看来,自己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不能总让人店家,店家的叫着。
“东家,今天晚上还读报吗?”小伙计取下旅店的招牌,“要不,今天晚上收个茶水钱啥的?”
没有等尤葫芦说话,章绍提着一盏加满煤油的马灯出来,挂在邮政所门前的老柳树的树杈上。
“读,怎么不读?”章绍拧亮马灯,笑着说,“小五,上回的读到第十五章了吧?”
小五连说章老爷记性真好,“这连续三天雨,落下三章,今天一起补上吧?”
“补上。都补上。”章绍笑道,“我这读报先生成说书的了。往日城里的说书先生都收钱,我这个读报先生只能练嘴。”
尤葫芦的婆娘走出屋,“章所长您是吃皇粮的人,可不要同那些下九流的人相比。王爷新朝新气象,免去俺们的苛捐杂税,还让大伙儿免费听报听书,开天辟地以来。谁遇到过此等好事。”
这个时代,大多人们不识字,或者识字很少。所有想信息只能通过口口相传,或者道听途说,以至于后来是以讹传讹。
周泽普同学来着后世,深谙戈培尔效应,更娴熟地掌控了舆论和宣传阵地。将人们的思维和舆论引导至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就从控制基层的宣传开始。
重复是一种力量,谎言重复一百次就会成为真理。
周泽普从他的秘密资金中,特批一部分,交给保卫处,用于支付基层读报人的薪水和场地支出。
应周泽普的要求,保卫处要求各村各寨、各农庄、农场、工厂、矿山、机关、连队,从识字人中,招募一批读报员,利用晚饭后的时间,到各村的戏台,或者其他公共场所,宣讲华兴的政策、军事动向。读报人每月五百文的薪水,已经很有吸引力了。当然,这些读报人还兼职干《华夏日报》的通讯员,将乡间、基层发生的事件,及时上报给上级。
单单宣传,枯燥乏味。
为了吸引人来听报,我们的读报员,当然还要读一些奇闻异事,但是,人们更喜欢听的是长篇连载。这年头,人们普遍缺少娱乐,大戏只有过春节才能看上几回。能免费听报听书,对于封闭的乡人来说,无异于一件大事。
慢慢地,人们发现,这里更像一个社交的平台。十里坡的张家的小二今年参军了,要说媳妇。那边马铁匠听了,心中有了计较。次日,便请了邻居嫂子,去张家说媒。
读报提供了平台,人们大事小情,都有了便捷的协商之处,周泽普无意间办了一件让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大事。华兴的政治,就是从读报开始。
这里提供免费的茶水,如果听书人 响吃些瓜子或者其他炒货,花上几个铜板就能买一大包,嗑上一个晚上也足够了。
夜幕降临,龙虎关邮政所读报会开始。
例行的开场是尤葫芦讲一段新鲜事,有报上说的,也有他听的。尤葫芦生意场上练就了一张好嘴,听他娓娓道来,仿佛是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引人入胜的莫过于听尤葫芦讲《聊斋》,山风一吹,远山近树,黑魆魆的夜色下,不时有虫鸣兽啼传来,就是平素胆大的汉子,浑身也起了鸡皮疙瘩。胆小的孩子索性扑到妈妈怀里。
“啪。”尤葫芦把醒木一拍,众人皆回过神来,长吁一声,“吓死宝宝了。”
之后便是”华兴新闻联播时间”,由章绍亲自来读报。
“金雕纵队301旅剿灭盘踞在老鸹顶的山贼,贼首活人李被斩首,其他土匪被送往济州岛。”
“因为使用了丰谷牌磷肥,华兴益阳第十农场,甘薯亩产过两千斤。”
人们一阵惊呼,“以后不用再饿肚子了。”
章绍把手往下按了按,人们慢慢安静下来。“陕西榆林大旱,赤地千里,草木枯焦,颗粒无数,而明廷官府依旧催逼税款,马河堡已经有人吃人的现象发出多起。二道沟路老三家的三孩子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从此失踪了。”
“吃人了,我的天。”台下开始骚动。
章绍看着怀表,时间差不多了。对汤哥笑道,“让老少爷们议一下?”
“让大伙都说说吧。”
新闻之后,便是评论时间。不然新闻也就没有了意义。
由章绍引个头,确定方向,然后由乡间有名望或者风评好的汉子来参与评说。章绍必须把握一下尺度,让人们对华兴的拥护度逐步提高。
“幸亏有了周王爷,咱们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
“咱们的部队,再招兵,我第一个去报名。”
……
台下议论纷纷,章绍满意地汤哥冲点点头。
汤哥拿起醒目一拍,“各位父老乡亲,天色不早了,鸡也不叫了,狗也不咬了,今天咱书接上回,继续说《杨家将》。”
读书会直到深夜才结束,人们方才哈欠声中,心满意足地离去。
章绍和汤哥收拾起桌椅板凳,“金城,家相大哥去华兴城,来几回信了?”
“他忙得很,每天除了上课外,还要去采风,晚上还要写文章。”汤金城对大哥汤家相一向很敬重,“信倒是来了五回,都是报平安什么的。”
“信上有没有说王爷长得什么样子?”章绍举着马灯,给汤金城照亮, “听说他挺年轻的。”
“王爷接见过我大哥。那时候,大哥刚刚考入华兴师范大学,王爷去视察。大哥请王爷一幅画像,说在老家当菩萨供着。王爷就赐给我家一幅瓷板画。”汤金城说着,显得很自豪。周泽普的瓷板画像在老家十里八乡,仅此一块,确实是被家族当成菩萨供的。
章绍笑道,“能不能请我也看一回,以后好给朋友说一说,见过王爷,也有面子。”
“成,不过要保密。”汤金城关了邮政所的大门,“让我哥哥知道了,又要被训斥。”
华兴城,正急匆匆往学校赶的汤家相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是谁又在念叨我了?”
范坤宏看了看昏黄的路灯,又看看匆匆而过的行人,“该不是九尾狐吧?这么晚了,九尾狐该出洞了。”
“聊斋你讲多了吧。”汤家相笑道,“就是画皮里面的女鬼,也看不上我这副尊荣。”
“也是,不过女鬼看不上你。”范坤宏打趣老伙计,“黑山老妖说不定有兴趣。”
“我没有闲功夫跟你胡编。”校门就在眼前,汤家相加快了脚步,“到宿舍还要加班赶稿子。”
“那咱们报社见。”范坤宏对汤家相拱拱手,沿着煤屑路向另外方向走去。
作为《华夏日报》的记者,汤家相必须及时将今天的新闻稿发出。“小埃雷拉家族的船队到上海港,东西方贸易进入了新的发展时期。”
老妻见汤家相回来,忙将书房的电灯拉亮。到家后,先处理工作,是汤家相的一个习惯。
“晚上的夜宵吃汤圆吧。”老妻已经习惯了城里的生活,讲话还带着乡音,但很多词语却是新的。因为还工作紧,就继续住学校的宿舍。而其他有钱的同学都搬了出去。
“就依你。”汤家相已经摊开纸张,拿起笔,对老妻道:“还吃猪油芝麻糖馅的园子。”
赶出稿子,已经是午夜。汤家相顾不上疲惫,将新闻稿送到一墙之隔的 《华夏日报》编辑部。
华夏文化协会驻《华夏日报》特派员范坤宏审阅后,签字,叫过来值班编辑,“已经审查,马上送电报房发往各地,同时通知印刷厂付印。”
华夏文化协会是华兴保卫处旗下的一个机构。
现在是非常时期,周泽普要求对出版、报刊实行了严格的管制,“协会的会员必须是热心于华兴事业的人,任何报刊的编辑们必须在政治上和华兴保持一致。”
什么新闻可发,什么新闻能发,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
现在战争的乌云已经在大明的上空密布,报纸作为社会公器必须为华兴的事业服务。
凌晨,千里之外的《华夏日报》上海分社,印刷车间灯火通明,忙忙碌碌。
发行部外,华夏邮政局的轻便马车停了一长溜。
明天一早,《华夏日报》将出现在各报摊或者邮箱里。
六时,上海在自贸区大楼上的报时钟声里苏醒过来。
来自美洲的小埃雷拉洗漱完毕,来到餐厅。
管家送过来今天的报纸,“大人,您上了《华夏日报》头版。”
“天呐,他们真是神速。”小埃雷拉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你稍后去定一下去华兴城的船票,我要去拜会王爷殿下。”
“大人,现在华兴和北面的大明朝已经剑拔弩张,何不再等一些日子。”管家低声建议道。
“打不起来。”小埃雷拉拿起报纸,开始阅读,“现在南北的实力旗鼓相当,如果明廷还想从江南获得粮食和赋税,谈判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