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凌的长发，留了许多年。
在学生时代，阿凌一直在私立学校读书。漂亮的校服，统一的短发，女孩子的头发长度有严格的标准，一律不准超过耳朵。
青春期正是爱美的年纪，哪个女孩子不对此心有怨言？阿凌在高考结束后就留起了长发，留到长发及腰后，再没剪过。
而现在，她把头发全都剃光，只带着一顶鸭舌帽……用意是什么，实在太过明显。
年十三清楚原因，何娜却不知道。
刚才从楼上下来见到阿凌剃了光头，何娜还被吓了一跳。
“阿凌姐，你这是怎么了？”何娜抱着年十三的公文包，“你的头发……”
阿凌摘掉鸭舌帽，她拍了拍自己的光头：“怎么样？好看吗？”
“嗯……”
阿凌的长相气质，梳光头并不难看。只是她头皮被剃的太光了，阳光下一看，青白的头皮看着有些难受。
“我就随口问问，你不用太为难。”阿凌笑着重新把帽子带好，“我现在的模样也配不上什么夸奖，你要是真的夸我，我反而不自在。”
上次两人分开时，闹的不是太好看。何娜尴尬笑笑，也没再多问。
“对了，听年十三说，你被人绑架了？”阿凌点根烟，问她，“事情解决了？没受什么伤吗？”
何娜摸摸自己脑袋后的伤疤，说：“没什么事儿，暂时算是解决了吧！”
“那就行。”阿凌笑说，“和王嘉木过去的那些女人比，你算是对他有情谊的了……其他女人要是遇到这些事儿，早就拿钱跑了，谁还愿意留在王嘉木身边呢？”
何娜想起她在家里收到的照片，心里是一阵反感……那些照片，该不会是阿凌发来的吧？
为了让何娜也离开王嘉木？所以阿凌发来的照片？
要是在之前，何娜早就不管不顾的问了。如今她学聪明了不少，暂时决定默不作声，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阿凌姐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儿呢？”何娜问她，“你来这儿，也是因为嘉木先生吗？”
“是啊，我是因为他才来的。”阿凌吐着烟圈，她抬头看了眼上面空荡荡的窗口，“警察通知家属，让我来配合调查……”
从阿凌的态度，何娜也看不出什么来。
见阿凌直来直去的，何娜索性直接问了：“阿凌姐，是你报的警吗？”
“谁和你说的？”阿凌夹着烟，“王嘉木吗？不，不应该，你现在还见不到他……是年十三这样说的吗？他怀疑是我报的警？”
王嘉木被抓的事儿，何娜了解的情况并不多。
实在是上次王嘉木和阿凌吵架的场面太过火爆，何娜印象深刻，她不得不这样去想。
“没谁和我说，我猜的。”何娜笑了笑，“前几天在别墅，阿凌姐不也是要报警抓嘉木先生吗？”
何娜话说的干脆，阿凌愣了愣。
之前还只是闪躲被欺负的小女孩儿，怎么突然言辞犀利了？
“王嘉木给你吃什么了？”阿凌笑着问，“才短短几天，你这就长大了？还是说……你之前那些柔弱的外表，都是装出来的？”
何娜这段时间吃什么了……算是吃亏了吧！
吃一堑长一智，何娜吃了大亏，才快速成长了。
“阿凌姐，是你报的警吗？”何娜坚持问，“是你抓的嘉木先生吗？”
阿凌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要是我说不是呢？你会相信吗？”
何娜笑说：“我愿意相信不是你。”
“为什么？”阿凌笑，“以咱们两个的关系看，是我你才该高兴吧？我和王嘉木离婚了，对你最好的，不是吗？”
“是。”何娜没有否认自己的私心，“可是……只有不是你，嘉木先生才会高兴。”
阿凌叹了口气，她正想和何娜告辞时，恰巧看到了角落里年十三的影子。
知道年十三在角落里听着，阿凌的心忽然定了。
她本不想再和何娜说什么，但知道年十三在这儿，阿凌忍不住多解释了几句：“要是这样的话，你可以告诉他多乐呵乐呵了……确实不是我报的警，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真的？”
阿凌像是被冒犯了一样，她冷哼一声：“要是我做的，我自然会承认。但不是我做的事情，我干嘛往自己身上揽呢？”
呃，也是。
以阿凌敢作敢当的性格，她确实不会撒这种谎的。
“昨天晚上我和王嘉木一起喝了点酒，聊了下以前的事儿。”阿凌坦白了部分真相，隐瞒了自己给王嘉木下过药，“见他睡着了，我就走了……刚才我正准备回南城，就接到了警察局的通知电话。按时间算，我和你差不多一起知道的。”
何娜想了想，阿凌笑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我和王嘉木聊了哪些过去的情事，要不要一起告诉你？”
“不用了。”何娜脸色一白，“那是……你们两个的事情。”
“是啊！那确实是我们两个的事情。”说着话，阿凌抬头往角落里的方向看了看，“你呢？年十三，你就没什么想问的了吗？”
知道阿凌发现自己了，年十三也不再藏了。
他从角落里出来，淡淡的说：“我也没有了。”
阿凌目不转睛的看着年十三，在年十三出来后，阿凌的视线就没移开过。
她看向年十三的目光深沉，可年十三墨镜上反射出来的光亮，却是一片漠然。
他们两个对视着，仿佛对视着。
在阿凌的情感不受控制前，年十三先转开了脸。
“何娜，你先走吧！”年十三说，“金秘书来接你了，你回医院去吧！”
“可是嘉木先生……”
“你留在这里也什么都做不了。”年十三从何娜手里接过公文包，“你回去照顾爸爸吧，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过来。”
“那……”何娜看了眼不远处的阿凌，“好吧！”
“金秘书的车就在外面。”年十三指了指，“你出去就能看见，这里是警察局附近，你会很安全的。”
何娜点点头，她说了声“再见”，便独自离开了。
等树荫下只剩下阿凌和年十三两个人，阿凌才问：“我刚才说的话你相信吗？”
“我信不信不重要。”年十三说，“法律相信什么，才是重要的。”
“我不管法律怎么想！我要知道你真实的想法！”阿凌低吼道，“年十三，你知道我多么在意你！我……”
年十三打断了阿凌的话：“不，凌茹，你不在意我，就像你不在意王嘉木，不在意你父母……从始至终，你在意的，都是你自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凌眉头轻挑，“年十三，你可以不爱我，可以不接受我……但是何必，这么侮辱我呢？”
“侮辱是诽谤，诽谤是要犯法的。”年十三的话一向有理有据，“我说的到底是不是事实，你想过没有……当初你为什么不参加高考跑去找王嘉木，真的是因为爱他吗？”
“不然呢？”阿凌反问，“要不是因为爱他，我何必赌上自己的前程？何必跟父母闹翻？”
王嘉木总笑年十三活的刻板，不懂变通，什么事情都要扯上法律条纹，实在是太过一板一眼。
实际上年十三不是不懂这些，他只是不说罢了。
这些话憋在心里太多年，年十三今天是不吐不快：“要说你一点不爱王嘉木，我是不信的。可要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情，我也不是信的。”
阿凌握紧了手掌，年十三说：“旁观者清，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你们身边看着……阿凌，你当初选择王嘉木，真的不是一种逃避吗？”
“逃避高考可能带来的失败，厌倦原有生活的安排。”这些，在年十三看来，才是阿凌最真实的想法，“你不想接受这些东西，却又不知道如何改变。你的性格要强，也会抗争……王嘉木对你来说，相当于是多了一种选择，所以你才会选择他，不是吗？”
“才不是！”阿凌立马反驳了年十三，可她后面的话说起来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我对王嘉木……我爱过他，而且，我也爱你。”
很多话年十三早就想说，到今天是不说不可了。
“你要是爱过王嘉木，你要是真的爱我，你就不会让事情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年十三说的都是中肯之言，“真正的爱不是只考虑自己，更多的，是要为对方考虑。”
年十三的话像针似剑，刺的阿凌浑身都疼。
“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吗？”阿凌望着年十三，她已经是泪流满面，“你以为我从没有过挣扎吗？爱上你，你就不觉得……不认为，这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吗？你看不出我活的并不轻松么！”
“是，我当然知道。”
“你他妈的不知道！”阿凌厉声咒骂道，“你要是知道！你要是懂我一丝一毫，你就不会这样去评价我！”
“阿凌。”
“干什么！”阿凌失声痛哭，她情绪崩溃，“你还叫我的名字干什么！”
“阿凌，你知道如果我爱上你，我会怎么样吗？”
年十三突然这样问，阿凌直接傻了眼。
“年十三，”阿凌的话结巴了一下，“你说你……怎么样？”
年十三的反应如常，他淡淡的说：“如果我爱上你，很爱你……那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阿凌张大了嘴巴看他，年十三只道：“我会把自己的感情放在心里，不会因为让自己一时痛快，就毁掉深爱的家人最幸福的状态。因为深爱，会更加小心翼翼，有所忌惮……我会选择一个人痛苦，好过三个人都煎熬。”
“你……”
一向勇猛的阿凌忽然怯懦了，她想问又不敢。
年十三为什么这么说？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如果是什么意思？说选择一个人痛苦又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说，在年十三的心里……他也是爱她的呢？
只是那爱还不够强，不够深。不足以，让他放下对王嘉木的亲情……是这样的吗？
“年十三……”
“阿凌，”不给阿凌问话的机会，年十三突然说了别的，“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在阿凌第一次听说年十三的名字时，她就对此感到好奇。
多年过去，阿凌依旧记得听说年十三的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当时她的好友宋依依喜欢了隔壁公立学校的年十三，特别跑来告诉了她。
阿凌，你知道吗？隔壁公立学校的第一名年十三，长得特别的帅呢！昨天我放学的时候见了他一面，被他迷的不得了！
宋依依激动的语无伦次，高傲自负的阿凌却不以为意。
公立学校的第一名，能好到哪里去？整体水平在那里摆着呢！阿凌觉得宋依依是夸大其词，叫什么年十三，多怪的名字啊！
年十三的怪名字，给了阿凌很深的印象。
所以在王嘉木开始追阿凌时，她问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年十三的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年十三不仅是名字，更是生日。
同时，也是年十三妈妈的忌日。
在年十三出生那年的大年十三，他的妈妈挺着大肚子还在工厂做工。天冷路滑她不小心摔倒，八个月大的年十三提早降生。
老话总说，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的早产儿能活命，八个月的孩子却很危险。
可年十三的命硬，他顽强的活了下来。但他的妈妈却在生产过程中大出血，死在了医院里。
就因为这样，年十三从不过生日，也不过新年。万家灯火庆贺的日子，总是跟他无缘……这些便是阿凌了解的有关年十三名字的全部。
但这些并不是全部。
“我和王嘉木的生日只差了几天。”年十三说，“我小时候没有妈妈，我爸穷买不起奶粉给我，只能每天给我熬些米汤……幸好那时候王嘉木的姥姥在陈阿姨这儿，她是个很善良的老人，照顾王嘉木的时候，她也帮着照看了我。要是没有王嘉木姥姥的喂养，我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