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藏匿山中
今宵初弦月2025-10-24 12:236,942

山路崎岖陡峭,怪石嶙峋。姐弟俩借着微弱的星光和山下官军晃动的火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艰难攀爬。每一步都踏在松动的碎石和湿滑的苔藓上,惊险万分。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更糟糕的是,天空竟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冰冷的雪片迅速覆盖了山石,模糊了本就难辨的路径。

李智云又冷又累,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虚脱。三姐紧紧攥着他的手,几乎是将他半拖半拽着向上攀爬。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三姐的脚步突然停住了。她拨开一处被积雪半掩的藤蔓,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有救了!”三姐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两人迅速在附近收集了一些枯枝,三姐用随身携带的火镰熟练地引燃了枯草,扎成一支简陋却明亮的火把。跳跃的火光驱散了洞口的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山洞不算深,但足以容纳两人,洞壁干燥,显然是个天然的避风港。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此暂避一晚!”三姐的声音透着疲惫,却依旧沉稳。

姐弟俩又合力在洞口附近收集了不少枯枝败叶,在洞内中央燃起一堆篝火。橘红色的火焰升腾起来,驱散着刺骨的寒意,也在冰冷的石壁上投下两人晃动的巨大身影。

奔波了惊心动魄的大半夜,精神和体力都已透支到极限。李智云一屁股坐在篝火旁一块还算平整的大石上,身体一歪,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昏睡。他蜷缩着,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磨着牙,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眉头紧锁,仿佛梦中仍在奔逃。

三姐默默地解下自己那件沾满尘土和血迹的猩红斗篷,动作轻柔地盖在李智云单薄的身上。她坐回自己的位置,将佩剑横于膝上,目光投向跳跃的火焰,深邃的眼底映照着跳动的红光,如同燃烧着不灭的意志。

得知父亲在太原起兵的消息,她便毅然毁家纾难,在家乡振臂一呼,聚拢起这支以农民为核心的义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踏出这一步,便如箭离弦,再无回头之路!要么,倾覆这腐朽的隋室江山,开创一个属于李唐的新天地!要么,便是阖族尽灭,死无葬身之地!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她从未怀疑过父亲的雄才伟略,也深信大哥建成、二弟世民、四弟元吉皆是经天纬地之才。然而,命运却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眼前这个依偎在火堆旁,睡梦中仍不安稳的十四岁幼弟。他那些看似天马行空、却每每力挽狂澜的点子(军号、炸药……),他那份远超年龄的敏锐与担当,如同蒙尘的明珠,在乱世的烽火中骤然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篝火发出“噼啪”的轻响,温暖着冰冷的山洞。李智云磨牙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三姐的目光落在他稚气未脱却已显坚毅轮廓的脸庞上,唇边不由自主地漾开一抹温柔而骄傲的笑意。这笑意,冲淡了逃亡的疲惫,也点燃了她心中更炽烈的信念之火。

纵有今夜之败,纵有宵小背叛,又有何惧?父亲运筹帷幄,兄弟们纵横沙场,更有智云这般麒麟儿……李家,天命所归!她坚信,这漫天的风雪终将过去,黎明的曙光必将刺破黑暗,他们定能推翻这暴虐的隋室,在这片疮痍的大地上,开创一个亘古未有的——煌煌大唐。

李智云是被一股透骨的寒气刺醒的。他猛地睁开眼,篝火不知何时已彻底熄灭,只余下几缕残烟,在冰冷的空气中打着旋儿,消失不见。身边,三姐的位置空空如也。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唯一的暖源——那是三姐的斗篷,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混合了汗水和草木的清冽气息。一道清冷的光线从洞口斜射.进来,在洞壁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天,早已大亮了。

他抓着斗篷站起身,踩着冰冷的岩石走出洞口。

豁!眼前的世界让他呼吸一窒。

一夜之间,天地换了容颜。昨夜的风雪竟如此狂烈!目之所及,山峦、林木、巨石,全都覆上了厚厚的、纯净的积雪,沉重得仿佛要将一切压垮。天空是铅灰色的,与茫茫雪原浑然一体,分不清边界,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心头发紧的白。

就在这片素白之中,山洞前一小块被清理出的空地上,一个矫健的身影正在腾挪闪跃——正是三姐!她身着一身利落的劲装,拳脚带风,身姿如游龙惊鸿,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足迹。拳风所至,时而激起地上松散的雪粉,在晨曦微光中闪烁。李智云看不懂那是什么拳法,只觉得那身影灵动迅捷,充满了力量与韵律之美,看得他心驰神往,忍不住拍手叫起好来:“好!三姐打得好!”

一套拳毕,三姐额头已沁出细密的汗珠,在寒冷的空气中蒸腾着白气。她停下动作,气息微喘,从怀中取出一方素色巾帕,轻轻擦拭额角鬓边。李智云连忙小跑过去,将斗篷递还:“姐,你打的这是什么拳?真威风!教教我好不好?”

三姐接过斗篷,利落地系好,脸上露出爽朗的笑意:“好哇!等咱们安顿下来,有空就教你!”

“姐,其实我也会打拳!”李智云被她的笑容感染,兴致勃勃地原地蹦跳了两下,伸出两只小拳头,像模像样地比划了几下直拳、勾拳,还扭着身子做出躲闪的架势。

“哦?”三姐挑挑眉,一脸新奇,“你这又是啥拳?看着怪模怪样的。”

“这叫拳击!可厉害了!”李智云被质疑得有些不服气,少年心性被激起,“不信咱俩比比!看招!”话音未落,他一个长拳就朝着三姐面门试探性地捣了过去。

三姐眼中笑意未减,反应却快如闪电。她并未躲闪,只是手臂如灵蛇般向外一拨一带,李智云的拳头便擦着她的鬓角滑了过去,带起的拳风拂动了她的发丝。几乎在同一瞬间,她左腿闪电般一个低位扫堂腿,动作干净利落。李智云只觉得小腿一麻,重心顿失,“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儿,深深陷进松软的雪堆里。

“哎哟!姐,你真踢啊?”李智云坐在雪窝里,揉着屁股,委屈巴巴地控诉,雪沫沾了满脸。

三姐笑着上前,一把将他拉起来,替他拍打着身上沾满的雪粒:“雪厚着呢,摔不坏!再说,”她语气里带着点促狭,又透着认真,“男孩子家,摔打摔打筋骨才结实……”她正说着,脸色骤然一变,抬手制止了李智云的动作,侧过头,凝神屏息,锐利的目光投向山下密林的方向。

“不好!”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有大队人马踩雪的声音……是官军!他们在搜山!”

李智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脸色瞬间白了:“那……那咋办?咱们快躲回洞里吧?”

“不行!”三姐断然否决,眼神迅速扫过周围环境,“这山洞太显眼,他们很快就能找到!必须走,找个更隐蔽的地方!”她一把拉住李智云的手腕就要往侧面的陡坡跑,刚跑出两步却又猛地刹住。

“等等!”她松开李智云,疾步走到旁边一棵被雪压弯了枝桠的矮树旁,用力掰下一根带着茂密枝叶的粗枝。她飞快地返回空地,双手紧握树枝,像扫帚一样,疾速而有力地扫过姐弟俩刚才留下的所有脚印,特别是洞口附近和自己练拳的地方。积雪被扫得四处飞扬,原本清晰的痕迹顿时变得一片狼藉。

“快!往对面山坡的乱石堆跑!别回头!”三姐一边急促地命令李智云,一边自己却倒退着走,手中的树枝毫不停歇,继续疯狂地清扫着李智云跑向山坡时留下的新脚印。她动作精准而高效,如同在雪地上作一幅无形的画。

幸运的是,雪花仍在纷纷扬扬地飘落,像一层天然的幕布。不过片刻功夫,那些被匆忙清扫过的地方,就被新雪温柔而彻底地覆盖了。雪面恢复平整,仿佛从未有人踏足。

姐弟俩猫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退到对面山坡一处乱石嶙峋、灌木丛生的小山丘背面,刚在积雪和枯枝的掩护下趴伏下来,就听见山道上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金属甲叶碰撞的铿锵声。一队顶盔贯甲、手持长矛劲弩的官军,踏着厚厚的积雪,沿着蜿蜒的山道搜索上来,像一群在白色画布上移动的黑色甲虫。

果然,官军很快就发现了那个醒目的山洞。一名士兵小心翼翼地持矛进入洞中探查,片刻后出来,向领头的军官抱拳禀报:“禀将军,洞内无人,但有一堆刚熄灭不久的篝火余烬!”

那军官身材魁梧,面皮黝黑,眼神锐利如鹰。他闻言拧紧眉头,扫视着白茫茫的山野,冷声道:“篝火未冷,人必定还在附近!昨夜风雪阻路,他们走不远。所有人听令,散开!给我一寸一寸地搜,连只兔子也别放过!”

一声令下,官军士兵立刻如撒豆般铺散开来,长矛拨打着灌木,靴子踢开雪堆,吆喝声此起彼伏,紧张的气氛如同无形的网,瞬间笼罩了整个山头。那军官更是亲自带着七八名精悍的亲兵,目光如炬,径直朝着姐弟俩藏身的山丘方向,一步步踏雪逼近!

官军的皮靴踩在积雪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吱”声,越来越清晰。李智云趴在冰冷的雪地里,身体因寒冷和极度的紧张而微微颤抖,胸口像揣了只发疯的兔子,“咚咚咚”地狂跳不止,几乎要冲破喉咙。他甚至能看清最前面那个士兵脸上冻出的红晕和呼出的白气,那士兵手中的长矛尖端,在灰白的天光下闪烁着寒芒,距离他们藏身的灌木丛,只剩下十几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冰凉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按在了李智云剧烈起伏的背上。三姐将嘴唇几乎贴在了他的耳廓上,温热的气息带着决绝:“智云,趴好,千万别动!等他们再近些,我冲出去引开他们!”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李智云感到一股热流冲上眼眶,他用力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最前面的士兵已经踏上了山丘的边缘,靴子踢起的雪粒甚至溅到了李智云眼前的枯枝上!就在三姐绷紧身体,即将如离弦之箭般暴起的刹那——

“报——!”一声急促嘶哑的呼喊突然从山下官军的来路方向炸响!一名士兵连滚带爬地冲上山坡,气喘吁吁地冲到那军官面前,单膝跪地,声音里充满了惊惶:“将军!不好了!山……山下不知何故,突然大乱!杀声震天!”

所有的官军动作瞬间僵住,目光齐刷刷投向山下。那军官脸色一沉,厉声喝问:“什么?!看清楚没有?为何大乱?”

那士兵还没来得及回答,又一名传令兵如同从雪地里冒出来一般,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声音更是凄厉:“报——将军!大事不好!我们的后队……后队在谷口遭遇大批义军突袭!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什么?!”军官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锋在雪光映照下划过一道刺目的寒弧,嘶声怒吼:“全军听令!停止搜索!立刻跟我下山增援!快——!”

命令如山倒,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官军,此刻如同退潮般呼啦啦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山下混乱的方向狂奔而去,只留下一片狼藉的雪地和杂乱的脚印。沉重的脚步声和盔甲碰撞声迅速远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雪幕和山道拐角之后。

李智云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像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瘫软在冰冷的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呛得他直咳嗽,但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直到官军的喧嚣彻底消失在风雪中,三姐才谨慎地抬起头,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安全后,才迅速爬起身,一把将浑身发软的弟弟也拽了起来。她一边用力拍掉他身上的积雪,一边拉着他的胳膊,果断地指向旁边更高的山峰:“此地不宜久留!快,上那个山顶看看!”

姐弟俩手脚并用地爬上那座视野开阔的山顶,寒风凛冽,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他们伏在一块巨石后向下望去——只见山脚下的官道上,两股洪流正激烈地绞杀在一起!一方是熟悉的官军制式铠甲,另一方则多是布衣夹杂着皮甲,正是各路义军!官军阵型散乱,明显处于下风,正节节败退。而在义军后方,一队剽悍的骑兵如同离弦之箭,正沿着官道疾驰而来,卷起漫天雪尘!一面面颜色各异、迎风招展的旌旗在骑兵阵中猎猎作响,为首的一面巨大白色帅旗之上,“李神通”三个斗大的墨字,在雪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醒目、凛然!

“是堂叔!堂叔带兵来救我们了!”三姐看清旗号,一直紧绷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堂叔?!”李智云一听,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刚才的恐惧和疲惫一扫而空。他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在雪地里直跳脚:“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姐弟俩激动得忘乎所以,手拉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下山坡,踏起一路飞溅的雪浪,气喘吁吁地冲到官道旁,拼命地挥舞着手臂。

那队奔腾的骑兵转瞬即至,为首一匹神骏非凡的黑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随即稳稳停住。马背上跃下一个魁梧的身影,年约四旬开外,身材健硕如铁塔,一张国字方脸被风霜染成古铜色,颌下一部短须根根似铁,双目炯炯有神,顾盼间自有一股豪迈之气。他身披半旧皮甲,外罩一件厚实的玄色斗篷,大步流星地朝姐弟俩走来,声若洪钟:“哈哈!三丫头!你们果然在这儿!可让老子好找!”

三姐连忙上前一步,抱拳躬身,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与感激:“堂叔!您来得太及时了!侄女多谢堂叔率军驰援!”

李神通大手一挥,豪爽地笑道:“谢个啥!都是一家人!今儿一早接到飞报,说‘娘子军’咋夜遭袭,损失不小!老子一听就炸了!立刻点齐兵马就杀过来了!紧赶慢赶,还好……”他洪亮的声音说着说着,目光扫过三姐身旁的李智云,脸上狂放的笑容猛地一滞,换上了十足的惊愕和难以置信:“咦?!这……这不是智云吗?!不对啊!”他上前一步,像看什么稀罕物件似的上下打量着李智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长安城里不是都传遍了,说你小子被阴世师那老匹夫给害了?!尸骨无存?这……这怎么还活蹦乱跳地站在这儿?老子见鬼了不成?”

李智云迎着堂叔惊疑的目光,小胸脯一挺,下巴一昂,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和劫后余生的骄傲:“哼!阴世师算什么东西!我李智云命硬着呢!阎王爷嫌我小,不肯收!他奈我何?”

“哈哈哈!好!好小子!有种!是咱老李家的种!”李神通被逗得放声大笑,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在李智云瘦弱的肩膀上,那力道之大,差点直接把李智云拍进雪堆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子,你将来肯定有出息!”

他笑罢,神色一整,带着振奋的语气说道:“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大哥和建成的队伍,已经打到长安城下了!世民的兵马也到了渭北,扎稳了脚跟!”他看着姐弟俩脸上瞬间亮起的光芒,继续道,“大哥派了信使传令,让咱们几支义军去渭北与世民会师,接受他的指挥!”

李渊的大军兵临长安城下了?!这消息如同惊雷,在李智云心中炸开巨大的喜悦。然而,紧随其后的“去渭北与二哥会师,接受他的指挥”这句话,却像一根细微的刺,扎进了他雀跃的心底。二哥……那个光芒万丈、备受阿爸倚重的二哥……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悄然弥漫开来,让少年兴奋的笑容里,掺杂了一缕不易察觉的迟疑和微涩。

李神通可没留意少年复杂的心思,他大手一伸,像拎小鸡仔似的,一把将还在发愣的李智云抄起来,稳稳放在了自己那匹高大的黑马鞍前:“小子,别发呆了!走!堂叔带你进城!去瞧瞧咱们打下的地盘!”他自己则利落地一踏马镫,翻身而上,稳稳坐在李智云身后,一提缰绳,那黑马兴奋地打了个响鼻。

后面一名亲兵早已牵过一匹备用战马。三姐也毫不拖泥带水,道了声谢,矫健地翻身上马。李神通高喝一声:“驾!”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三姐和亲兵们紧随其后,一行人马踏着官道上厚厚的积雪,卷起一路雪烟,朝着不远处的武功县城疾驰而去……

原来,占领县城的官军遭到李神通部与附近几支闻讯赶来的义军(包括部分被打散的“娘子军”残部)的夹击,象征性地抵抗了一阵后,便仓皇弃城而逃。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当李智云一行策马进入武功县城时,扑面而来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沉默了。这座刚刚经历战火蹂躏的小城,满目疮痍。断壁残垣随处可见,被烧毁的房屋兀自冒着缕缕黑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血腥气。街道上尸骸枕藉,有披甲的官军,更多是布衣的百姓和义军战士。一些尸体已被新雪薄薄地覆盖了一层,形成一个个令人心悸的白色凸起,在惨淡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凄凉肃杀。

众人脸上的喜色早已褪尽,纷纷翻身下马,牵着缰绳默默前行,每一步都踏在破碎的瓦砾和凝固的血冰上,面色凝重如铁,无人言语,只有马蹄偶尔踏碎冰面的“咔嚓”声,在死寂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李智云心情沉重地左右张望,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街角时,猛地停住!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那里指挥着几个百姓模样的汉子搬运尸体——正是刀疤脸!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此刻也仿佛黯淡了许多,写满了疲惫。

“大哥!”李智云心头一热,连忙跑过去,用力拍了一下刀疤脸的胳膊。

刀疤脸闻声猛地回头,看到是李智云,那紧绷的、如同岩石般冷硬的脸庞上,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一个极其难得的、带着深深疲惫却又无比欣慰的笑容:“五……五少爷?!你没事?!老天开眼!真是太好了!”

“我没事!”李智云急忙问,“你们呢?昨夜……”

“嗨!”刀疤脸摆摆手,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昨夜是凶险!没冲出去!不过老子命不该绝,带着十几个还能打的兄弟,抢占了街尾那座石墙院子,门一堵!官军攻了几次,死伤不少,愣是没啃下来!耗到天亮,这帮狗日的估计是听到援军风声不对,自己先溜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五少爷,疤哥!”只见英姑像只受惊的小鹿,从旁边一处半塌的院墙后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小脸上满是烟灰,但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

李智云见她安然无恙,悬着的心又放下几分,故意逗她:“英姑,官军没把你抓去当小丫鬟啊?”

英姑小嘴一撅,叉着腰,带着点小得意:“哼!想抓我?门儿都没有!我机灵着呢!听见动静不对,就钻进了张大娘家后院的大水缸里,上面还盖了个破簸箕!官军进来胡乱翻了一通就走了,我在水缸里憋着气,等外面彻底没声儿了才敢出来!可冻死我啦!”她说着,还夸张地打了个哆嗦。

看着刀疤脸和英姑都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李智云长长地、真正地舒了一口气。活着,真好。

这一仗,“娘子军”损失了好几千人。三姐忍着悲痛,四处收拢被打散的旧部和愿意加入的新人,最终也只聚拢起七八千疲惫不堪的战士。后来,其他几支义军给“娘子军”调拨了一些人马,加在一起,“娘子军”又有了一万多人。

数日后,重整旗鼓的“娘子军”在三姐的率领下,拔营启程。队伍沉默而坚定地踏着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一路向东,朝着渭水之北进发,去与二哥的大军会师……

继续阅读:第十七章 渭北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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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唐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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