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三探阴华山
今宵初弦月2025-10-24 12:236,673

下午时分,日头偏西,将夏县衙门的飞檐勾出一道刺目的金边。李智云只带了两名亲兵,步履沉稳地踏入略显陈旧的县衙大门。他径直寻到县丞丁国义的值房,开门见山:“丁县丞,烦请将仵作唤来一用。”

丁国义虽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不敢怠慢,连忙应诺离去,不多时便领着一位须发花白、神情木讷的老仵作匆匆赶来。

一行人出了县衙,午后微燥的空气裹着市井的喧嚣扑面而来。李智云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街巷,沉声道:“丁县丞,烦请带路,抄近道去周深家。”

“是,殿下请随下官来。”丁国义虽满腹疑窦,不知这位少年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在前头引路,拐入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小巷。李智云步履不疾不徐,目光却锐利异常,左右逡巡,仿佛要将每一寸砖石、每一片阴影都刻入脑中。

行至一条异常狭窄的巷子口,丁国义停下脚步:“殿下,这便是通往周家后院的近路了。”

巷子幽深,宽仅容一人勉强通行,两侧皆是高耸的房舍墙壁,青苔斑驳,墙皮剥落,阳光吝啬地只洒下窄窄一道光带,更衬得深处阴翳重重。巷子不长,约莫十丈有余,尽头隐约可见另一端的出口光亮。

李智云步入巷子后,凝神细察,深邃的目光在巷壁上游移。忽地,他脚步一顿,抬手指向右边的一处墙壁:“停!就是这儿。”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众人循声望去,目光聚焦在那斑驳的墙壁上。只见一片污浊的深褐色印记泼溅开来,形状狰狞,边缘因时日稍长已微微发黑,在灰暗的墙面显得格外刺目。

丁国义眯起眼,凑近细看,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腥气钻入鼻腔。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迟疑道:“这……似乎是……血?”

老仵作经验丰富,早已上前一步,伸出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刮蹭了一点干涸的印记在指尖捻了捻,又凑到鼻下嗅了嗅,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确定的光芒:“是血,没错。看这颜色和干涸的程度,溅上去有些日子了,少说也有四五日光景。”

丁国义眉头紧锁,环顾这逼仄的空间:“这深巷之中,墙上怎会溅了这许多血?”他语气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李智云目光幽深,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砖石,看到了那晚发生的一切。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这儿,应该就是周深被杀的现场。”

“啊?!”丁国义如遭雷击,猛地后退半步,脸色瞬间煞白,难以置信地望向李智云,“楚王……殿下!您……您是如何得知?”他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那堵染血的墙,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升。

李智云并未回答丁国义的惊问。他的注意力已转向现场勘验,对老仵作道:“仔细勘验此处,血迹分布、形状、高度,地上有无残留物,四周墙壁、地面有无刮擦痕迹,一丝一毫都不可放过,详实记录在案。”老仵作神色一凛,连忙应喏,从随身携带的破旧褡裢里取出皮尺、小刷、纸张等物,蹲下身开始工作。

李智云的目光则转向巷子左侧。不远处,一户人家的后门正对着巷口。

“走,我们去问问这家住户。”他当先迈步,两名亲兵紧随其后,丁国义定了定神,也慌忙跟上。

推开那扇虚掩的院门,只见一方小小的天井,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年夫妇正坐在小马扎上,就着天光,用粗糙的双手熟练地编织着竹篾筐。见到一群陌生人闯入,老夫妇眼中露出惊疑之色。

李智云放缓脚步,走到近前,语气平和却不失威严:“老伯,大娘,打扰了。本王想打听一事,本月初四夜里,约莫二更到三更时分,你们可曾听到这巷子里有何异常动静?”

老头停下手中的活计,茫然地摇摇头:“回贵人的话,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了,睡得早,耳朵也背,那晚上睡得死沉,啥也没听见!”一旁的老妪却放下竹篾,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回忆的惧色。她扯了扯老头的袖子:“你个死老头子,睡得跟猪一样!我……我听见了!”

“哦?”李智云目光锐利地看向老妪,“大娘听见了什么?仔细说说。”

老妪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天晚上,二更多天吧……我睡得浅,被巷子里‘嘭’的一声闷响惊醒了,那声音……怪吓人的,像是……像是沉重的斧头劈砍在木头墩子上,又沉又实!紧跟着,好像还听到有人短促地叫了一声……后来……后来就啥动静都没了。那晚天黑得像墨,我这心里直打鼓,哪敢出去看啊!第二天早上,我壮着胆子出去瞅了瞅,巷子里干干净净,啥也没有。我还跟这老头子嘀咕来着,说他睡死了没听见,他怕是转头就忘了……”她絮絮叨叨地说完,脸上还残留着当夜的惊悸。

李智云示意一名亲兵将老妪所述详细记录成证词,又让老妪颤巍巍地在上面按了手印。他郑重道了谢,一行人返回巷子。此时,老仵作已勘验完毕,正对着笔录做最后确认。

“血迹确为人血无疑,喷溅形态符合利器劈砍所致,高度与常人脖颈位置相近。地面青砖有细微的蹬擦痕迹,指向巷子深处,但未见明显拖拽或大量滴落血迹。初步判断,此处为第一行凶现场,尸体应被迅速移走。”仵作低声向李智云禀报。

李智云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这条幽暗狭窄、如今却仿佛弥漫着血腥气的巷子。

“此巷可有名称?”他随口问道。

“有,殿下。”丁国义连忙回答,“因其狭窄,仅五尺宽,故名‘五尺巷’。”

“五尺巷……” 李智云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带着死亡气息的名字。

当他们离开五尺巷,重新汇入主街时,李智云敏锐地察觉到街上的气氛与前几日截然不同。行人明显增多,其中不少人背着鼓鼓囊囊的黄色布袋,上面赫然绣着醒目的“佛”字,三三两两,或行色匆匆,或驻足观望,或低声交谈,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

“咦?”李智云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不过一日光景,怎地涌来如此多香客?莫非近日有盛大的佛事庆典?”

丁国义连忙解释:“殿下有所不知。三日后,徐县令将在城中举办一场盛大斋会,延请阴华山宝刹的高僧下山,广设法筵,为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祈福禳灾。这些人,都是听闻消息,提前赶来的四乡信众。”

“哦?斋会?”李智云眉峰微不可察地一挑,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思虑,“徐县令倒是有心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

李智云没有直接返回驿站,而是随丁国义折返县衙,在略显简朴的县衙二堂找到了徐铁成。甫一见面,徐铁成有些抱歉地拱手:“楚王殿下!下官近日杂务缠身,焦头烂额,竟未能抽空前往驿馆拜谒,实在是怠慢至极,请殿下恕罪!”

李智云随意地摆了摆手:“徐县令不必客气。本王此来,是想问问,听闻你三日后要办斋会,可有此事?”

“确有其事。殿下明鉴,如今天下纷扰,战火不息,生灵涂炭,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下官身为地方父母官,深感无力回天,唯愿借佛门慈悲之力,办此斋会,延请高僧诵经祈福,一则告慰亡魂,二则祈求佛祖护佑我夏县一方水土安宁。”徐铁成说到此处,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着李智云,“殿下……莫非觉得此举有何不妥之处?”

李智云神色不变,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徐铁成:“不,不,徐县令心系黎民,此乃善举。本王只是……随口问问。”他话锋一转,随意问了几句斋会的规模和准备情况,徐铁成一一恭敬作答。片刻后,李智云便拱手告辞,留下徐铁成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疑惑的阴霾。

夜幕低垂,驿馆客房内烛火摇曳。李智云并未就寝。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远处阴华山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五尺巷墙上的暗红血迹、老妪惊恐的叙述、仵作冷静的判断、街头涌动的香客、徐铁成那张忧心忡忡却总感觉隔着一层的脸……种种线索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

“王爷。”张正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您找我?”

李智云转过身来,招手让其靠近,嘴巴附在他耳廓上低语一番。张正眼中精光闪烁,郑重地点了点头。

次日上午,阴华山陡峭的石径上,出现了一名云游僧人。他头戴深褐色的毗卢帽,身着半旧的深棕色袈裟,脚踏沾满泥尘的芒鞋,颈间一串乌沉沉的佛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肩上搭着一条略显陈旧的黄色搭裢。僧人眼神澄澈,面容刚毅,带着行脚僧人特有的疲惫与风尘。他步履沉稳,呼吸悠长,显是常走山路。爬至半山腰,一处岔路口隐于茂林修竹之间。云游僧略作辨识,便拐上了那条石径。

山风穿林,带来松涛阵阵和溪涧淙淙,鸟鸣清脆,更显幽深。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开朗,一棵需数人合抱的千年古槐虬枝盘结,浓荫如盖。古槐之下,一座青砖灰瓦的寺庙静静伫立。庙宇规模不小,但山门略显古旧,匾额上书三个斑驳大字:“慈云寺”。寺前清冷,只有三两香客进出,与山下即将举办斋会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云游僧整了整袈裟,缓步走到寺庙山门前,合十默诵一声佛号,才抬步跨入。寺内庭院宽阔,收拾得颇为干净整洁,几株古松点缀其间,平添几分禅意。佛殿内香火寥寥,只有一位老香客在虔诚跪拜。檀香的气息若有似无地飘散在空气中。

云游僧绕过庄严肃穆的佛座,脚步轻缓地向殿后行去。刚穿过一道月洞门,步入一处更为清幽的小院,便迎面撞见一位矮胖僧人。此僧身着半新不旧的茶褐色僧衣,面圆耳阔,本应慈眉善目的脸上却带着一丝不易亲近的疏离感。他停下脚步,小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僧人,语气平淡无波:“这位师父,你欲寻何人?”

云游僧连忙合十躬身,姿态谦卑:“阿弥陀佛。贫僧乃一行脚僧人,自远方云游而来,途经宝刹,特来拜谒主持大师,恳求挂单一宿,明晨便行。”

矮胖僧人闻言,脸上的疏离感并未散去,淡淡道:“我便是本寺主持,你既是行脚僧人,随我来吧。”说罢,也不多言,转身便走。

云游僧连忙跟上。主持将他领到后院一排低矮的寮房前,推开其中一间屋门,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尘土气息涌出。

“这间净室尚空,你且在此歇息。饭堂就在对面,”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栋同样朴素的屋子,“饿了自去吃斋饭便是,过时不候。”

“多谢主持慈悲!”云游僧连忙合十道谢。

主持只微微颔首,再无多话,转身便迈着与其身材不甚相符的轻快步伐离开了。

云游僧走进净室。房间狭小,陈设极其简单:一张硬板床榻,铺着半旧的靛蓝色粗布被褥;一张低矮的方桌,漆色早已剥落;墙角放着两只小木凳。仅此而已,透着清修的寒素。他将搭裢放在桌上,目光却如鹰隼般迅速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安顿下来后,云游僧很快发现这座后院异常安静。除了三餐时分,能听到饭堂方向传来些许碗筷碰撞和低语声,见到几个行色匆匆、目不斜视的僧人身影外,其余时间,整个院落仿佛陷入了沉睡。那些僧人在饭后便如晨露般消失无踪,偌大的院子,只剩下一个须发皆白、身形佝偻的老役僧,在院角的伙房里默默忙碌,劈柴、烧水、打扫,动作迟缓而吃力。

云游僧想,这座寺庙的僧人,大概另有住处。但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他也不便到处乱闯,只能呆在这座院子里,大部分时间在净室内打坐诵经,偶尔在院中缓步,观察着那老役僧的一举一动。

日落西山,暮色四合。老役僧挑着两只硕大的水桶,颤巍巍地从院外回来。扁担似乎压弯了他本就佝偻的脊背。他步履蹒跚,沉重的木桶随着他的踉跄左右摇晃,水珠溅落在地。行至院中水缸旁时,他脚下似乎被一块凸起的石板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晃,眼看就要连人带桶摔倒!

“师父小心!”云游僧一直在留意,此刻一个箭步抢上前去,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老役僧的胳膊,另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剧烈晃荡的水桶担子。

老役僧惊魂未定,喘着粗气,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汗水与疲惫,连连道谢:“哎哟……多谢,多谢小师父!老骨头不中用了……”

“举手之劳,师父不必客气。”云游僧温和地笑了笑,顺势接过了扁担,“这水缸还空着大半呢,我来吧。水源在何处?”

老役僧指着院门外:“出院子,沿着左边那条小路直走,约莫一里地外,有一处山泉。”他看着云游僧年轻力壮的身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和希冀。

“好嘞,师父您歇着。”云游僧应了一声,挑起水桶便走。他步履矫健,很快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小径尽头。

如此往返了四趟,沉重的木桶装满清澈冰凉的山泉水,才终于将那口巨大的陶制水缸注满。云游僧将水桶扁担归置好,额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老役僧递过来一条半旧的粗布汗巾,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小师父,真是辛苦你了!哎,这庙里上下三四十张嘴,每日的吃水用度,全指着这口缸,主持偏又把这苦差事派给老衲一人……这身老骨头,真真是吃不消了。”

云游僧接过汗巾擦汗,语气关切:“师父年事已高,主持怎还让您担此重负?寺中其他师父……”

老役僧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寺里自有寺里的规矩。主持分派,谁敢不做?”他岔开话题,问道:“小师父看着面生,不知从哪座宝刹云游而来?”

“贫僧来自宝山寺。”

“宝山寺在哪?”

“离此地一千多里。”

“恁远?怪道没听说过。”役僧道,“你这人倒挺灵俐。你今日如此帮老衲,老衲也不能白承你的情。你且随我来,有好东西!”他神秘兮兮地招招手,拉着云游僧便往自己住的净室走去。

老役僧的房间比云游僧那间稍大些,但同样简陋。一张床榻,一张矮桌,几只木凳,墙角一个简单的佛龛,供奉着一尊小小的观音像。唯一不同的是,桌上竟整齐地摆着几个小陶罐。

老役僧从佛龛后面端出两碟新鲜的野果,又从床边一个破旧橱柜里,变戏法似的端出几钵菜肴:一钵清炒山菌,油亮鲜嫩;一碟凉拌野菜,青翠欲滴;还有一大碗炖得软糯的豆羹,热气腾腾。虽是全素,但在这清苦的寺庙中,已算得上难得的美味了。他一边往桌上摆放碗筷,一边热情地招呼:“来来来,小师父,坐!没啥好东西,都是山里采的,将就用点,也算老衲一点心意。”

云游僧看着这满桌的“心意”,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露出感激的笑容:“师父太客气了!如此盛情,贫僧感激不尽。”他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素斋,忽然一拍脑门,笑道:“如此美味,岂能无佐餐之物?师父且稍待片刻。”说罢,他起身快步回到自己房中。

片刻,云游僧返回,手里竟捧着一只硕大的、油光水亮的黄皮葫芦。他笑着将葫芦放在桌上,轻轻拍了拍。

老役僧好奇地凑近:“这里面……装的啥?”

“嘿嘿,师父闻闻,香不香?”云游僧神秘一笑,拔开用蜜蜡封得严严实实的木塞,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直冲老役僧的鼻腔。

“嘶——!”老役僧猛吸一口气,眼睛瞬间瞪圆了,随即脸上露出又惊又怕又馋的神色,连连摆手,声音都变了调:“这……这……使不得!使不得!出家人清规戒律,五戒之首便是戒酒!这……这可是犯大戒啊!”他嘴里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葫芦。

“嘘——!”云游僧立刻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机警地扫视了一下门外寂静的院子,声音压得极低:“师父莫慌!您看,这院子里现在静悄悄的,鬼影子都没一个。咱们把门闩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佛祖他老人家……也忙着呢!”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门闩轻轻插上,隔绝了内外。然后回到桌边,不由分说地拿起两只粗瓷碗,满满地斟了两碗。清澈微黄的酒液在碗中荡漾,酒香更加浓郁地弥漫在小小的斗室之中。

老役僧看着眼前那碗酒,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一天的劳累,腰酸背痛,此刻被这醇厚的酒香一勾,那点微弱的戒律意识瞬间被渴望解乏的欲望冲垮了大半。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犹豫地搓着手,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低声道:“唉……也罢!今日……今日算是破例,小师父你……你可千万莫要声张!老衲……老衲实在是乏透了……”说罢,他像是怕自己反悔,飞快地端起碗,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大口。

辛辣甘醇的酒液滚入喉咙,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老役僧满足地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些许。云游僧也端起碗,陪着喝了一口,眼神却始终留意着对方的变化。

几口素菜下肚,几碗温酒入喉。昏暗的油灯下,两人推杯换盏。云游僧言语风趣,刻意引导着话题,讲述着云游路上的见闻趣事。老役僧酒意渐渐上涌,话匣子也打开了,脸上的戒备和愁苦被一种醺醺然的松弛取代,开始絮叨起寺里的琐事,抱怨活计辛苦,抱怨主持苛刻。

不知不觉,大半葫芦酒已入了老役僧的腹中。他脸色酡红,眼神迷离,已有七八分醉意,说话也开始含混不清。

云游僧见时机成熟,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对了,师父,贫僧在山下时,听闻后日县令要举办斋会,山上僧人都要下山。不知这斋会,有何特别讲究?贫僧初来乍到,也想见识见识,沾沾法喜。”

“斋会?”老役僧打了个酒嗝,眼神有些涣散。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醉意朦胧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混杂着神秘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他朝云游僧招招手,声音含糊却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嗝……这事儿……这事儿嘛……你……你且将耳朵递过来……”

云游僧心中一动,立刻将身子凑近,侧耳倾听。

老役僧也努力凑近,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在云游僧耳畔,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如同蚊蚋,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感,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字:“那斋会……嘿嘿……名义上是祈福……实际上……是……是为了……“

当晚二更时分,在隆兴寺通往莲花禅寺的石径上,行走着两名僧人,一名是身体强壮的隆兴寺主持高昙晟,另一名是身体瘦弱、提着灯笼的杂役僧。杂役僧亦步亦趋地跟在高昙晟身旁,为他照着亮。

两人行至莲花禅寺大门前停下,高昙晟对杂役僧道:“你回去吧,今晚就不要来接我了。”杂役合掌说了声“是”,转身往回走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继续阅读:第四十一章 大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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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唐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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