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将面如死灰的苏和秘密押入大牢深处,确保无人尾随后,才匆匆向李智云复命。
“殿下,人已关押妥当,手脚干净,绝无旁人瞧见。”刀疤脸瓮声禀报。
李智云微微颔首,眼中寒光一闪:“很好。备火盆、烙铁!”
不多时,一间阴森的石牢房内,炭火盆烧得正旺,暗红的火苗舔舐着空气,将墙壁映照得鬼影幢幢。盆中,一柄特制的烙铁已烧得通红透亮,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热浪和焦糊气息。苏和双臂反剪,被粗麻绳死死捆缚在冰冷的石柱上,他看着那盆炭火,眼中交织着恐惧与刻骨的恨意,死死盯着踱步而入的李智云。
李智云背着手,在逼仄的牢房里踱了两步,停在他面前,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苏掌柜,骨头挺硬?听说……你还是不肯开口?”
苏和紧咬牙关,喉头滚动,却倔强地别过脸。
李智云也不恼,转身缓步走到火盆旁。他拿起铁钳,夹起那柄烧得滋滋作响、几乎要滴下铁水的烙铁。通红的烙铁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块来自地狱的熔岩,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李智云举着它,不疾不徐地踱回苏和面前,那灼人的热浪几乎要燎到苏和的鼻尖。
“认得这东西吧?”李智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用烙铁尖虚虚地点着苏和剧烈起伏的胸膛,“只需这么轻轻一按,贴在你心口这块皮肉上……‘滋啦’一声,皮焦肉烂,油星四溅,青烟直冒。那滋味……啧啧,痛得你三魂出窍,七魄升天,当场就能晕死过去。”他顿了顿,欣赏着苏和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额角滚落的豆大汗珠,“不过,放心。本王有的是法子弄醒你。一桶掺了盐的冰水泼下去,保管你一个激灵就活过来。然后……咱们再来一次。烙铁凉了?不要紧,炭火正旺,再烧红便是。如此周而复始,让你尝尽这人间至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你这副硬骨头彻底酥了、碎了,把肚子里那点见不得光的东西,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干净为止。怎么样,苏掌柜?想不想……现在就试试这销魂蚀骨的滋味?”说着,那通红的烙铁带着一股毁灭性的热风,作势就要狠狠按下去!
“别!别烙!我说!我全说——!”苏和最后一丝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发出凄厉绝望的惨叫,身体筛糠般抖成一团,腥臊的液体瞬间浸湿了下身。
李智云手腕一停,烙铁悬在苏和胸前毫厘之处,那灼热的气息几乎要将他胸前的衣料点燃。
“这不就结了嘛。”他冷冷一笑,随手将烙铁扔回炭盆,溅起一蓬火星,“早知如此,何必受这场惊吓?来人,给他松绑,备纸笔,录供!”
李智云离开阴冷的牢房,找到了刘赡与黄其,对他们道:“苏和已然招供,薛强定于今夜动手!其计划是先抢劫库房,然后攻打北门。刘武周将遣三千精兵潜伏在北门外五里坡的密林之中,只等薛强得手,发出信号,便里应外合,一举夺占西河城!”
空气瞬间凝固。刘赡捻须沉吟,黄其眼中寒光闪烁。无需多言,三人立刻伏案,对着城防舆图,低声推演,一条条缜密的应对之策迅速成型,每一个环节都力求滴水不漏,务要将这伙逆贼一网打尽……
傍晚时分,薛府之内,薛强在正厅内焦躁地踱着步。一名心腹管事脚步踉跄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老爷!不好了!苏和…苏和他到现在还没露面!”
薛强猛地顿住脚步,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刺向来人,眉头拧成了疙瘩:“什么?还没来?!他跑哪里去了?可有派人去找?!”
“小的……小的已经遣了几拨人四处寻找,布庄、他常去的茶肆酒馆、还有……”管事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猜测,“……连他相好的姘头家都去瞧了,都说没见着人。老爷,您说……他会不会是……是去会哪个新相好的,一时忘了时辰?”
“混账!”薛强怒斥一声,一掌重重拍在紫檀木桌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他苏和有几颗脑袋敢在这节骨眼上贪恋女色?给我加派人手!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夜色渐深,如墨汁般浸染了整座西河城。白日里的喧嚣沉寂下去,只余下晚风穿街过巷的呜咽,带来些许凉意,却吹不散薛府庭院中弥漫的沉重与肃杀。微弱的星月光辉下,数百条人影如同鬼魅般黑魆魆地聚在庭院中央。他们大多穿着粗布短衣,沉默地伫立着,手中紧握的“兵器”五花八门:锈迹斑斑的斧头、磨尖了头的锄把、沉重的猎叉,甚至还有几把明晃晃的菜刀。只有少数薛府护卫和江湖亡命徒,才握着真正的刀剑。空气中弥漫着粗重的呼吸声和难以掩饰的紧张与恐惧,间或响起一两声不安的咳嗽,更衬得这等待的时光漫长难熬。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远处民居的灯火,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喧嚣彻底退场,整座城池陷入沉睡般的寂静。那半轮清冷的月亮,终于爬升至中天,将惨淡的光辉洒满庭院。
薛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因苏和失踪而翻腾的不安,强自镇定地踏上厅堂前的石阶。他环视着下方这群乌合之众,月光将他阴鸷的面孔映照得半明半暗。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却努力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沉声下令:“时辰已到!出发!”
“吱呀——哐啷!”沉重的府邸大门被缓缓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几名心腹亲信的带领下,这支沉默而杂乱的队伍,如同一条蜿蜒的黑色巨蟒,悄无声息地滑出薛府,融入更深的夜色,沿着空旷的大街,朝着城西官库的方向急速潜行。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紧绷的心弦上。
数百人很快抵达官库,这儿却空无一人,连个守卫也没有,只有夜风吹过檐角,发出低沉的呜咽。库房那两扇厚重的包铁木门紧紧关闭着,一把硕大的黄铜锁牢牢地挂在门鼻上,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妈的,怎么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正好!”领头的一个亲信啐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急躁,低声喝令:“还愣着干什么?砸开它!”
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应声而出,双手抡起一柄沉重的开山斧,铆足了力气,狠狠朝着那铜锁砸去!
“铛——!铛——!铛——!”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寂静的夜里炸响,火星四溅!几下猛砸之后,“咔嚓”一声脆响,粗大的锁鼻应声断裂,铜锁“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快!推开大门!”领头亲信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几个壮汉合力,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沉重的库房大门被缓缓推开,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有人迅速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把,橘黄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了门洞附近的黑暗。
领头亲信举着火把,第一个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跳跃的火光只能照亮身前几尺的范围,他急切地将火把高高举起,向库房深处探照,却发现整个库房空空荡荡!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冰冷坚硬的地面和支撑屋顶的粗大梁柱,原本应该堆满的刀枪剑戟、铠甲弓弩,竟然连一根毛都没剩下!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领头亲信脸上的贪婪瞬间冻结,继而化为极致的惊恐。他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空的!库房是空的!不好!中计了!快退!快退出去——!”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炸开!众人如梦初醒,惊叫着,推搡着,争先恐后地想要从狭窄的大门涌出。
众人刚退出库房,突然,仿佛变戏法一般,库房周围无数支火把骤然亮起!熊熊燃烧的火焰连成一片炽热的光幕,瞬间将库房前的空地照耀得亮如白昼!刺目的光芒让刚从黑暗中冲出来的匪徒们瞬间失明,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火光之下,赫然可见!数百名顶盔掼甲、手持巨大盾牌的官军士兵,早已结成了密不透风的钢铁围墙,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堤坝,将惊惶失措的数百匪徒围困在库房门前这块狭小的空地上!更令人绝望的是,四周民居的屋顶、墙头、甚至库房本身的矮墙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引弓待发的弓箭手,冰冷的箭镞在火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如同无数毒蛇的眼睛,牢牢锁定了下方的人群!
黄其站在一面盾牌后面,脸上挂着冰冷的、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羔羊的讥诮笑容,声如洪钟,震得人心胆俱裂:“尔等逆贼!已入天罗地网!速速弃械跪地投降!尚可免尔等一死!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绝望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人群!有人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有人抱头鼠窜,却撞在冰冷的盾墙上;更多的人则像没头苍蝇般乱撞,发出绝望的哭嚎。领头的亲信目眦欲裂,心知今日绝无幸免之理,一股亡命徒的凶悍之气冲上头顶。他举起手中钢刀,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横竖都是死!弟兄们!跟他们拼了!杀出去——!”吼罢,他状若疯虎,挥舞着钢刀,不管不顾地朝着盾墙猛冲过去!
黄其眼中寒光暴涨,再无丝毫犹豫,猛地挥手下劈,厉声断喝:“放箭——!”
令下如山崩!地面上,盾牌手瞬间半跪,弓箭手上前;屋顶墙头,所有弓手同时松弦!
“咻咻咻咻——!”
弓弦震鸣与箭矢破空的尖啸声汇成一片恐怖的死亡乐章!刹那间,无数支闪着寒光的箭矢如同倾盆暴雨,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从四面八方、从天上地下,向着被围困在核心、毫无遮蔽的人群攒射而下!
“噗嗤!”“噗嗤!”“呃啊——!”
箭镞入肉的闷响、撕心裂肺的惨嚎、绝望的哀鸣瞬间交织在一起!箭雨无情地泼洒,冲在最前的领头亲信首当其冲,瞬间被射成了刺猬,哼都没哼一声便扑倒在地。他身后的人群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队伍,转瞬间便化作修罗地狱,鲜血在火光的映照下肆意流淌,浓烈的血腥味冲天而起,盖过了夜风的清凉。
黄其站在盾墙之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屠杀。火光在他冷硬的甲胄上跳跃,映照出他眼中一片冰寒的杀意。箭雨,依旧在持续泼洒……
解决了城中隐患之后,刘赡果断下令:打开北门!按照苏和提供的联络信号,三堆浇了油脂的篝火在巍峨的北门城楼上轰然点燃!橘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在沉沉的夜色中异常醒目,远隔数里亦清晰可见。
城外,蛰伏在密林深处的三千刘武周部精锐,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瞬间躁动起来。领兵将领一见约定的三堆火信号亮起,眼中凶光毕露,低吼道:“信号来了!薛强得手了!儿郎们,随我杀入西河城,抢钱抢粮抢女人!”压抑许久的士兵们发出低沉的吼叫,如同潮水般涌出树林,向着洞开的北门狂奔而去!
城门洞幽深黑暗,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兴奋的乱兵争先恐后地涌入,脚步声、甲胄碰撞声、粗重的喘息声在门洞内回荡,充满了对即将到手“财富”的狂热。
就在超过一半人马涌入城门,后续部队仍在拼命前挤的混乱时刻——
“轰隆!!!”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震撼大地!沉重的包铁城门,在绞盘和铁链的强力拉动下,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关闭!巨大的门栓瞬间落下,将汹涌的人潮硬生生斩为两截!
“怎么回事?!”
“城门怎么关了?!”
“薛强呢?!快开门啊——!”
被无情地拦阻在城外的士兵们顿时陷入一片恐慌和茫然,进退失据,像无头苍蝇般在城下挤作一团,惊恐地拍打着冰冷的城门。
瓮城之内,杀戮已起!那些刚刚冲入城门、尚未来得及看清城内情形的先头部队,发现自己并未进入预想中的街道,而是被困在了一个更加狭小、四周被高墙环绕的瓮城之中!头顶上方,原本沉寂的城墙垛口处,如同变戏法般瞬间冒出无数森然的身影!
“放——!”黄其冷酷的命令划破夜空。
刹那间,无数浸透了油脂、熊熊燃烧的火把如同陨星雨般,从两侧高墙上呼啸着砸落下来!火把砸在密集的人群中、甲胄上,瞬间引燃了衣物和毛发,惨叫声此起彼伏!
“咻咻咻——!”紧随其后的是密集如飞蝗的箭矢!强劲的弩箭从四面八方居高临下攒射而来,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无情地穿透皮甲、洞穿躯体!瓮城狭窄的空间成了死亡陷阱,士兵们避无可避,像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滚烫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冰冷的石板地,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皮肉焦糊的气息,弥漫在瓮城令人窒息的空气里。绝望的哀嚎、垂死的呻吟、兵刃落地的哐当声,交织成一曲地狱的悲歌。
待瓮城中的惨叫声渐渐平息,黄其抽出佩刀,振臂高呼:“开城门!随我杀尽残寇!”
沉重的城门再次开启,早已憋足了劲的官军如同出闸猛虎,在黄其的率领下,咆哮着冲向城外那群惊魂未定、阵脚大乱的敌军!城外的刘武周部队正进退两难,突遭生力军迎头痛击,哪里还有半分战意?仅仅支撑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在丢下数百具尸体后,彻底崩溃,哭爹喊娘地向黑暗深处溃逃而去……
刺史衙门前的广场上,无数火把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五花大绑的薛强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兵士押了过来。他额角破裂,鲜血混着污垢淌了半张脸,形容狼狈不堪,早已不复往日的嚣张气焰。他惊恐地抬起眼皮,正对上李智云那双冰冷如寒潭、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眸。那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狗东西!你也有今日!”一声饱含血泪的尖厉叱骂响起!站在李智云身侧的胡巧玲,双目赤红如血,胸中压抑了十年的滔天恨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她猛地拔出身边侍卫腰间的佩剑,寒光一闪,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薛强!
“噗嗤——!”
锋利的剑刃带着她全身的力量和刻骨的仇恨,精准无比地深深刺入了薛强的软腹!薛强身体猛地一弓,眼珠暴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剧痛。
胡巧玲手腕猛地一拧,再奋力拔出!一道滚烫、粘稠、散发着腥气的污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溅了她满头满脸!温热的血液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个正在走向死亡的仇人。
薛强像一截被彻底蛀空的朽木,轰然扑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中不断涌出带血的白沫,那双曾经充满算计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彩,最终只剩下死鱼般的灰白,彻底气绝身亡。
“爹——!娘——!女儿……女儿今日终于手刃仇人,为你们报仇雪恨了——!”胡巧玲“噗通”一声跪倒在血泊之中,双手高高举起那柄滴血的利剑,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那哭声,饱含着无尽的悲痛、压抑多年的委屈和终于解脱的宣泄,在寂静的夜空下久久回荡。
刘赡面无表情地看着薛强的尸体,声音冷硬如铁:“将此贼枭首!悬于北门示众!薛氏一族,男丁尽诛,女眷没入官奴,家产抄没充公!不得有误!”
铲除了盘踞西河的毒瘤薛强及其党羽后,李智云与刘赡、黄其依依惜别,重新踏上了前往晋阳的旅程。
这一日,风尘仆仆的队伍终于抵达了晋阳城下。李智云勒住战马,抬头仰望。巍峨的城墙拔地而起,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雄浑之气。巨大的城门上方,一块青黑色的石匾高悬,其上两个古朴苍劲的篆体大字“晋阳”,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生辉,仿佛诉说着这座龙兴之地的厚重历史。
一股莫名的感慨涌上心头,李智云一时兴致所至,望着那“晋阳”二字,低声吟诵道: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
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一旁的刀疤脸听得云里雾里,挠着脑袋瓮声问:“殿下,您这叽里咕噜念的……是啥诗啊?听着怪玄乎的。”
李智云收回目光,嘴角泛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解释道:“这诗里讲了个荒唐透顶的典故。说的是北齐亡国之君高纬,他有个宠妃叫冯小怜,据说肌肤胜雪,身若无骨,是个尤物。这高纬昏聩到了极点,竟常常让冯小怜赤身裸体,像一件稀世珍宝般横陈在特制的案几之上,然后召集群臣近侍,一同‘欣赏’这活色生香!”
“啥玩意儿?!”刀疤脸眼珠子瞪得溜圆,声如洪钟地嚷道,“让自个儿老婆脱光了给别的老爷们儿瞧?!这……这他娘的是个疯子吧?脑袋让驴踢了还是让门挤了?!”
“正是如此荒唐,才丢了祖宗基业,成了后世笑柄!”李智云喟叹道,“这诗,便是后人用来讽刺这等昏聩无道的亡国之君的。”
两人正说话间,先前派出的斥候快马奔回,在马上抱拳急报:“禀楚王!齐王殿下已在总管府门前亲迎!”
“好!进城!”李智云精神一振,催动坐骑,率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高大的城门洞,进入了这座闻名遐迩的北方雄城。
甫一入城,一股喧嚣而充满活力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宽阔的主街两侧,商铺鳞次栉比,幡旗招展,行人摩肩接踵,车马粼粼。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酒肆飘出的香气、铁匠铺叮当的打铁声、丝竹管弦之音隐隐传来……交织成一幅繁盛至极的市井画卷。其热闹鼎盛之象,竟隐隐可与帝都长安比肩!李智云心中暗赞:不愧是四哥坐镇、父皇龙兴之地,果然气象非凡!
在斥候的引领下,队伍很快抵达了气派威严的总管府(亦是齐王府)门前。李智云举目望去,只见府邸那高高的青石台阶之上,肃立着三位身着戎装之人。
居中一人,年纪约莫十七八岁,身量不算太高,但体格异常敦实健硕,宽肩厚背,仿佛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他身着一套裁剪合体的元帅服,金线刺绣在夕阳下闪闪发光,衬得他虽显年轻却自有一股骄悍之气。此刻,他正一脸不耐地左右张望,一见到李智云的身影,脸上瞬间绽开极为热络的笑容,用力地挥舞着手臂,扯着嗓子喊道:
“五弟!五弟!这边!可算把你盼来了!”
此人正是齐王李元吉!
李智云连忙翻身下马,整了整衣冠,快步向台阶走去。四哥李元吉更是按捺不住,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台阶,张开双臂,不由分说便用一条粗壮的胳膊亲热地揽住了李智云的脖子,用力地拍着他的后背,哈哈大笑道:“哈哈!五弟!你可想死四哥了!这鸟地方,闷得我快发霉了!走走走,快随我进府!今晚咱们兄弟俩好好乐呵乐呵!”
李智云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略带尴尬地挣脱开那过于热情的臂膀,目光扫向他身后台阶上含笑而立的两位官员,提醒道:“四哥,你总得给我介绍一下这两位大人吧?”
四哥一拍脑门,恍然道:“哎呀!瞧我这急性子,差点把正事忘了!”他松开李智云,转身指着那位率先走下台阶的年轻将领。此人约莫二十七八岁,面皮白净,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如松,气度沉稳干练,拱手行礼时动作干净利落。“这位是右卫将军宇文歆,父皇亲点的辅臣,帮衬着四哥我打理军务,本事不小!”接着又指向另一位年纪稍长、面容方正、眼神精明的官员,“这位是总管府司马刘德威,府中大小庶务,多赖他操持。”
李智云也连忙将自己的两位属官张正、蔡虎,以及刀疤脸介绍给了四哥。
介绍完毕,四哥又迫不及待地一把拉住李智云的手腕,兴冲冲地就要往里走:“行了行了,都认识了!走走走,四哥我早让厨下备好了上等的席面,全是晋阳的特色!就等你了!”
“四哥且慢,”李智云指了指身后的大队人马,“我这些弟兄们……”
“哎呀!放心!”四哥大手一挥,浑不在意,“自有宇文将军和刘司马安排!军营、酒肉,一样都少不了他们的!走走走!”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拽着李智云往里走。
宇文歆含笑看着两位王爷走进了总管府,然后回过头来,对张正、蔡虎和刀疤脸等人抱拳施礼,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诸位将军一路辛苦!齐王殿下早已吩咐妥当,请随末将移步军营安置。营中已备下薄酒,为诸位接风洗尘!”
张正等人连忙还礼。刀疤脸咧着大嘴笑道:“有劳宇文将军费心了!弟兄们正好肚子咕咕叫呢!”
总管府建筑轩敞,气度森严。四哥一路拉着李智云的手,穿过戒备森严的前庭和肃穆的中庭,径直向后厅走去。夕阳的余晖将庭院中的古树拉出长长的影子。刚踏入通往后厅的月洞门,李智云的目光便被门旁阴影里矗立的一个巨大身影牢牢攫住!
嚯!好一条巨汉!此人身材之魁梧,远超常人,目测竟有丈余(约两米多)!浑身肌肉虬结贲张,如同岩石般块块隆起,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站在那里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然而他的相貌却极为骇人:一双铜铃般的眼珠凶光四射,向外暴突;一个硕大的狮子鼻横亘在脸中央;厚厚的嘴唇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整张脸孔粗犷丑陋,配上那非人的体型,乍一看去,竟如同深山老林中走出的巨猿金刚,令人望而生畏!
李智云心头一凛,脚步微顿,下意识地抓紧了四哥的胳膊,压低声音惊问:“四哥,这……这位壮士是……?”
四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得意地嘿嘿一笑:“哦!他呀!这是我花重金从塞外寻来的大力士,名叫‘铁熊’!嘿,你别看他长得唬人,力气可是实打实的!能单手举起二十钧(约600斤)的石锁,脸不红气不喘!我闲着没事就找他练摔跤,痛快!”言语间充满了对武力的崇尚和对这“人形兵器”的炫耀。
两人说着话,已步入灯火通明的后花厅。厅堂中央,一张硕大的紫檀木八仙桌上早已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珍馐美味,香气扑鼻。桌旁,一位身着整洁布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慈和的中年妇人见他们进来,连忙起身,脸上堆满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声音温和地招呼道:“哎呀,五少爷!您可算平安到了!一路辛苦了吧?”
李智云看着这陌生的妇人,有些迟疑:“您是……?”
不等妇人回答,四哥已大笑着在李智云肩膀上捶了一拳:“哈!五弟,你这记性!这是我的奶妈陈善意呀!你不记得了?小时候在武功县老家,她还抱过你呢!”
李智云恍然,连忙拱手施礼:“原来是奶娘!恕智云眼拙,多年不见,一时未能认出。奶娘安好!”
“哎哟哟,使不得使不得!五少爷折煞老身了!”陈善意连连摆手,脸上笑开了花,“快请坐!快请坐!”
待李智云在四哥身边落座,早有伶俐的侍女上前斟满温热的酒。陈善意也重新坐下,看着李智云,眼中满是长辈的关切,絮絮问道:“五少爷,皇上和皇后可还康健?一切都好?”
“父皇母后身体都硬朗,一切安好,劳奶娘挂心了。”李智云恭敬回答。
“那……你娘呢?万贵妃身子骨可好?”陈善意又问,语气中带着对旧主的惦念。
“娘亲也很好,谢奶娘记挂。”
“唉!说起你娘啊,”陈善意脸上露出由衷的敬慕之色,打开了话匣子,“那可真是菩萨心肠转世的大好人!对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从来都是和颜悦色,体恤得紧。记得有一年冬天,我染了风寒,咳得厉害,你娘知道了,亲自让人送来了上好的川贝和冰糖,还嘱咐厨房每日给我炖雪梨汤……这份恩情,老身一辈子都忘不了啊!”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往事,眼中充满了温暖的回忆。
李智云看着这位面容慈祥、絮叨着旧事的奶娘,心中也升起几分亲切之感。这位妇人身上有种久违的、属于“家”的温暖气息。
“好了好了,奶妈!”四哥显然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端起面前那樽盛满琥珀色美酒的青铜酒樽,打断了陈善意的追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以后再说!我跟五弟这么久没见,有说不完的话呢!来,五弟!”他将酒樽举到李智云面前,兴致高昂,“一路风尘,这第一樽酒,给哥哥面子,干了!今晚咱们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