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云正式受封楚王后,很快便迁入了气派不凡的楚王府。这府邸坐落在长安城永安坊旁的主街之上,与巍峨的秦王府隔街斜对,相距不过数百步之遥。两座亲王府邸遥遥相望,平添了几分微妙的张力。
偌大的楚王府内,仆役、属官、卫士,熙熙攘攘数百口人。依大唐新立的亲王规制,本该配齐六十员属官、千名精锐卫队,外加膏腴封地。奈何国朝初创,府库空虚,吏部拨付下来,属官缩水至三十员,卫队仅两百余人,至于封地,更是连影子都未见。所幸,亲王的岁俸尚在,与当朝一品大员等同,既有俸钱,亦有实物禄米,折合下来一年也有数千两白银。这笔钱若按后世价值估算,足抵一百七十多万,支撑王府日常用度绰绰有余,也让李智云心中稍定。
亲王身份带来的不仅是尊荣,更有参与朝政、列席大朝会的资格。这日,李智云刚从庄严肃穆的武德殿议政出来,步下那象征权力巅峰的汉白玉阶,身后便传来一声呼唤:“楚王殿下留步!”他驻足回望,只见身着绯袍的韦义节快步追来,脸上带着几分恳切。
“韦大人?”李智云拱手还礼,面露询问。
韦义节深施一礼,开门见山道:“殿下,如今四方扰攘,犬子小宝顽劣,早已无心诗书。奈何他年纪尚轻,难堪朝堂重任。下官厚颜,恳请殿下于王府之中,为犬子谋一微职,也好让他历练些实务,收收心性。”
哦?来要官的。李智云心中了然。这韦义节倒是个实在人,不似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弯弯绕绕的酸腐之辈,明明是求人,倒显得像是施恩。李智云素来欣赏这等直率性情。更何况,韦义节对他有救命之恩,那句“知恩图报”,他向来奉为圭臬。
念头闪过,李智云已朗声应下:“此乃小事!韦大人放心,便让小宝来我府上,任个长史如何?”
“长史?!”韦义节惊得几乎失声,随即便是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
长史!乃亲王府的实权大管家,总管一府庶务,官居从四品上!按惯例,此等要职多由朝廷指派德高望重的宿儒老臣担任。李智云可不希望来一个老头子,整天在他耳旁念叨什么“礼义廉耻”。所以,他早就对阿爸申明,长史的人选必须由自己亲自挑选,阿爸也同意了。
他与韦小宝相处的这段日子,觉得韦小宝此人精明能干,与他也意气相投,正是长史的合适人选。
韦义节本意不过是为儿子求个七八品的友、王属之类的小官,哪曾想楚王一开口便是如此高位!他激动得双膝一软,便要下跪:“臣……臣替犬子叩谢殿下天恩!”
李智云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笑道:“韦大人是长辈,何须行此大礼?本王稍后便给吏部拟个条陈。您让小宝明日就来王府报到吧。”
韦小宝走马上任,李智云立刻拉着他开始筹划楚王府的“宏图大业”。他的野心远不止于一个亲王府邸,他要以商贾之道为根基,筑起一座庞大的帝国。计划清晰而大胆:先从门槛较低、需求旺盛的旅馆业和利润丰厚的金融业入手,积累资本;再以此为跳板,渗透其他行业,构建起横跨多领域的商业网络;最后,以雄厚的财力支撑军工,秘密建立兵工厂,最终锻造出一支只听命于他的强军。
在长安数月,李智云敏锐地发现一个巨大的商机:偌大长安城,竟无一家像样的私人旅馆!官办的“四方馆”、“馆舍”、“驿站”倒是不少,但“四方馆”专司接待番邦使节,“馆舍”、“驿站”则只招待公务官员,规矩森严,“非公事不得入骚”。寻常商旅、探亲访友者,入城后竟无处栖身。他只在西市一家卖挞挞(一种蒸饼)的铺子后巷,见过店主将几间破屋改成简易通铺,供进城贩货的农夫歇脚。那等简陋之处,稍有身份者岂肯屈就?
一张摊开的《长安舆图》铺在案上,李智云执笔,在东西两市、各坊繁华要冲处,稳稳画下十个朱红圆圈。
“第一步,先开十家客栈,遍布全城。”他语气笃定。
韦小宝看着地图上密集的标记,眉头微蹙:“王爷,眼下战事未息,人心惶惶,我们一口气开十家,若客源稀少,岂不……”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李智云目光炯炯,指着地图道:“小宝,你且看,关中已定,长安乃帝都所在!各郡归附者日众,版图日扩。入京经商、探亲、钻营、求官者,只会络绎不绝!官办馆舍虽免费,却规矩繁琐,饮食粗陋,居室亦不舒适。那些官员差役,岂是缺钱的主儿?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提供最上等的房间、最精致的肴馔、最周全的侍奉,更要紧的是,只要不触犯律法,客人想做什么都成!这份自在,便是我们的招牌。另外……”他嘴角勾起一丝神秘的笑意,“我们还要在客栈里,开‘酒吧’。”
“酒吧?”韦小宝一脸茫然。
“便是专供客人饮酒、听曲、赏舞的雅致所在……”提到酒,李智云灵光一闪,蒸馏酒!这才是杀手锏。他已暗中考察了数家酒坊,在现有浊酒酿造基础上加以改进,绘出了蒸馏器具的详细图样。
“这个你拿着,”他将一卷图纸递给韦小宝,“立刻安排可靠人手,先开一两处酒坊,按此法秘制‘烈酒’,专供我们自家客栈的酒吧。待产量上来,再设铺售卖。”
至于开客栈的本钱,李智云早有盘算。他已派人将一年的亲王岁俸尽数支取,扣除王府日常开销,余下皆可调用。此外,他这几个月在长安也没闲着。几位兄姐的馈赠颇为丰厚,尤其大哥李建成,出手最为豪阔。这位太子长兄,似乎总觉亏欠于他,常借各种名目送来金银珠宝。尤其大哥入主东宫后,各方商贾为攀附储君,流水般献上厚礼。大哥照单全收,转手便分出不少,径直送入楚王府。
当然,李智云自己当了楚王,也少不了有人巴结。对官员所赠,他一律拒之门外,受贿之名不可沾。但对商贾献上的“孝敬”,他则来者不拒。他深知,这些商人所求,不过是借王府威名抬高身价,并无具体请托。收下这些“无风险”的钱财,何乐而不为?
这些金银珠玉,除少量留作他用,其余尽数交由韦小宝,命其亲信持王府名帖,分赴长安各大金铺、银楼、珠宝行兑换现钱。店铺掌柜一见是楚王府之物,哪敢欺瞒压价?皆以十足市价兑付。转眼间,沉甸甸的铜钱和便于流通的绢帛便堆满了王府库房,开十家客栈的启动资金,绰绰有余。
“记住,”李智云叮嘱韦小宝,“眼下根基尚浅,只租不买。待日后钱粮丰足,再将这些黄金地段的铺面悉数盘下。”
韦小宝领命欲行,忽又想起一事:“王爷,咱们这客栈,总得有个响亮名号吧?”
李智云略一沉吟,拍板道:“就叫‘楚王客栈’!有本王这块招牌,便是信誉的保证!”
将旅馆诸事全权托付给韦小宝后,李智云便一头扎进了筹备钱庄这件更紧要的大事中。这日,他精心挑选了几件贵重礼物,径直入宫求见阿爸。
东上阁内,阿爸看着他呈上的珠光宝气,眼皮微抬,哼了一声:“混小子,无事献殷勤。说吧,又打什么鬼主意?”
李智云嘿嘿一笑,凑近道:“阿爸,您允了裴寂自铸五铢钱,儿臣……也想效仿一二。”
原来,阿爸对待裴寂特别优厚,群臣没有能与之相比的,赏赐给裴寂的服用和玩赏之物不可胜数,命尚食奉御每天将御膳赐给裴寂。最近,阿爸下旨取消隋炀帝杨广铸的成色、重量都不足的“五铢白钱,”重铸新的五铢钱,并且允许裴寂自己铸钱。
阿爸挑眉:“你堂堂亲王,岁俸不够花?”
“阿爸明鉴,”李智云做出一副苦相,“儿臣年轻好动,喜欢结交四方宾客,这迎来送往的……手头实在有些紧。”
阿爸看着他,又瞥了眼那堆礼物,沉吟片刻,终是挥了挥手:“罢了,看在你这份‘孝心’上,准了!不过,铸币规制、成色、数量,需严格依朝廷法度,不可滥发!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谢阿爸恩典!”李智云心中狂喜,面上却恭谨行礼告退。
有了这铸币权,他再开钱庄,便如同拥有了“印钞”之权!当然,眼下本钱有限,只能先开些“废品回收站”,收购民间散铜旧器,熔炼铸钱。待羽翼丰满,他定要自己开矿炼铜!
王府事务千头万绪。白日里,李智云要巡视新开的店铺、指点经营方略;入夜后,王府内灯火通明的偏厅便成了学堂。他公开宣布:楚王府内,无论属官、卫士、仆役,皆可来听他讲授“商贾经营”与“管事之法”。学有所成者,必量才录用,委以重任。
此令一出,王府上下震动。车夫、马夫、庖厨、园丁、丫鬟,乃至洒扫庭除的老妪,都抱着好奇或希冀涌入学堂。然而,几日下来,那些目不识丁、年岁已高的,大多被那些闻所未闻的“成本核算”、“流水记账”、“顾客心理”绕得晕头转向,纷纷打了退堂鼓,自觉还是干好粗活本分。但仍有数十个年轻机灵、识得些字的仆役和低阶属官,咬牙坚持了下来,眼中闪烁着渴望改变命运的光芒。
李智云看着这些坚持者,心中欣慰。他深知,自己传授的现代商业理念和管理知识,即便他们只学得皮毛,也足以超越这个时代的普通商贾。人才,尤其是懂经营、会管理的人才,正是他宏图霸业中最紧缺的基石!
“楚王客栈”如雨后春笋般在长安繁华处次第开张。其装潢雅致考究,远超官办驿馆的简陋;侍者皆经李智云亲自调教,进退有度,殷勤备至;客栈内设的“酒吧”更是长安一绝,供应的“楚王醇酿”(蒸馏酒)醇香浓烈,引得无数豪客竞相光顾。果然如李智云所料,生意异常红火,日进斗金。短短两三月,利润便如滚雪球般积累起来。
不久,在长安最喧闹的朱雀大街中段,李智云的第一家“通宝钱庄”也隆重开张,金漆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事业蒸蒸日上之际,人情往来也接踵而至。这日,大姐找上门来。她风风火火地道:“智云!听闻你那‘楚王客栈’日进斗金,看得姐姐也心痒痒!我也想在东西两市各盘一处地方,开两家体面的客栈。只是……本钱还差了些许,你看……”
李智云爽快应道:“大姐开口,自无不可。本金拿去用便是,利息就算了。待大姐赚了钱,把本钱还我即可。”
大姐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弟弟!姐姐没白疼你!”
次日,二姐也登门造访。二姐夫家窦氏乃关陇顶级门阀,二姐夫窦诞更是皇后的近亲,家资巨万。二姐对开客栈兴趣寥寥,目光直接盯上了那日进斗金的钱庄。
“智云,你那钱庄的营生,姐姐瞧着极好。你姐夫家虽有些底子,但谁还嫌钱多?快给姐姐讲讲这钱庄的门道!”
李智云心知这位二姐精明强干,便将钱庄的运作流程、吸储放贷、汇兑盈利等关键一一剖析清楚,末了道:“二姐尽管放手去做,若有疑难,随时来寻我便是。”
随后,四姐、五姐也相继前来告贷。五姐性格刚烈,李智云本欲免其债务,却被她杏眼圆睁瞪了回来:“怎么?瞧不起你守寡的姐姐?放心!这笔钱,姐姐定一个子儿不少地还你!”
唯有三姐对此毫无兴趣,她志在疆场,醉心于统率她的“娘子军”。
最后,尚未出阁的六姐也跑来凑热闹,要借钱开客栈,还美其名曰“自筹嫁妆”。李智云哭笑不得,好言相劝:“六姐莫急!待你出阁,阿爸自有丰厚嫁妆。若见你自备了,阿爸不再给,岂不亏了?待你觅得良配,弟弟定给你添一份大大的妆奁!”这才将这位心思活络的六姐哄走。
当然,大哥和二哥对此等“末业”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他们的目光,早已牢牢锁定在更高远的权力版图之上。
李智云深谙“齐头并进”之理,商业布局如火如荼之际,另一项关乎未来的核心事业也在紧锣密鼓地推进。楚王府后墙外,原属隋朝某勋贵的一片占地七十余亩的荒废园圃,已被他动用客栈赚来的利润悄然买下。丈高的青砖围墙迅速圈起,将这片广阔土地与外界隔绝。这里,将是他秘密打造的“神机坊”——一座集研发与生产于一体的兵工厂核心区,内分匠作区与眷属居住区。
当年在武功县为他秘密配制炸药的那几名核心工匠,早已被三姐牢牢控制在“娘子军”中。李智云立刻派人将他们连同家眷全部接来长安,安置在“神机坊”最核心、守卫最森严的眷属区。同时,他又以优渥条件和严苛的保密契约为饵,从各地招募了一批技艺精湛的冶铁、木工、机关匠人,连同他们的家眷也一并安置在王府严密监控的范围内。他给予这些工匠远超常人的待遇,确保其生活无忧,但“神机坊”内的任何技术秘密,皆被列为最高机密。泄密者,不仅自身难保,更将祸及全家。
楚王府的势力如滚雪球般急速膨胀,所需的管理人员自然激增。原本定额的六十名王府属官编制,不仅被迅速填满,更大大超编。这些后来增设的属官俸禄,李智云大手一挥,全由楚王府自行承担——这也是他与吏部几番博弈后达成的妥协。
他并未忘记自己未来的岳丈刘洪。一个全新的、极具分量的职位被创造出来——“通宝钱庄总号大掌柜”。刘洪为官多年,精于筹算,又有人脉,此职再合适不过。
“贤婿啊,”刘洪捻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这‘大掌柜’……不知是几品官衔?”
李智云笑得意味深长:“岳丈大人,咱们楚王府的职司,不论品秩。您这大掌柜的俸禄,比照当朝一品!手下管的人嘛,怕是比一个尚书省衙门的属官还要多些!”
刘洪闻言,心中大慰,抚掌笑道:“好!好!这个‘大掌柜’,老夫当了!” 他心知肚明,皇帝那句“永不叙用”犹如枷锁,李智云此举,是绕开朝廷规制,给了他一个实权且体面的位置,更是通宝钱庄这庞大金融机器的掌舵人。
楚王府内,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人人皆在李智云描绘的宏伟蓝图下奋力前行。而斜对面那巍峨深沉的秦王府内,也绝非沉寂。秦王李世民广开“文学馆”,名为招揽天下饱学之士研讨经史,实则以此为幌子,大肆延揽经世济国的英才俊杰。十八学士之名,渐显于朝野。兄弟二人,一在明处聚财蓄势,广布产业;一在暗处收拢人心,培植羽翼。隔街相望的两座王府,如同两座沉默的火山,各自积蓄着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只待那喷薄而出的时机降临。长安城的空气中,无形的暗流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