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以柠的睫毛颤了颤。
镜头微微晃动,像是她突然握紧了手机:“他…还在你那儿吗?”
“去见季总了,说中午回来。”
沐婉清低头搅动杯里的蜂蜜水,“妈,你…很久没联系他了吧?”
屏幕那端沉默了几秒。
乔以柠转身望向窗外,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又脆弱:“二十一年都多了。”
她轻轻说,“没想到他号码还没换。”
不是沈凌川在Y国参加金融峰会,乔以柠都不知道要找谁能大晚上照顾一下自己女儿。
一滴蜂蜜从勺尖坠入杯中。
沐婉清注视着那圈扩散的涟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二十一年多,不正是妈妈有了她后就没再联系嘛。
“他…”
乔以柠突然转回来,眼眶微红却带着笑,“给你煮粥了吗?你发烧时最爱吃皮蛋瘦肉粥,他以前…”
“加了白胡椒粉。”
沐婉清接口,看着母亲瞬间怔住的表情,“和您做的一样。”
电话两端同时安静下来。
窗外,剑桥的钟声隐约传来。
沐婉清看见母亲飞快抹了下眼角,再抬头时又是那个优雅从容的谢太太:
“记得让他熬梨汤,你咳嗽…”
声音哽了下,“需要川贝母,英国药房可能…”
“妈。”
沐婉清突然打断她,“您要不要…亲自告诉他?”
镜头剧烈晃动了一下。
乔以柠身后的书房门被推开,谢庭聿的声音远远传来:“柠柠,沈氏国际的并购案需要…”
画面突然黑了,只剩急促的呼吸声。
“妈?”
“我在。”
乔以柠的声音重新响起,背景变成了衣帽间,“清清,妈妈只想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他对你好吗?像对亲生女儿那样?”
沐婉清的指尖抚过茶几上那张便签。
苍劲的“R”字力透纸背,最后一笔却温柔地勾起。
像极了小时候语文老师教她写字时说的“收笔要轻,才显得从容”。
“他…”喉咙突然哽住,眼前浮现沈凌川弯腰捡手杖时的样子,“他让我叫他Uncle Robert。”
乔以柠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在棉质睡衣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她迅速抬手拭去,指节抵在唇边,像是要堵住所有汹涌而出的往事。
“清清,记得多喝温水。”
她努力让声音平稳,“川贝枇杷膏在行李箱夹层,睡前含一勺。”
每个字都裹着母亲特有的絮叨,仿佛这样就能掩盖方才的失态。
沐婉清乖巧地点头,在屏幕这端看着母亲整理情绪的模样——乔以柠挺直背脊时,颈侧的线条依然如天鹅般优雅,只是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睡衣衣角的样子,泄露了心事。
“妈,我…”
“快去休息吧。”
乔以柠打断她,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妈妈要去帮你谢叔叔看份文件。”
视频挂断的瞬间,沐婉清看见母亲身后梳妆镜的倒影——乔以柠仍坐在原地,双手捧着手机贴在胸口,像捧着二十一年前那封未能寄出的信。
书房里,谢庭聿正在批阅并购案。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时金丝眼镜滑下半截:“怎么眼睛红…”
“庭聿。”乔以柠将校徽放在文件上,金属与实木相撞,发出清脆的响,“清清见到凌川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
谢庭聿摘下眼镜慢慢擦拭,这是他在重大决策前的习惯动作:“孩子发烧了?”
“嗯,凌川在照顾。”
乔以柠望向窗外,谢家庭院的银杏叶正纷纷扬扬落下,“二十一年了,他的手机号竟然没换过,情急之下,我找了他。”
谢庭聿起身将她揽进怀里,掌心贴在她肩头——那里有块与沐婉清一模一样的胎记:“是该告诉孩子了。”
“可清清和晏琛…”乔以柠攥紧丈夫的衬衫前襟,“周家那边…”
“周家早就不是问题了。”
谢庭聿吻了吻她发顶,“至于晏琛那孩子…”他轻笑一声,“清清原来是常家的闺女时,他们就认识了,你觉得他在乎清清是谁的女儿?”
乔以柠突然想起二十二年前的雨夜,沈凌川将校徽别在她领口时说:“等并购案结束,我们就…”
后来,就再也没有后来了。
“我让法务部重新拟协议。”
谢庭聿拿起内线电话,“沈氏这次跨境并购,谢家可以让三个点。”
乔以柠猛地抬头。
“不是补偿。”她的丈夫笑得云淡风轻,“是谢礼。”
这边的沈凌川,他站在金融学院礼拜堂的拱门下,初冬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本该在一小时前就返回沐婉清的公寓,可手中的怀表开了又合——金属表盖清脆的碰撞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Robert,你心不在焉啊。”老同学安德森教授拍了拍他的肩,“刚才说的合作方案…”
“稍后再议。”
沈凌川突然合上怀表,铂金表链在掌心勒出浅痕,“我突然想起件要紧事。”
他快步穿过回廊,大衣下摆在石砖地上扫过。
沐婉清低烧泛红的脸颊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姑娘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抿唇时嘴角的弧度,甚至发烧时无意识蜷缩的姿势,都像极了二十二年前的乔以柠。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那些属于“沈家”的痕迹:她思考时轻叩桌面的频率,辩论时微微抬高的左眉,还有……
太多跟他相似的地方。
“先生?”司机为他拉开车门,“直接回公寓吗?”
沈凌川没有立即回答。
他望着车窗外飞逝的学院建筑,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真皮座椅——这是他在进行风险测算时的习惯动作。
“先去趟药店。”他忽然说,“要最好的川贝枇杷膏。”
车子驶过剑河桥时,沈凌川掏出手机。
屏幕上是今早偷拍的沐婉清——沐婉清在晨光中熟睡的模样,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放大照片,指尖悬在她眉骨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
如果…如果这孩子真是他的骨血…
这个念头像闪电般劈开二十二年筑起的心墙。
买了枇杷膏,他让司机立即送他去沐婉清所在公寓。
“先生,到了。”司机的提醒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凌川抬头,看见公寓楼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沐婉清裹着米色针织外套,正弯腰往花坛里撒面包屑。
阳光描摹着她侧脸的轮廓,恍惚间与记忆里那个站在图书馆台阶上的东方少女重叠。
“怎么出来了?”他快步上前,下意识伸手探向她额头,“还在发烧。”
沐婉清微微后仰,却没完全躲开他的触碰:“躺久了头会晕。”
她指向花坛里蹦跳的知更鸟,“它每天中午都来。”
沈凌川的注意力还在沐婉清身上,第一件事就想问沐婉清的生日是几时。
“冒昧的问一下你的生日……”
沐婉清大概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就如实回答:“200X年5月26日。”
沈凌川迅速调出计算器,输入沐婉清的出生日期:200X年5月26日。
减去九个月,就是200X年8月…
手指突然僵住。
200X年8月,正是他在A大毕业前夕,与乔以柠共度最后时光的月份。
而次年12月,他因家族危机紧急回国,次年初春就收到了乔以柠与谢庭聿的婚讯。
而心灰意冷的他最后接受了何少颖的追求,强迫自己忘记乔以柠。
“不对…”沈凌川猛地攥紧手机。
按照时间推算,如果沐婉清真是他的孩子,乔以柠结婚时应该已经生过孩子了。
可当年的婚礼…
沈凌川凝视着她被阳光照得透明的耳廓,突然问道:“你母亲…有没有提过你在哪家医院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