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琛心想:生日那天,他就应该痛快答应去跟沐婉清领证的。
悔不当初啊!
小姑周映雪忍不住出声:“晏琛,这种事怎么能…”
“好!好!”
周敬永突然激动起来,浑浊的双眼泛起泪光,“沐丫头…你愿意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沐婉清身上。
她看着老人期盼的眼神,又看向周晏琛紧绷的侧脸,深吸一口气:“我…愿意。”
周敬永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那…你们现在…就去准备…我要亲眼看着…”
周苇航皱眉:“爸,现在太晚了,民政局都…”
“我撑得住…”老人固执地打断,随即又虚弱地补充,“就明天…一早…”
周晏琛郑重地点头:“好,明天一早就去。”
他转向沐婉清,低声问道:“可以吗?”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沐婉清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一片枯叶被寒风卷起,轻轻拍打在玻璃上。
周老爷子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被角,浑浊的眼底却透着前所未有的执念。
这个曾经被他百般挑剔的孙媳妇,如今倒成了他最后的心愿。
“今晚…你回去。”
老爷子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却坚决,目光直直地盯着守了整夜的周晏琛。
周晏琛皱眉:“爷爷,我…”
“明天一早…”老人费力地抬起手,像要抓住什么似的在空中顿了顿,“…再来。”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周晏琛的心结。
他望着爷爷殷切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老人是在用最后的气力,等一个圆满的结局。
“好。”
周晏琛喉结滚动,轻轻握住爷爷的手放回被子里,“您好好休息,明天…我一定准时来。”
走出病房时,他回头望了一眼。
老爷子已经合上眼睛,嘴角却带着一丝罕见的安宁。
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周晏琛知道,明天他必须带着那个红色的小本子来——那是爷爷最后的心愿,也是他欠这个倔强老人多年的一个交代。
暮冬的午后,惨白的阳光透过云层,在停车场积雪上投下淡薄的影子。
周晏琛站在车旁,指尖夹着未点燃的香烟——他突然想起沐婉清蹙眉说“以后不要抽了”时的样子。
那支烟在他指间转了个圈,最终被捏碎。
面对沐婉清,他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愧疚。
原本应是两情相悦的水到渠成,如今却成了近乎胁迫的无奈之举。
他无数次设想过他们携手走进民政局的情景——或许是在某个阳光正好的清晨,她挽着他的手臂,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
又或者是在某个意义非凡的纪念日,他们郑重其事地为爱情盖上印章。
唯独不曾预料,最终竟会是在这般仓促又狼狈的境况下,近乎道德绑架般地要求她点头。
这算什么承诺呢?
他苦涩地想。
明明说好要给她充足的时间考虑,转眼却将她逼到退无可退的角落。
记忆忽然闪回那个刺目的午后——他的生日,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主动走向他,眼眸亮得像是盛满了整个夏天的阳光,而他却用失忆为盾,将那份炽热生生挡在门外。
如今角色颠倒,她尚未从上次的伤痛中痊愈,自己却要她再次撕开结痂的伤口来成全他的难处。
这个时间本该在会议室听季度汇报,现在却站在这里,为一场仓促的婚事踌躇。
他望着住院部七楼的那扇窗,玻璃反射着冰冷的天光。
停车场有护士推着轮椅经过,轱辘碾过积雪的声响格外清晰。
他突然想起沐婉清今天穿的那件驼色大衣,是去年他陪她在WFJ买的。
当时她说要留着重要场合穿,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样的“重要场合”。
住院部玻璃门开合间,飘来消毒水的气味。周晏琛抬手看了看表,下午三点二十一分。
距离爷爷说"明天一早"还有十八个小时。
碎雪从枝头簌簌落下。
把这场未完成的对话,永远定格在这个冬日下午三点的阳光里。
“你还没吃午饭吧?”周晏琛抬腕看表,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三点十五分的阳光斜斜地穿过车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将他微蹙的眉头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忧虑。
“吃了一点飞机餐。”她垂下眼睫,手指不着痕迹地摩挲着安全带,“我想回家。”
“回家”两个字轻轻落下,却在周晏琛心里激起一阵细微的震颤。他喉结微动,沉默了一瞬才开口:“好,我们回家。”
她似乎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转头看向他,目光柔和了些:“你……应该也是从医院直接去机场接我的吧?”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回去一起吃。”
周晏琛握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收紧,低低地“嗯”了一声。
车窗外,树影婆娑,光影斑驳,而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正悄然松动。
回到云山别墅时,江特助早已将民政局的标准领证申请表工整地摆在客厅茶几上。
这是周晏琛离开医院时特意嘱咐的——他向来习惯将每个环节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素白的A4纸张在实木桌面上显得格外醒目,黑色印刷字迹清晰得有些刺眼。
江特助看向沐婉清时,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
自从那次空难死里逃生后,他每次见到这位救命恩人,看向她的眼神比往日更添几分敬重。
总会想起那个改变命运的下机决定。
此刻他放下文件后热情打过招呼,立即退到三步之外,像是不敢惊扰这份郑重的时刻。
“周总,没事我先回公司了。”
“好。”
餐厅里飘来熟悉的香气。
刘姨特意准备了一桌沐婉清最爱吃的菜——清蒸鲈鱼火候恰到好处,翡翠虾仁晶莹剔透,就连最普通的番茄牛腩汤都炖得浓香四溢。
几个月没吃到这么地道的中餐,沐婉清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洗手,上桌。
“沐小姐瘦了。”刘姨眼眶微红,却只是笑着往她碗里夹菜,“多吃点。”
叶管家适时地轻咳一声,朝刘姨使了个眼色。
两人默契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轻轻带上门。
偌大的餐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落地钟的滴答声在空间里轻轻回荡。
几个月的光阴横亘在两人之间,那些想说又未能说出口的话,此刻都化作了碗筷相碰的细碎声响。
沐婉清夹起一筷清炒时蔬,熟悉的味道在舌尖化开的瞬间,她睫毛轻轻颤了颤:“还是家里的饭好吃。”
周晏琛的筷子在半空顿了顿。
暖黄的灯光下,她低头时露出的一截后颈纤细得惊人,锁骨在衣领间若隐若现。
他默不作声地盛了碗山药排骨汤推过去:“多吃点。”
汤碗与桌面接触时发出轻微的磕碰声,“瘦得…”
话尾突然断在空气里。
他想起上个月视频通话时她总说在吃营养餐,此刻才惊觉那些话不过是让他安心的托词。
瓷勺在汤碗里搅出细小的漩涡,就像他胸腔里翻涌的酸涩。
吃饱喝足后,两人一起去了书房。
领证申请表在桌角投下狭长的阴影,他盯着那处暗色,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钢笔在周晏琛指间微微发颤,笔尖悬在表格签名处上方,凝聚的墨水滴将落未落,在纸面上投下一小块阴影。
他盯着那点不断扩大的墨迹,仿佛看见自己摇摆不定的心正在纸上洇开。
沐婉清的目光从颤抖的笔尖移到他紧绷的侧脸。
她忽然起身,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将下巴抵在他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