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扯拐
任远宁2024-03-04 20:583,736

  电梯往左是01号户到04号户,也是“工”字型的大楼左翼。01、04在“工”字一侧,02、03在另一侧。裴朵与老蔡住的1404,与隔壁李姐家的1401一墙之隔,两家的大门相邻,分别在自家门口不相邻的另一侧放了一个鞋架。

   

  此前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某一天晚上,裴朵一回家就看见鞋架上的鞋被扔了一地,歪七糟八在门口甩着。

  她也没多想,只说是不是哪家小孩儿捣乱,就自己把鞋子一双双地摆回了架子上。

  第二天回家又这样,她仔细一看,发现所有被扔在地上的鞋子都是她的,老蔡的分毫无伤。她就觉得事情蹊跷了,心里有点怀疑是隔壁李姐干的。

  到了第三天再次发生同样事件时,就已经达到了裴朵的忍耐上限。一般来说她晚上收了铺回家已经将近十点,李姐都休息了,但她这天也没客气,径直去敲了李姐家门。

  李姐过了好一阵才穿着睡衣出来,头上卷着卷发筒,模样像《功夫》里的包租婆,黄着脸的样子和平时判若两人,看上去茫然无措。

  裴朵看她这模样,自己的气焰倒是灭了些,但仍然有些没好气道:“李姐,你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每天把我鞋架子踢乱算啥?”

  李姐一脸莫名其妙:“我哪里踢你鞋架子了?”

  裴朵说:“不是你还能是谁?”

  李姐也来气了:“你说是我,你有证据吗?”

  裴朵倒确实没有证据,一语塞的功夫,李姐已经把门摔她脸上了。

   

  裴朵吃瘪回家,夜里等老蔡回来了,就跟他说起这事儿,忖度着是不是李姐不高兴她之前怼了她。

  老蔡觉得裴朵小题大做,说:“不至于,邻里邻舍的,多半是哪家娃儿讨嫌,我明天去找物业说一声。”

   

  再往后的事儿,似乎就更和李姐没关系了,因为这些事儿不再存在于大门外。

   

  第一次意识到家里有不妥,是裴朵晚上回家收衣服时发生的。明明白天刚晾出去的衣服,一件是一件地,都有印象。她一边收一边叠,发现有一件内搭的长袖衫不见了。那件长袖衫她很喜欢,软软地亲肤,春秋天搭个什么都合适,她上这款衣服的时候,因为货量不多,自己特意留了两件。

  白天晾的时候,她还很细致地把衣服抻了抻。

  她反复回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就又去衣柜里找了一遍,确定柜子里只有一件干净的,又去脏衣篓里看了看,没跑,肯定是白天洗了,也晾了。

  她就跑到阳台上,趴着栏杆往外看,想着是不是白天风大被吹走了。这下心里可惜得不得了,赶上那一周进货的时候,她在批发市场还特意看了看有没有这款衣服,最后失望而归。

   

  转天,她去洗衣服时,刚把脏衣篓里的衣服一件件塞进洗衣机,拿到底的时候,她尖叫着把整个脏衣篓都踢翻了,原来脏衣篓里不知什么时候裹了一只死老鼠进去。

  这一踢,底下一件衣服落出来,一看,可不就是早前不见的那件衣服,只是已经挂了线皱得不成样。

  裴朵吓得把那一洗衣机的衣服全部掏出来扔进脏衣篓,接着连衣服带篓子带耗儿尸体全部扔了出去。

  跟老蔡说起这事儿,老蔡说:“耗儿肯定是觉得里头热和钻进去的……衣服嘛,肯定是你自己洗忘记了。”

  裴朵犯起了嘀咕,后来想想,这样的事儿也的确时有发生,就丢开不提了。

   

  然而这件衣服却像是个起头。

  某天晚上洗澡的时候,裴朵习惯性顺手往置物架上一摸想要挤洗发露,却摸了个空。

  定睛一看,架子最上层的洗发露不见了,找了找,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放在了架子最低层的角落里,拿出一看,明明应该还剩大半瓶的洗发露,捏在手里已经是个轻飘飘的空瓶。

  裴朵洗完澡出来就喝老蔡:“你乱动我东西干啥?”

  老蔡一头雾水:“我动你啥子了?”

  裴朵说:“我洗发水啊,你给我放底下做啥子?”

  老蔡更觉莫名其妙了:“我吃霉了动你洗发水。”

  裴朵觉得也是,老蔡洗头洗脸洗身子都是一瓶舒肤佳,根本不可能拿错她的东西。

   

  再就是有一次早上出门的时候化妆,前一天明明才用过的口红,怎么都找不着。

  裴朵在梳妆台上翻找一阵,耸耸肩作罢。于是这天她开店的时候,趁着没什么客人,就跑去旁边卖彩妆的店里又买了一只全新的美宝莲不沾杯口红。

  第二天一早,裴朵照常坐在梳妆台前化妆,正一丝不苟地描着眉毛,客厅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倒了,发出“哐啷”一声,把全神贯注的她吓了一跳,忙出去客厅看时,原来是她和老蔡的婚纱照掉了一幅。

  沙发墙这一面是八幅婚纱照做的组合相框,平时都挂得好好地,不知怎么地,最上面一幅就掉下来了,她捡起来一看,见是相框后面的挂绳断了。

  裴朵摸着相框的尖锐角,大感庆幸,这要是人正好坐在下面的时候掉下来,那不得挂彩了。她把相框好好地安置在一旁的柜子上,继续回房间里化妆。

  坐下打开抽屉拿口红,裴朵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原来早前不见的那只口红又出现了。

  她这会儿觉得事情有点玄了起来,小心地拿起口红看了看,又把口红盖子揭开。她这不打开还好,一打开弄了一手的口红。只见口红旋筒部分全部脏兮兮地黏着口红膏体,还有一大截膏体断在了口红盖子里。裴朵哇哇叫着,忙把这只口红扔进了垃圾桶,又跑去洗手间里洗手,心中只觉晦气。

  早上这么一搞,开铺也迟了,小妹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因此只说:“莫说了。”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动静也越来越大。

  明明早上出门时都还好端端的东西,晚上回来总会发现移位失踪。

  关得好好的电视机,回来却发现开着,放的还是她平时最爱看的地方台美食节目,“薇薇安”在里面闹麻麻地说话。

  夜里熄好的灯,早上起来却亮着。

  下雨前关好的窗,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被打开了,窗帘窗台都让飘进来的雨水打个浇湿。

   

  裴朵觉得这家里越来越不对劲了,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她自己马虎大意,次数多了,完全像是有人故意躲在暗处跟她搞恶作剧似的。

  发展到后来,她每天出门都必须全屋检查一遍,恨不能角角落落都拍张照,确定家里的物件儿是什么状态,晚上回来对照着照片像是找不同一样检查。

  不查还好,一查,变动更多了,原来许多本没有留意到的东西,也都在不经意间动了轨迹。

  这下好了,她连觉都睡不好了,每天一回家,就忍不住尖起耳朵去听房子里的动静,躺在床上的时候也不安稳。

  可是那折磨着她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却偏偏不在她留意时动作。裴朵觉得这是一个躲在暗中的人,似乎在暗处观察着裴朵的动静,静静地等待着裴朵疏忽大意的时候,再行出击。

  裴朵感觉自己都神经衰弱了。

   

  可是更让她感到无奈的是,老蔡相当坚定地认为这一切都是裴朵的幻觉。

  “哪有恁个多怪事,你平时本来就喜欢乱放东西。”

  裴朵一听就炸了,跳着脚跟老蔡吵了起来。

  老蔡赶忙挥白旗。

  原本他就提议裴朵关店,于是这又成为了他让裴朵盘店的理由,因此尽量平和地提出:“我看你是累到了。你看嘛,每天早出晚归的,哪个女娃儿受得了。现在又不是以前,啥子都要靠自己,你现在都是结了婚的人了,干脆把店子盘出去,反正过两年生了娃儿,你也要在屋头带娃娃。”

  裴朵让他说得犹疑起来,这道理也是,现在的生意也就是为了多挣点钱,以后回归家庭照料家庭才是正事儿。

  老蔡说得兴起,乘胜追击道:“或者说还有个办法,我们直接搬家。之前我给你说过我那个师弟的事,你现在考虑不嘛?”

  裴朵一撇嘴:“你说去外国开店啊?”

  老蔡兴奋道:“是呀,现在东南亚开川菜馆子的多得是,就你老公这个手艺,不说多了,出去分分钟变成大厨,你就在店头收个银,又天天跟我在一起。多好。”

  裴朵摆摆手,说:“莫说外国了…外省我都没去过…”

  老蔡眼里闪着憧憬,说:“我还不是没去过,所以,更想和你一起去。”

  裴朵看老蔡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那倒是,跟你一起去哪儿都行。”话虽如此,往外望一望江水,再遥遥地看一看那个她曾经累死累活拼生活的码头,她哪里舍得现在的安定生活。

   

  于是这事儿就这样从春末,烦扰着她一路来到了初夏。

  昨晚睡前洗澡后的惊魂,让她又是一晚上没睡好觉,这天早上,裴朵就有些起不来床,想了想,给店里的小妹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个新请的邓小妹,人伶俐,也勤快,让她一个人看个一天半天地店子,裴朵也放心。

  裴朵想起昨晚上浴室镜子上的字儿,有点遗憾当时没看清楚,忽然她计上心头,烧了一壶开水,拿到镜子前面去熏。

  镜子上不一会儿就被水蒸气弄出了雾气,不过并没有任何痕迹,裴朵松了口气,觉得昨晚可能真是自己疑神疑鬼地看走眼了。

  心情轻松起来,肚子就饿了。她去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老蔡给她做的饭,忽然心血来潮,也想今天干脆给老蔡做点饭带去他店里,两个人一起吃,她吃他做的,他吃她做的,似乎也别有一番滋味。

  看看冰箱里没什么菜了,就久违地去了趟菜市场。走在菜市场里面时,裴朵的内心都被一种落地的幸福充盈着。

  薅一把藤藤菜,切块胆水豆腐,再称点排骨。和不同的摊贩交涉着几毛钱的价差时,她觉得这一切都在告诉外界,她走的是最正常的人生轨迹,她是这个社会安定最小单位里的一份子,一颗稳稳当当被扎下根的螺丝钉。她和别人没有任何不一样,她一点都不比别人差,她也有一个正经的家,一个可以给他做饭吃的人。

  有时候裴朵甚至有点可惜老蔡的父母去世了,要不然她也能够品品大家庭中婆媳生活的鸡毛蒜皮,哪怕中间产生点矛盾,也是她从未品尝过的家庭滋味。她享受着手上塑料袋一般沉甸甸的踏实感。

  这种踏实的幸福在裴朵买好菜回到家的时候被终止了。

   

  刚到家,裴朵迎面碰上李姐出门,两个人一个在门口脱鞋,一个在门口穿鞋,昨天的不愉快,让她们连打个招呼的面子功夫都不想做了。

  李姐本来马起脸都往电梯那边走了,见裴朵开了门,她还是没忍住,折回来说:“你们屋头到底住了几个人哦,晚上闹就算了嘛,白天也闹麻麻地,整得我中午都休息不好。你还是跟屋头说一声注意一下嘛!”

  裴朵背脊都发麻了。

  她看见了,李姐也看见裴朵家里还有其他人了。

  

继续阅读:四、日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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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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