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朵手头装着菜的塑料袋往屋里的地上一墩,也不管豆腐会不会被这猛一下的动作杵碎,家门也不进了,早前小打小闹的嫌隙也烟消云散了,只顾攥紧了李姐的胳膊问她:“李姐,你是看到啥子了?”
李姐一看她反应这么大,知道是家里遇上事儿了,顿时也就撇开了之前两人的不愉快,亲切地拍拍裴朵拉着她的手,沉着地摇摇头,低声说:“没有,我那儿哪里看得到,我是听到。”
她也不问裴朵,就一脸严肃地开始脱鞋,不请自来地先裴朵一步进了屋,帮裴朵把地上的菜捡了起来。
裴朵忙也把鞋脱了,马后炮地把她往屋里请。
李姐头一回进邻居家里,东张西望着,先把菜给裴朵搁餐桌上。
裴朵指着沙发说:“李姐你坐。”接着又是开空调又是倒水。
李姐走到沙发跟前坐下了,眼睛继续打量屋子的布置,嘴里说着:“不用忙不用忙。”
裴朵把水递给李姐,心情很迫切:“你刚说听到,是啥意思?”
李姐接过水喝了一口,有点紧张,环顾着房间,最终眼光落在阳台上,发现阳台门紧闭着,她也不正眼看裴朵,道:“你平时出门,阳台门都关到的?”
裴朵点点头。
李姐表情更严肃了:“那确实没对头。我经常白天可以听到你们屋头呀,淅—淅索索叮—叮哐哐的,那个电视机声音开得特别大。我就想啊,白天你都出去了,你们老公出去得更早,屋头啷个会这么吵。何况平时你在家的时候,声音都没得这么大。我有一次站到阳台上喊了两句,没得用,还专门过来敲了门,没得人开门,好,我就在外头喊:小裴——小裴——我一喊,里头一下就安静了,青丝严缝的,滴点儿声音都没得。”
“后来呢?”裴朵听得手心儿都冒了汗。
“后来我就出门了呀。”李姐一摊手,“我每天老年大学都有不同的课,还是多忙。”
李姐看裴朵蔫蔫地不说话,探着身子拉拉她,说:“你家最近有问题,是不是?”
裴朵听她这么一问,想着她毕竟是年纪大阅历多,也就不顾不得了,大致将最近家里发生的事说了说。
“其实呀……我觉得如果是这个情况……那也不一定是人……”听完裴朵的描述,李姐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这样一个猜想。
裴朵也不是没往这个方向想过,毕竟她小时候在村里跟奶奶生活的时候,也听过不少怪力乱神的事。
见裴朵的反应似乎是不排斥,李姐说:“要不然,我倒是有个办法,我认识一个人,可以给你看看你家里有啥子问题。”
裴朵倒是没有想要走到找人来看风水驱鬼这一步,这会儿一拍脑门:“是啊,我啷个没想到。只是咱们这个是新房子啊,又不是凶宅,不应该啊。”
李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拉开阳台门把她扯到阳台上,指着下面的江水,说:“你眼光还是不够长远。你看看下面这个水,你以为是好看,晚上黑灯瞎火的,你还觉得好看不,是不是就不好看了?”
裴朵一时没有理解李姐的意思,她不太理解地看着李姐。
“有些东西呀,马屎皮面光,你想想看,再过一段时间,是啥子日子?”
裴朵掐着指头算算:“七月半呀。”
李姐一脸揭秘般的神情:“你再想想,那个江里头,你以为啥子最多?人呐。”
裴朵想起老蔡的鬼故事,听得恐慌起来。
李姐不等她作答,接着说:“你年纪小,又是外地的,你是不晓得,从我们小的时候开始,每年那个河头要淹好多人,你不信问问你们老公,他们小时候,屋头是不是千叮万嘱不许他们随便下河?我们这个房子新,人家这些飘在外面的,也会找新家,晓得不?”
裴朵被她这么一吓,顿觉家里都待不住了,说:“还真是有这个道理。李姐,麻烦你了,帮我找找人,给我们家看一看。”
李姐听了点点头,说:“行,我联系好了给你说。”看看时间,发现上课已经要迟到了,也不多坐就说要走。
裴朵见她为自己家这点事冒着上课迟到的风险,怪不好意思地,满嘴道谢:“麻烦你了哈李姐,真是不好意思。”
李姐“嗐”了一声,说:“不瞒你说,我住过来之前就有点担心,水最聚阴气了。我们隔壁邻舍地,你家出了事,未必我家跑得脱?我也是为我自己,不客气!”
送了李姐出去,裴朵也没心思做饭了,马上就找老蔡去了。
老蔡的馆子离家直线距离并不远,只是如果想抄近路,就要面对一段不短的垂直距离。
从小区正门往后门走,地势原就是向上的坡,一路上坡路走到底,就会来到一处山脚下,再沿着梯坎爬一条上下高差三百米的山路,上了山,就是小区后门了。
出后门步行几百米,就能来到一片没有改造过的旧区,老蔡的馆子也就藏在这条只能步行的石板路街区里面。渝州就是这样,新崭的繁华江景里背个身,就能看见郁着市井味的尘瓦灰墙。
比起走前门,爬山固然可以把这条前往旧区的路程缩短几公里。不过大多数时候,年轻人宁愿绕远一点从前门坐车,也不愿意气吼吼去爬这匹山坡。
所以这条山路上,尤其是一早一晚,主要是爬满了想要锻炼身体的老年人。再加上梯坎两旁都是原生态的绿植,贴着山吸钟灵毓秀之气,想来延年益寿。
裴朵腾腾地走着,心里装着事儿,步子更快了,不一会儿就到了老蔡店里。
“蔡记泡椒”门脸不大,虽然招牌是新做的,铺前玻璃门上的油污却展示着这家店的历史,也算是口味的信心保障。
裴朵推门进去,店里唯一的帮工陈嬢嬢正坐在靠里的一桌掐菜,陈嬢嬢抬头见是裴朵,就冲她笑笑:“来啦,他在里头。”裴朵没心思寒暄,点点头,就穿过店里六张小桌进了后厨。
老蔡正在码料备菜,看裴朵来了有些诧异,问道:“你啷个来了?”
裴朵直接切入正题:“我给你说,我们屋头的事,李姐都发现了。”
老蔡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啥子事?”
裴朵说:“闹鬼呀!”
老蔡没忍住笑出了声,说:“我看你才是闯了鬼。”手上继续做着活路没停手。
裴朵板起脸,叉着腰,说:“反正不论啷个说,我要找个人来看一下。今天我不敢一个人在家了,晚上我关了店来等你一路回家。”
老蔡明显是不相信这一套,不过嘴里还是说:“行啊,你看你啷个放心,我们就啷个弄。只是一点,这个李姐这么殷勤要给你找人,也不晓得打的啥子主意,反正如果要找你要钱,你千万莫给,先给我打电话。”又抬头看看她,说,“你快出去吧,你晓得我不喜欢人进我后厨。”
裴朵不满道:“还说让我做夫妻店,后厨都不让我进。”
老蔡两手一摊:“你肯跟我一起做,我就让你进来。”
裴朵马上抬脚走了。
隔天李姐说联系好了人,裴朵一刻等不了,就问最快什么时候能来,结果就是李姐当天下午就把人领来了。
只是一见李姐带来的人,裴朵立马没信心了。
这大姐她见过,是志愿在社区当居民代表的退休老同志,这不胳膊上都还戴着红袖章呢。
裴朵疑惑地问:“你不是宣传防火防盗的吗?怎么还能干这个?”
大姐呵呵一笑,说:“都是帮人民群众排忧解困,没得区别。现在精神文明丰富了,成精成怪的也少了,防火防盗重要些。”
裴朵说:“你这怕要不得哦。”说着点了点大姐胸前的徽章。
大姐大手一挥:“唯物主义嘛,也是各唯各人的物,不存在。”
说着,大姐从身上的斜挎包里拿了个罗盘出来,像模像样地在裴朵家里转了几圈,嘴里念念有词。
裴朵和李姐也看不明白她在干什么,只是屏息敛神地跟在她屁股后面一块儿转悠,一边转悠,裴朵就开始给大姐讲自己家里近期出现的问题,这回她说得比上次给李姐说时要细致,连具体挪动的东西都一一给大姐奉上,让她把这些物件也看了看,瞧瞧上面有没有碰上什么脏东西。
走完通屋,看完所有物件儿,大姐摇摇头,说:“放心,你屋头没得问题。”
李姐和裴朵同时松了口气,裴朵就问:“那我屋头是啷个回事呢?”
大姐指着裴朵给她展示的有问题的东西,说:“我刚刚听你说,你老公的东西是不是从来没被动过?会不会是你自己放忘了?”
裴朵争辩起来,说:“那也不是,你问李姐,我不在家的时候,电视机有些时候也会突然打开,还有各个房间的灯啊门啊窗子啊,这些总不都是我个人物品搞错了吧。”
大姐说:“这个情况,我反而建议你先找个电路检修的来看一下,电器这些东西嘛,说不准。”
裴朵脸色难看起来,说话也就不客气了:“你搞得这么科学,我找你来干啥子?”
大姐笑着说:“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可以在每间房门口挂个葫芦,尽量不要挂镜子,夏天一反光,容易引起安全隐患。”
裴朵想着终于到销售环节了,便问道:“要得,好多钱一个?”
大姐说:“我这里没有,你自己去外头买最普通那起就可以了,一块钱一个。”
临走前,大姐把罗盘放进包里,又从包里拽了几张纸出来递给裴朵。
裴朵还以为是啥符纸,低头一看却是夏季防火宣传页。
大姐叮嘱道:“不管啥子精怪作祟,那都是不是马上见效的。最危险的还是人为活动。”
裴朵虽然无语,但还是强撑着最后问了一句:“那你今天走一趟,好多钱嘛?”
大姐摆摆手:“都说了,给人民群众排忧解难,要啥钱?”
李姐在旁边也有点尴尬,等大姐走了,她原也就回家了,临关门之前,她琢磨着还是向裴朵开了口,说:“哎,我刚才听你说了这么多,我觉得哈……不管是啥子,这个东西,像是在撵你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