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学习压力大,每天看一会儿渝川台的美食节目,是江垚最重要的解压方式之一,自从一年前新主持“薇薇安”亮相,靓丽的外形和可爱的吃相迅速收获一大批忠实观众,其中也包括江垚。
去年高考结束后,《渝味无穷》同时推出了校园专题,专门寻访各大中小学门口的美食小吃。赶在学生们下课时间凑热闹采访的林薇,经常被学生们围观。
听说这天“薇薇安”要去育英附近拍,江垚和一群同学坐不住了,约好了到时候要一块儿去蹲“薇薇安”。
见到林薇的时候,她已经开始采访路边一家酸辣粉摊档了。江垚看得发呆,旁边的同学张亚已经“哇”出了声:“真人好乖啊!”
“妹妹,这家酸辣粉有啥子特别的,你可不可以给我们介绍一下?”林薇随机拉住了一个正在等酸辣粉的小姑娘。
小姑娘腼腆,笑着说:“特别好吃。”
林薇见小姑娘接不上话,自己赶紧介绍起来,又让靳凯赶紧将摄像机对准老板娘的操作。
只见老板娘黝黑的手灵活地将泡好的粉、青菜,放进笊篱在滚水锅里烫一烫,接着倒入不锈钢盆里,迅速用饮料瓶装着的调料往盆里淋上辣椒油、酱油、蒜水、醋,手轻轻翻飞着一抖,盐、鸡精、味精、胡椒粉、葱花也就均匀地洒了进去,再快速用筷子和两下,往塑料小碗里一倒,满满当当,一气呵成,看上去也是色香味俱全惹人食指大动。
小姑娘端起酸辣粉就开始低头“呼噜呼噜”嗦粉儿,林薇赶紧示意靳凯拍下小姑娘边走边吃的样子。
张亚拉着江垚和齐小言冲上去,跟林薇说:“薇薇安!你采访我们嘛!”
林薇有些诧异地看了三人一眼,但很快收拾了情绪,笑说:“可以呀,不过我们现在要去下一家店了。”
“我们一起去!”张亚自告奋勇。
下一家店是一家校门口的过桥米线店,老板认识江垚三人,说:“耶,你们几个考完还来嗦。”
林薇打量一下没穿校服的江垚三人,知道是高考生,就顺势采访了他们。
这头老板娘跟林薇说:“之前我们这里米线一直是免费续碗,后来就是他……”说着一指江垚,“吃了十一碗,我们就改成最多续三碗了。”
张亚和齐小言一听,立刻指着江垚哈哈大笑起来,江垚眼见林薇在跟前的时候,他被爆出这么没面子的料,急得什么似的,耳根子都涨得通红。
林薇友善地看了看江垚,也笑,嘴里说:“恁个做生意,确实要亏。”
江垚被她盯得脸愈发红了,也不敢抬眼正眼看。
工作结束,林薇一行人往附近停车场走,眼见三个学生还一直跟着,林薇说:“你们还要跟啊?我们今天已经采访完了。”
张亚说:“薇薇安,我们黑喜欢你,可不可以跟我们照张相哦。”
林薇抬手看看表,对靳凯说:“这样,反正我开了车的,就不跟你们一路走了。”
又对江垚他们笑着说:“走,我请你们吃东西去,你们正好再给我介绍点附近好吃的店,我就当收集素材了。”
靳凯应了一声,回到车上,看着林薇和学生们离去的身影,嗤道:“有钱人就是不一样,硬是会做人些。”
被领着去了一家冷饮店,林薇让三个学生随便点了自己想吃的,自己却只要了一杯水,慢慢地喝着。
“叫我薇姐就行了,一直喊薇薇安,听起好怪哦。”林薇要求道,就像要跟人拉近距离的时候,她总爱说方言一样。天晓得要把这口斩钉截铁的渝川话说得这么和软有多难。
立刻听取“姐”声一片。
聊了一阵之后,林薇漫不经心地说:“我以前是常春的,但是我先生高三读的育英,所以我也晓得你们好几个老师,徐睿、赵祥彪、欧阳蓓……”
张亚高兴地举起手,说:“我们的班主任就是欧阳蓓!”
明明是抱着这个目的去问的时候,听到时,还是压不住怒意。
林薇点着头轻轻“哦”了一声,很快又把话题转去其他地方。
吃完东西,林薇和几个学生分道扬镳,等她走到停车场的时候,才发现江垚还跟着她,林薇忽然有点警惕起来,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语气却还亲切:“还有事吗?”
看江垚欲言又止的样子,林薇感觉他应该没有恶意,就又温和地说:“要我送你回家不?”
江垚总算下定了决心,说:“薇姐,你其实,晓不晓得欧阳蓓和你老公的事?”
林薇虽然没有照镜子,但她猜想,自己脸应该都发白了,她勉强稳了稳自己,故作轻松地问道:“啥子事?”
江垚迟疑着开口:“是这样……我说了你不要觉得我是变态,我只是喜欢你的节目很久了,所以也一直比较留心你的各种消息,你的博客我也有看……所以其实我,知道你老公长啥样。
年初校庆的时候,我看到过你老公来学校,当时我……我确实只是想去跟他说两句话,庆典结束我怕他走了,就追起去,结果看到他去了学校后头那个荷花池,我跟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他和欧阳老师拉拉扯扯地,后头……还抱到一起了,我吓了一跳,拍了几张照就跑了。不信你看!”
江垚把手机怼到林薇面前,果然,尽管模糊,却能看出来这是两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薇姐你别生气,我只是……怕你被人骗,所以想告诉你。”
林薇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在一个陌生粉丝面前败露真实情绪,所以反而淡淡地,说:“可能有什么误会吧,你把照片发给我,我回去问问他。”
江淼忙说:“可以可以!蓝牙吗?”
林薇看看他,说:“你发彩信给我。”接着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了江垚。
不一会儿,手机“叮铃”一声,江垚发了照片过来。
林薇看了看,竟然还能撑出笑容,说了声:“谢谢你。”
顶篷放下来,在车里把Gwen Stefani的歌开到最大声,林薇沿着滨江路漫无目的地一直把车往前开。
事后想想,在林薇给江垚留电话的时候,潜意识已经开始在计划了。
校庆时一月,你们就开始了,半年了,你们还要羞辱我多久?
此时距离林薇发现肖锟出轨已经过去三天,因为没想好要怎么做,她连家都没回,只跟肖锟这边说是娘家有事要暂时回去几天,又跟梁琳扯了个谎对了口供,其实一直住在酒店里。
回到酒店她先是给江垚发了条信息:“江垚,关于你观察到的一些关于我家里的事,可以不要跟别人提可以吗?谢谢你。”
刚发出去一会儿,立刻收到了回信,满满一屏幕,全是郑重其事的保证。
江垚今天告诉林薇的消息,像扔入了她这几日来死水一样空白中的石子儿。
伤心和耻辱,最终烧出的是难以平息的怒火。林薇思前想后,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些年的相处最终换来的还是背叛,而且对象偏偏还是她最介意的欧阳蓓。
他不是冲动出轨。
江垚的消息如果没错,那么从欧阳蓓重新回到肖锟生活中的那天开始,林薇就是小丑,他们已经在一起那么久了,林薇却浑然不知,还在肖锟编织的谎言中自以为幸福。
殊不知那张林薇和他同床共枕的卧榻兴许早就被其他女人登堂入室睡过无数次。要不是机票临时改签,她也许至今都还没有发现这个现实。
为什么要带回家,难道就是故意为了恶心她吗?肖锟的背叛伤了她的里子,欧阳蓓则是伤她的面子。
林薇没办法不去想,欧阳蓓又会怎么看她呢?林薇和肖锟在一起那么久,经历了学生时代,又走入了婚姻,没想到最终的结果仍是肖锟义无返顾的背叛。
想想这个出轨的时间,或许肖锟也觉得不好处理,难以面对林薇的羞愧,所以还知道瞒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欧阳蓓想必一面躺在林薇的床上,一面嘲笑着林薇的没用吧。这场在无形中持续了这么多年的比赛,终究还是她欧阳蓓赢了。
林薇被自己的想象激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在沙发上蜷起身子,抱着自己的膝盖,手指甲狠狠地抓着肉,掐出了星星点点的红印子。
林薇不可能把这件事直接跟肖锟闹出来,她的性格就是这样,那有什么意思,肖锟大可以矢口否认,或者进行各种狡辩,最终反而林薇会成为一个管不住自己老公,还要为了老公出轨一哭二闹的女人。
撒泼这种事在林薇眼中是一种失格,打草惊蛇之后,他们也不会付出什么代价。
她要的是什么呢?是欧阳蓓输得底儿掉,是肖锟跟她跪地求饶。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这两个人如愿以偿,所以她必须把事情闹大。
她从未做过新闻女主播,不代表她对新闻一无所知。好消息是,这次要传播的主体她都太熟悉了。她只需要想想,用什么样的方法最不需要她亲自上阵,既能把事情闹出来,又能让她成为完美受害者。江垚的出现,让她想明白应该怎么做了。
隔天江垚在接到林薇电话的时候,语气从听筒传来,都是难掩的兴奋:“薇……薇姐!嗨!”
林薇语气低缓地说:“江垚,你啥子时候有空?”
江垚似乎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刚才昂扬的声音也轻柔起来:“啷个了?出啥子事了吗?”
“也没得啥子,就是想约你出来聊聊。”
“我现在就有空!”
“好,你把你家的地址短信发我,我晚上六点来接你。”
六点整,林薇在车上远远就看见了伸着脖子在路边等待的江垚。
上车后,林薇第一次好好看了看他,上次见面她虽然常常笑着对他说话,其实工作的时候她看谁都一样,有时候眼神都没聚焦,跟内功心法一样,只是在保持一种状态。
对于一个男生来说,这张白净的脸上五官过于精巧了一点,这也是一年后,林薇在江淼脸上看见的影子。
江垚却以为她认真地看着自己,上次就是因为林薇这样微笑的注视,让他因为跟自己从前远远喜欢着的人产生了真切的关联,才决定第一次见面就告诉她肖锟的事。
林薇觉得江垚总的来说,还是个孩子,当然她不敢小瞧现在的孩子,也亏的是小孩儿,才会这样大喇喇不管不顾地去插手别人丈夫出轨的事。换成任何一个成年人也不敢随便干这种疏间亲的事儿。
说起来,她更希望江垚是个女孩子,这样许多事情,女人和女人之间更好沟通一些。不过现在……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她得注重时效性,谁知道肖锟和欧阳蓓那边会有什么变数。
林薇这样想着,把江垚带到了蓝山上的一个西餐厅里。地方偏僻,工作日人更是不多,整个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等点好的东西都上了,确定也不会有突然上餐的服务员打扰了,林薇摘下了墨镜,愁云密布:“你没猜错。”
眼眶不失时机的红了起来,黑惨惨的眉毛显得脸苍白得可怜,唯一的颜色就是泛红的眼眶,她在这种时候都不忘了让自己有一种合时宜的美。
“欧阳老师…他们…”江垚马上紧张地接嘴道,“他们真的背着你在一起了?!”
林薇点点头:“其实我之前就晓得了,有一天我回家…肖锟不知道我改签了机票……所以我到家的时候……”毕竟对象是个小男孩儿,林薇没有说得太明确,知道他们什么都懂,点到为止即可。
果然江垚也意会到了。
没见过世面的高中生震惊极了:“啷个可能?!欧阳老师也有老公啊?!”
林薇流下几滴眼泪:“我也没有想到。我也是慌了,不晓得跟谁说,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成年人的生活真的很多不得已。我没法告诉身边的家人朋友,因为我没有想好怎么去处理这件事,最近我都不敢回家,一直住到酒店在…所以我就想到了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江垚果然信了,说 :“天啊,可是欧阳老师……她不还是你老公的老师吗?”
“他们那时候就已经在一起过了!现在只是旧情复燃!”林薇说完这句话,忽然捂住了嘴,接着泪如雨下。
中学生的脑子嗡嗡地:“什么!?”
林薇沉吟片刻,便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江垚一直目不转睛的专心致志听着。
说话间林薇数度哽咽了,江垚本来坐在林薇对面,听到一半的时候站起身坐到了林薇旁边伸手揽住了林薇的肩,不停轻拍着以示安慰,又贴心地递上了纸巾。
林薇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我真的很爱他……”
她知道他还是只关心爱的年纪。
江垚语气激动起来:“他在乎你吗?他同样的爱你吗?既然不,你为啥子不狠心一下当断则断?”
林薇点着头:“你说得没错,我也这么想过,可你想过吗,我要是真的离开他,他和欧阳蓓就在一起了,我……我不甘心……”
“当然不能让她们在一起!”江垚提高音量喊道,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失态。
环顾了一下实则并无人的四周,放低声音说:“当然不能让他们在一起,干出这样伤害别人的事他们还想自己有舒坦日子过?啷个可能嘛?绝不能让他们好过。必须拆散他们!”
林薇心里暗暗一喜,和她预料的一样,既然他先提出这样的想法,下面的事就好说了。
“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拆散他们?”林薇无辜又无知地看着江垚。
果见江垚认真动起了脑筋,林薇有点纳闷,怎么不管什么年龄的男人,都吃同一套。
见江垚想了一会儿,没个所以然,林薇轻轻在旁边自言自语道:“又不是什么可以上新闻的事儿,难道光彩吗?”
江垚果然被点到:“这有啥子不光彩的?不光彩的也是他们,要我说,就应该让他们这事儿出名,欧阳蓓还是老师诶,跟以前的学生谈恋爱就算了,曝光他们,他们总会怕吧!”
林薇说:“以前的事儿也要说出来吗?我怕说出来把事情闹大……”
“要的就是闹大,让他们在不在一起都受谴责,难受死他们。”江垚顿了顿,“你对肖锟还是有感情的哦…对不起我不该想这种害他的办法,但我真的替你不值,气得很。”
林薇感激地望着他:“我明白的,谢谢你。”
“那怎么样,你要这么做吗?我可以帮你的。”
“你怎么帮我?”林薇故作惊讶。
江垚说:“嗐,这还不简单,我们平时在学校都有本校的贴吧嘛,每天在上面这呀那地说三道四的人多得很,不过主要都是学生间的八卦。欧阳蓓这个事儿放出来,绝对爆炸性新闻,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林薇当然知道,她原本打算江垚想不出办法的时候再提议。
这一代比她们那代接触互联网接触得更早,也很会利用这些媒介,听他提了,林薇却只说:“这我得再想想看。行了,说出来我心里舒服多了,我送你回家吧,谢谢你浪费时间陪我这么久。”
“哪有,反正你好好考虑,我一定站在你这边。”江垚很讲义气。
之后两天林薇都没和江垚联系,林薇得让江垚觉得,这件事他是倡议者,林薇是被动的接受者,这样一来,后续他才会更主动积极地去做林薇可能会让他做的事。
还有一个原因是,林薇多少有包袱,她不想成为一个报复的妒妇形象,让自己的形象在崇拜者的心里打折扣。
两天之后林薇给江垚短信:“好吧。就按你说的做。”
可能是太久没有和高中生活挂钩,与江垚的接触,让她不知为何想起高中的时候班主任说她的一句话:“你把耍朋友这点心思花在学习上不比什么都强?”
林薇觉得老师莫名其妙,成绩好得够用了,何必还花心思,又不想争状元。她的好胜心不是用在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