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火传鲁家 客厅/厨房/火传鲁的新公司 日 内
人物:丁美兮、李小满、火传鲁。
粥碗已经空了,放在桌上。
李小满身上的睡衣已经换成了出门的衣服,她躺在沙发上,深睡眠,沉沉睡去。
丁美兮动作麻利地把鞋穿到毫无知觉的李小满脚上,再将空碗和勺子收拾好,泡到厨房的洗菜池里,再从煤气灶旁边的隐蔽处将已经打开、瓶身上有助眠标识的药瓶拧好盖子,塞进自己的兜里。
紧接着她把还冒着热气儿的砂锅架回到灶台上,一盘包子放进敞着门,但是没通电的微波炉里,转身回到客厅,把一个背包背好,打开电视机,检查了一遍身份证和驾驶证,所有的一切都有条不紊,这才坐到沙发上,用李小满的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车准备好了吗,我马上就要用。先租三天。谢谢。
挂完电话,她刚站起来,一眼看见墙上婚纱照的火传鲁,稍稍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拿起李小满的手机,找到火传鲁的号码,拨了出去。
极快,火传鲁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里:小满?
丁美兮:她没带手机。我。
火传鲁:美兮啊。
丁美兮:我给你发微信,叫你帮我,然后给你打电话,说李唐在——
火传鲁在电话里把她打断了:不用解释了。没关系。就这个事吗?
丁美兮:对,就这事。
火传鲁:真的没关系。那我挂了。
丁美兮:等一下——你对自己好点。按时吃饭,别太累了。
对切,火传鲁一下子噎住了,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是你第一次这么说。谢谢你。
丁美兮百感交集。
2 林彧住处 客厅 日 内
人物:林彧。
一只抽屉被拉开了。
林彧从里面先后拿出两根尼龙扎带,一捆胶布,一副手套,还有一把锋利的美术刀。用手一推,刀刃露头,寒光闪闪。
林彧把这几样东西装进一个背包里,往门外走去。
3 从厦门往福州方向的高速公路 同安收费站 日 外
人物:丁美兮、李小满、林彧、收费员。
相对于厦门收费站,这里相对车少而偏僻。
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开过来,车速减慢,来到收费窗口。
车窗降了下去,露出了戴着墨镜的丁美兮。可以看到,李小满靠在后车座上,仍在梦中。
丁美兮从窗口里接过通行记费卡,继续往前驶去。李小满的手机在导航,林志玲的声音在播报着:距离下一服务区,还有三十五公里……
这辆车开走了。很快,后面的又一辆车开了过来,也来到了收费窗口。
车窗降下,驾驶员正是林彧。
4 距离同安收费站最近的一个小型服务区/丁美兮驾驶的车上 日 外
人物:丁美兮、李小满。
车不多,零零散散。
丁美兮驾驶着的轿车从入口一路开过来,停在卫生间的门外。
她尽量把车贴近女卫生间的门口,把车停好,回头看了一眼李小满,轻轻地叫了她一声:小满?
李小满还在沉沉睡着。
丁美兮推开车门下来,把车门仔细锁好,又用手拉了拉车门,这才一路走进了卫生间。
5 厦门大学 教学楼外 日 外
人物:丁晓禾、小婷、众学生。
下课了,众学生陆续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人群里的小婷刚刚走出门口,一直等在不远处的丁晓禾马上看见了她,径直走过去,说:有空吗?我来这儿办个事,要是方便,我请你喝杯咖啡。
6 距离同安收费站最近的一个小型服务区 日 外
人物:丁美兮、林彧、李小满。
挑开门帘,丁美兮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一路走到车前,她突然一愣,紧接着拉开没有落锁的后车门一看,车里空空如也,李小满不见了。
丁美兮一下子傻了。
愣了两秒钟,她马上疯了一样地到处跑去,四处乱撞乱找,往前跑出一段路,
一直到了超市门口,连声地喊着:李小满!李小满!李小满——
突然有人在背后嘀咕了一句:妈。
丁美兮一转脸,李小满有些睡眼朦胧地站在身后,刚刚睡醒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个矿泉水瓶子,还有些迷糊地揉着眼睛:干什么,大呼小叫的,耳朵都震聋了。
丁美兮:你去哪了!
李小满:你去哪了?我怎么到这儿了?
丁美兮一把拉起她就往车上走:上车,快,上车再和你说——
母女俩刚刚走到车旁边,丁美兮又站住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林彧稳稳地坐在驾驶室里,隔着车窗,深深地望着她。
丁美兮凝重的脸。
7 厦门大学 一片咖啡馆的门外 日 外
人物:丁晓禾、小婷。
下午时分,正是咖啡馆热闹的时候。
望着里面人头攒动的拥挤,站在门口的丁晓禾对朱慧说:要不,先去走走,一会回来人就少了。
小婷:好。
8 距离同安收费站最近的一个小型服务区 丁美兮租来的车上 日 内/外
人物:李唐、丁美兮、林彧、李小满。
静。
前车窗已经落了下来,林彧稳稳地坐在车里,他的手在方向盘的下面,开始慢慢戴着那副带来的手套,眼睛望着外面的母女俩:你说巧不巧,在这儿都能碰得上。这是女儿吧?
丁美兮艰难地说:叫叔叔。
李小满的药劲儿还没过去,眼神有些浑浑噩噩,木木地跟着叫了一句:叔叔。
丁美兮:最近功课压力太大,她有点睡不好。听说同安有个中医,能调——
林彧打断了她:不管去哪,都不能大意。怎么能把孩子一个留在车里?是吧?
他的手套已经戴好了:路这么远,不安全。上车,我送送你们。上车。
林彧深深地望着丁美兮,语气变得重了一些,又说了一句:上车啊。
丁美兮一直紧紧地拉着李小满的胳膊,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林彧把右手伸进了兜里,他的左手已经拉开了车门,紧接着两条腿先后迈出了门外,下了车眼看着就要走到丁美兮和李小满的面前,这时候突然一辆车疯了
一样地从远处开了过来,马达轰鸣,朝着这边疾冲而来,几乎要撞到了丁美兮的
车上,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吱地刹住——
车门被一把摔开,怒不可遏的李唐从车里钻出来,两步来到丁美兮面前,一把差点将她推倒在地上: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肯听?我要怎么说才行丁美兮?你是不是疯了?
丁美兮被他推了一个趔趄,没等她说话,浑浑噩噩的李小满一下子急了,过去把母亲拉起来,冲李唐吼了一声:你干什么!
李唐:你问问你妈我在干什么?你问她!
他把莫名其妙的李小满往自己的身后拉了一步,让她离林彧更远了一些,自己冲着丁美兮:你自己告诉李小满,你想干什么?
林彧像个陌生人一样冷眼旁观着。
丁美兮慢慢从地上站起身,像真的理亏者一样一言不发。
李小满刚要说话,李唐指着她:上车!
丁美兮声音不高地跟了一句:去车上等着。大人的事情,你少管。
怒其不争,李小满不满地看了一眼母亲,钻进车里,砰地一声把车门摔上了。
李唐:不管是真离还是假离,我还是她爸爸。你给她转学,为什么不告诉我?
丁美兮沉默。
李唐:就因为那个破学校有出国留学的野路子,就什么都不管了?出国出国,外头就一定好吗?你自己沤在厦门十几年,连个洋人都见不着,你知道外头就一定好吗?
丁美兮也急了:那你说怎么办!她考得那么点烂排名破分数,到时候三本也考不上,去大同路扫街吗?还是到这儿来看厕所?你是她爸爸,你想个办法啊!嫌我找的路不好,你怎么不来?
转学是俩人在第二十三集和本集先后提到过的两处细节,草蛇灰线,只有几十年的默契,才能把架吵得以假乱真,李唐的眼睛都红了:我不来你就要带她去看学校了,我不来你就要疯!
丁美兮:骂我你倒是挺有劲儿的。
李唐:现在要是没离,我他妈抽你的心都有!
丁美兮冷冷地望着李唐:我真瞧不起你。
李唐正要说话,林彧终于说了一句话:麻烦。
他看看丁美兮,再看看李唐:孩子上学就是麻烦。别因为这么个小事,闹得再把警察招过来。你说呢?
李唐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心知肚明,三个成年人都在认真地演戏,林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手套摘了,不动声色地说:你说巧不巧,刚好路过丁美兮家,看她着着急急开着车往外走,以为是孩子病了,不放心,这才跟过来。
他又看看丁美兮:要是知道当爸爸的也会来,我就不用白跑这么远了。
李唐和丁美兮望着林彧头也不回地往远处走去。
9 厦门大学 操场 日 外
人物:丁晓禾、小婷、众学生。
一场足球赛正在进行。
俩人围着球场边,边走边聊。
丁晓禾十分意外:你们昨天见过了?
小婷:她带着李小满去家里了。
丁晓禾:说了什么?
小婷:你找我,就是这个事吗?
丁晓禾怔了怔:我只是想替我姐姐解释一下。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了解她。
小婷:我知道她是好意。想让我和李小满和好。一起去武夷山看日出,好得像亲姐妹一样。你觉得可能吗?
丁晓禾:不可能。我是说,我姐不可能为了这个,会让你们都请了假去看日出。李小满的学习就是她的命。
小婷:你可以自己去问她。
丁晓禾有些疑惑,看了看小婷,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说:以后可以这样。要是你对她们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话,或者觉得奇怪的事情,可以问我。任何时候都行。
小婷:你上班那么忙,还顾得上管这些事情?
丁晓禾这句话一语双关:她不是外人。她是我姐姐,就像亲的一样。
10 从服务区回城的路上 李唐驾驶的专车上 日 内
人物:李唐、丁美兮、李小满。
李小满再次睡去,靠在车后座上,打着微微的鼾。
丁美兮坐在副驾驶上,一只手紧紧地拉着车门上方的拉手,目视前方。
沉默。
汽车进了一条隧道,车里陡然黑了。
黑暗中,李唐轻轻地说了一句:要走了,连我都不要了。
丁美兮一言不发。
李唐:我是个小人,在李小满电话里种了木马。要不是这样,连我也不知道。
丁美兮依旧没有说话。
李唐在黑暗中看了看丁美兮:有的大路不走,非要翻墙。登高爬梯子,这都是玩命的活儿,你是个儿吗?
隧道里的灯光从俩人的脸上一一划过。
李唐看向前方:我也怕。再怕也得想明白。以后再干任何事情,动动脑子。
丁美兮只说了一句话:为了李小满,让我死都行。
唰,这辆车驶出了隧道,不知道是阳光刺了一下眼,还是她听见了丁美兮刚才的话,李小满的眼皮子微微地跳了跳。
39A(改 0129)新增场,厦州市国家安全局 专案组办公室 日 内
人物:朱慧、黄海、纳兰、哪吒。
大伙都走了,只剩下了四个人。
纳兰和哪吒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朱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她在深深地望着不远处的黄海。
纳兰和哪吒往外走,路过朱慧的座位,纳兰招呼:还不走啊?
哪吒:夫唱妇随,等黄先生呢——走了。
朱慧摆摆手,看着哪吒和纳兰往外走去,黄海已经把电脑关了,站起来招呼
朱慧:走吧?
朱慧只是望着他。
黄海:怎么了?
朱慧:几天不加班了?少见啊。
黄海收拾东西,关电脑:天天加就得加死了。今天整点儿。
朱慧表情微妙的脸。
11 厦门市国家安全局 院子 傍晚 外
人物:朱慧、黄海。
黄海和朱慧从办公大楼里出来,一路往朱慧停在地面车场的轿车走去。
朱慧在接电话:知道了。我说知道了。挂了。
她把电话挂掉:我爸出了趟海。晚上回去吃他钓的鱼。
她看着一直没吭声的黄海:你什么意思?
黄海:有个老乡聚会。离这儿也不远,黄门老灶。上个星期就说好了。
朱慧看着他。
黄海:前两次我就没去,这是第三回了,不去不合适。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朱慧:好啊。
俩人走到车前面,朱慧拉开驾驶室的车门,面无表情地钻了进去。
这辆车一路驶出了院子。
12 朱慧驾驶的车上 傍晚 内
人物:朱慧、黄海。
这辆车从大门里驶出来,沿着街道前行,正前方是一个丁字路口。
朱慧往左一打方向,车轮往左边驶去。
黄海:错了,饭馆得往右。
朱慧只管前行。
黄海:你还不如把我铐起来,捆到你家。拿你爸的枪顶着我,陪他喝酒。
吱,一脚刹车,这辆车停了下来。
朱慧:你为什么就那么讨厌我爸我妈?
顿了顿,黄海解释,说得分外诚恳:我要是讨厌他们,我是你儿子。我就是不习惯。不自在。我这种农村出来的,不知道怎么和他们那种人相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朱慧不说话了,脚下加油,将车继续往前开去。
黄海:哪天吧。请他们到外头吃。我请客。
朱慧沉默着。又往前开了一段,她突然说了一句:等会儿你把车开走,晚上就别喝了。吃完饭,去接我一趟。
黄海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有些意外。
13 朱慧驾驶的车上/朱慧父母家所在小区大门外的街道 傍晚 内/外
人物:朱慧、黄海。
这辆车驶过来,在快到大门口的地方靠边停了下来。
两侧的车门打开,朱慧从车里出来,看着黄海钻进驾驶室里,把车一路开走了。
等人和车驶出了视线,朱慧马上拿出电话,摁了几个号码,拨了出去:你帮我问问,现在哪个学姐还在分局?赌博。问问谁在管这事儿?
电话里说了句什么,朱慧说:我自己查。有个朋友一直在赌球,最近可能过火了。
14 近郊 一座无名野山 傍晚 外
人物:洞洞裤、登山客甲乙。
天边,一抹晚霞。
两个户外客拄着登山棍,从山上一路下来。
走着走着,其中一个眼尖,站住了,眺望着一堆乱石间:那是什么?
两个人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看得清楚,是具尸体。眼尖的大叫了一声。
死不瞑目,是洞洞裤少年。
15 朱慧家 客厅 夜 内
人物:朱慧、黄海。
球赛直播,解说员的声音。
门开了,黄海明显喝了酒,听见解说声,他有些疑惑地往里一看,电视机开着,朱慧还没睡,靠在沙发上看球。
黄海有些愧疚:本来是打算去接你的。他们几个非要说——
朱慧:嘘。
黄海走过去坐下:你怎么也看上球了?
朱慧的眼睛一直在电视上:天天耳朵里灌着,偶尔看一眼,还挺有意思的。
黄海挺高兴:早说呀,半夜我也不至于一个人呆着,等会儿一起看啊。
说着话,他起身进了卫生间。
走肾,持续不停的尿声里,朱慧飞快地把黄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拿过来,短信微信依然删得干干净净,朱慧又翻开他的手机上网记录,一个在线赌球网站赫然在目。
16 火传鲁家 客厅 夜 内
人物:丁美兮、李小满。
三菜一汤。
李小满已经彻底清醒了,眼神恢复了平时的灵动,一句话也不说,闷头扒饭。
丁美兮坐在对面,斟字酌句:转学的事情,是这样。
李小满给母亲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先吃饭。
她的眼睛望着自己的碗,又补了一句:要不就凉了。
丁美兮默默吃饭。
李小满吃得快,一碗米饭见了底,丁美兮刚要伸手去拿,她把碗往后撤了撤:以后我自己盛。
丁美兮:好啊。
从最早的叛逆,历经父母离婚时的闹腾,再到母女间的决裂,战争过后否极泰来,经的事多了,她对丁美兮态度的变化也是显而易见的,短短一个节气,李小满仿佛也长大了一些:你和我爸要不要复婚?
丁美兮无言以对。
李小满:如果没有小婷,你们根本就不会离,是吗?
丁美兮:小满,有些事情——
李小满打断她:因为我爸在外头有别的女人,还生了小婷,所以你要离婚。为了赌气,偏偏嫁给你根本就不喜欢的火传鲁。你知道吗,这对他其实也不公平。
丁美兮静静地望着女儿。
李小满: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我要是你,要么就干脆复婚,要么就和火传鲁好好过。痛快点。别像现在这样,我爸天天跟你腻着,我不知道是不是火传鲁怎么了,还是因为我和小婷,你要带我跑到哪儿去?这算什么,离家出走吗?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会开车,你就不怕出事吗?
她说得情绪有些激动,站起来又坐下,李小满努力平复着自己,她非常诚恳地看着丁美兮:妈我没怪你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这个事情太复杂了。你不累吗?
丁美兮终于说了一句疲惫的实话:是挺累的。
李小满:你们大人的事情我不想管,我也管不明白。我就是有点儿,怎么说,觉得你有点太辛苦了。
丁美兮的眼圈红了。她把脸埋在碗里低头吃饭,越吃越噎。
破天荒第一次,李小满笨拙地拿起汤碗,给丁美兮盛了一碗热汤,放到了她的面前,自己转身回屋了。
一颗泪珠,从丁美兮的眼角滴进了碗里。
17 朱慧家 客厅 夜 内
人物:朱慧、黄海。
英超直播,一颗足球在电视上传来传去。
黄海真的投入进去了,眼睛一眨不眨地跟着这颗球往左往右。
朱慧没看电视,一直在旁边看着他。黄海丝毫没有注意到,主队连续几脚短传渗透,进球了。黄海一激动,把手里的啤酒洒到了沙发上。
朱慧刚站起来,黄海说话的时候眼睛还在电视上:不用找抹布,这儿有纸。
说着话他看也不看,凭感觉用手摸着抽纸,摸了两次才摸到。朱慧像是没听见一样,直接往卧室走去,黄海的脸喝得红扑扑的,他突然说了一句:别猜了,就是赌球。
朱慧站定,望着他。
嘀,一声哨响,终场结束,黄海松了口气,这才看着朱慧,说:猜猜,这场球我能赢多少?
他举了一个六的手势。
朱慧:六百万?
黄海:你怀疑我,翻我手机,看电脑上的上网记录,既然都知道了,怎么不问啊?
朱慧:我从不跟醉鬼废话。
黄海:六万。好几个月的工资。我知道你不在乎,这点钱连你妈给这房子里的地板都不够铺。我不一样,我觉得挺多的。
朱慧头一次没生气,她反倒心平气和,走过来坐到茶几旁边的墩子上,平心静气:任何人去澳门,只要玩得太过火,有的赌场都会劝他三次。也只劝三次。苦口婆心,说别赌了,回家去,好好过日子。如果第四次还要去,赌场就不会再劝了,因为这人已经废了,劝不住了。从咱俩认识到现在,你赌了二十次,一次比一次大。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澳门?
现在换成了黄海不说话了,在听。
朱慧:我没劝,是以为你和那些赌徒不一样。你要是那种需要看着捆着才能戒瘾的男人,那不是你的问题。我的问题。我眼瞎了。
黄海喝了一口酒。
朱慧:还有,别小看人。六毛六分我也不会浪费。黄海我什么时候跟你提过钱的事?你就是自卑,怂。耍钱耍崩了这种心态的人最多。你以为你赢六个亿我就看得起你吗?
黄海看了她一眼。
朱慧:你想说什么?
头发遮着黄海的眼睛,他还是闷闷的那个劲儿:算了。
朱慧:有屁就放。你是不是个爷们?
黄海:你要不嫌臭我真放了。
朱慧:你越这样,我越瞧不起你。
黄海很认真,他不是揶揄:问题就在这儿。你看得上的人,没看上你。
朱慧:我没听清楚,你声音高点儿。
黄海:再说就没意思了。
朱慧:特别有意思。求你了。说。
黄海把空啤酒罐捏瘪了,抛物线,往垃圾桶里一扔:你真要听,我就说。
朱慧期待地等着。
黄海:狗丢了,你又养只猫。猫是猫,摇尾巴的事情不会干。你和你爸妈斗气,这是宫斗戏,别拉着我,我只会演谍战剧。明白了吧。我不是打折促销。老板我要个西瓜,没西瓜了有个榴莲你要不要?你要的是西瓜啊,没有咱不吃行不行,买了榴莲又嫌臭,你不是自己受罪吗?
咣!朱慧把茶几掀翻了。
顿了顿,黄海轻轻地拍了拍满身的瓜子皮和开心果,从身上捡起一颗裂开的开心果仁,放进嘴里一边嚼着,开始收拾着满地的狼藉。
进球回放的背景声里,朱慧像尊石膏一样端坐着。
3A(改 0129)新增场,朱慧家所在小区门口的 24h 便利店 夜 内
人物:黄海、小老板。
24h 的牌子闪闪发亮。
一台不大的电视机开着,里面是球赛直播。
黄海坐着一个小凳子,手里攥着一瓶啤酒,和小老板聚精会神地看着。
18 李唐家 客厅 夜 内
人物:李唐、林彧(O。S)。
一灯如豆。
灯下,李唐看着丁美兮的朋友圈。
朋友圈的上面是一张封面照片,那是她和李唐与李小满的全家福。
李唐深深地望着照片上的丁美兮,他伸出手指,在照片上面擦了擦。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这时候黑色的诺基亚突然响了,寂静的夜里铃声大作,李唐吓了一跳,顿了顿,他赶紧把诺基亚接起来,喂了一声,听见里面的林彧声音低沉地说一句:丁美兮已经动了想跑的心。你女儿怎么办,你想想吧。
李唐凝重的脸。
19 一家私人会所 夜 内
人物:林彧、林处长。
明清家具,风格古朴。
曾在第十六集出现的林处长,独自守着一大桌子价格不菲的菜,一瓶茅台和一瓶牛栏山二锅头全都打开了,自己吃着喝着,津津有味。
一个人影从镂空的中式木门外面快速闪过。
吱呀,门开,满头大汗的林彧推门进来,连声道歉:迟到啦迟到啦。
林处长只管自己吃喝,像是没看见眼前多了个人。
林彧摘外套落座:怕什么来什么。就怕路上堵车耽误时间,我还提前半小时出门,赶上什么了您肯定猜不到。学生马拉松。我把车扔到路边,一路跑过来,差一点就得冠军了。
林处长吃完了一个螃蟹,把手随便一擦,拉过面前的小碗,像吃馒头一样大口嚼着里面的海参,一直都不说话。
自说自笑,林彧用餐巾擦擦汗,把茅台拿起来,给自己把酒倒得几乎要溢出来,小心翼翼地端起来:多少年没沾过白酒了。今天必须自罚一杯。满杯。
一饮而尽。
林处长不拿正眼看他一眼,吃完了把碗一放,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没咽,咕噜噜地漱完了口,扑地吐到了面前的碗里。
林彧给自己又把酒杯添满了,再端起来,声音不高地问了一句:国外那笔钱,收到了吧?
林处长拿着一根牙签在嘴里捅来捅去,终于抬头看着他,把牙花子往地上呸地一吐:这算什么,堵我的嘴吗?
林彧尴尬地笑着。
林处长:你是不是觉得那么点钱,就得让我陪着笑过来陪酒?
林彧一直笑着。
林处长把胸前的餐布一扯,站起来往外就走。林彧还在笑着,一直等林处长摔门而去,这才渐渐把笑容收了,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细嚼慢咽,林彧吃得特别认真。
过了一会儿,林处长又回来了,拉着脸坐了回去。看看林彧,林处长忽然笑了:真沉得住气。可以,是个成事的人,你要是在我们单位,正处起步。
林彧头也不抬:把刚才我喝的酒补上。我喝多少,你补多少。
林处长:你说什么?
林彧慢慢抬起头,深深地望着他:补酒。听懂了吗?
对视了几秒钟,林处长端起面前倒好的酒杯,喝了一半。
林彧一直瞅着他,面无表情:一杯。
刚刚放下杯的林处长看了他好一会儿,还是把杯子重新端起来,剩下的一半酒全喝了。
林彧把嘴里吃净的一根鸡骨头拿出来:那个告你的刁民,再不会去上访了。
20 厦门市国家安全局大楼 专案组 段迎九办公室 日 内
人物:段迎九。
水里,那条鲶鱼养得更肥了,惬意地游来游去。
本来放在外面的鱼缸被搬了进来,闹钟一样提醒着段迎九。
段迎九捏着一截塑料小管,出神地看着想着,绞尽脑汁。这是她在幺鸡自杀的屋子里发现的东西。
21 段迎九办公室外面 专案组大办公室 日 内
人物:朱慧、老魏、大峰、丁晓禾、哪吒、纳兰。
人头攒动。
众干警三三两两,望着把自己锁在里面的段迎九,议论。
大峰:几天了?
丁晓禾:三天。
大峰:没事吧?
哪吒:不出门,也不怎么吃饭,汪老板进去看了一次,说没事。
老魏拿着刚沏好的茶杯,从水桶边往过走,边抿着喝:该抓的抓不着,该审的审不了,好容易接起来的线又断了,这几天谁也别犯错啊,里头可是点火就着。
众人心有余悸。
这时候门开了,朱慧从外面走进来,把背包扔到自己的椅子上。大峰凑过去,抬头看看段迎九的办公室:我要是黄海,就不挑这几天迟到。
他压低声音说:除非想听那位骂人。
朱慧是一个不会隐藏情绪的人,只顾自己开电脑:应该在路上了吧。
“应该”,大峰和老魏对视一眼。
朱慧这个微妙的细节,让丁晓禾也看在了眼里。
22 从朱慧家到国安局路上的街道 日 外
人物:黄海、众行人。
红灯。
黄海骑着他的摩托车,排在人群的最后面,等灯。
嗡嗡嗡,电话响了,黄海把头盔摘了,往车把上一挎,接起来听了几句,说:接着押。什么没钱了?我昨天押了多少?
黄海的脸色有些意外:五十万?全押了?
他一下子急了:我他妈喝醉了那是!什么也算?等等别挂,我让你等等!
绿灯亮了,人群往前,唯独黄海一个人把车推到路边,对电话里说:告诉你们老板,我有他想要的东西。叫他拿钱来找我。
23 火传鲁家小区外面的街道 日 外
人物:李唐、丁美兮、李小满、行人。
小雨丝丝。
远远看去,丁美兮和李小满从小区里走了出来。
一辆出租车开过,丁美兮伸手拦下来,日复一日地将李小满送上车,弯着腰,低三下四地送走女儿乘坐的出租车,这才走到不远处的公交车站,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装好的早餐,边吃边等着来车。
街道对面是一排停车带,李唐坐在一辆旧车里,隔着车窗,远远地看着她。
一辆公共汽车来了,丁美兮马上把吃的塞进包里,和众乘客往上挤着,终于上车了,她掏出公交卡去刷卡,不小心把包挤掉了,丁美兮赶紧跳下车,刚把包捡起来,车已经开了,她狼狈不堪地跟着车跑了一段路,还是没追上。
望着一边看表,一边继续回去等车的丁美兮,李唐感慨万千。
24 一家厦门的连锁牙科诊所 日 内
人物:林彧、阿良、小黑、戴口罩的牙科医生、被拔牙者。
吱吱吱吱,刺耳的洗牙声。
一个患者平躺在诊疗椅上,一个戴口罩的大夫在给他洗牙。
里屋的门半开半关,能看见一个人直挺挺跪在地上,他对面的人是小黑,居然也穿着白大褂,戴着橡胶手套,在一个治牙的金属托盘里翻来找去,镊子钩子碰得叮当作响:数学题。日利率 0.05,年利率多少?
跪者:18.25。
小黑:脑子不错,怪不得会坑公司的钱。第二题,翻一番,日利率 0.1,年
利率多少?
跪者:36.5。
小黑:第三道,法律题。年利超过多少算高利贷?
跪者艰难地答了一句:36%。
小黑:公司要做百年老店,认真纳税合法经营,以后要去纳斯达克敲钟的。私下转贷涨利,你想害我还是害良哥?
说着话,小黑拿着一把钳子走到他面前,直截了当:张嘴。
跪着的人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再有一次你打死我,行不行,再有一次。
小黑用闽南语骂了一句:干你娘。张嘴。
跪者不敢不做,闭上眼睛,把嘴艰难地张开了。
门咣地合上了,从里面传出的连连的惨叫声中,外面洗牙的患者洗好了,椅子渐渐升起来,他是阿良。他放在诊椅托盘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着,阿良拿起来看看号码,接起来,听里面说了几句什么,只回了一个好。
里屋的门开了,小黑的橡胶手套上都是血,他摆摆手,刚才给阿良洗牙的大夫马上拿着拖把走了进去,顷刻,把沾满了血的拖把拎出来,往门外去了。紧接
着小黑带着跪者,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去。
临出门,捂着嘴的跪者才反应过来,站定对阿良鞠了一个躬,这才往外走去。
阿良拉过诊疗椅上的小镜子,龇着牙,看着洁白整齐的上下齿。
门开了,戴着墨镜的林彧从外面走进来,把门合上,往外面看了看:勤洗牙,好习惯。
阿良:一天七泡普洱茶,牙都染了。你要不要洗洗?
林彧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我只有五分钟。下次吧。
阿良:国安那个小伙,要钱。昨天夜里输了五十个,已经废了。还想见老板。
林彧:你就是老板。见不见你看着办。
他变得越来越谨慎,椅子对着门口,说着话,不时地往外面瞥着:要钱不怕,就怕他不要钱。我不怕贵,只要他的消息值。还有什么?
阿良:洗车那个黄毛,给女主播打赏,信用卡倒不开,欠了高利贷,跳崖自杀了。
林彧哦了一声,看看他:可惜死的不是时候。浪费了。要是放到十七年前,你就不必费大劲找尸体了。
阿良看看他:这个事不好再提了。
林彧笑了笑:怕什么。除了我,整个东南亚都以为你死了。现在的阿良是低调的企业家,听说最近又开了两家医院?治前列腺还是割包皮?
阿良掏出一张精致的 VIP 体检卡,扔到林彧手里:小打小闹没意思。有空去试试,正规体检,都是三甲医院的返聘专家。下一步搞养老院。要不是你,这些事情我都不干了。
林彧把卡收起来: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出一身汗,在湄公河替你累死累活地抹那些痕迹。
看见林彧站起来要走,阿良补了一句:还有,查出来老怼的一些账。你说的那个丁美兮也在里头,套路贷。
林彧皱着眉头:怎么还有她?
阿良:要不要找个人去——
林彧半天没有回答。
25 厦门大学附近的学生街 夜市 夜 外
人物:李小满、小婷、肖锐、蒋水梅、众学生、众行人。
熙熙攘攘。
两侧的小摊密密麻麻,小婷和蒋水梅正在结伴逛街,慢慢走着,意外看到李小满和肖锐迎面走来。
眼神相对,小婷怔了一下,路窄人挤,想装看不见毫无可能,她硬着头皮往前走去。
擦肩而过,李小满主动打了个招呼:这么巧啊。
小婷:是啊。
李小满浮夸地啊了一声:今天又没带手机,又不能加微信了。
小婷浅浅地笑笑,正要往前走去,本来也近,李小满又凑了一步,声音不大地说:那天去武夷山,她们是为了我。回去叫你,是个礼貌。
小婷一言不发,拉着蒋水梅直接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肖锐举着两根烤鱿鱼,从旁边过来,问:那是谁呀?
李小满:那么老还看不出来吗?我姨。
26 厦门米洋职业技术学院 大门口 夜 外
人物:李唐、丁美兮、火传鲁。
远远望去,丁美兮抱着一摞教材,一路从职技校里面走出来。
火传鲁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赶紧小跑过去,帮她拿着书摞,再紧走几步,帮她打开车门,嘘寒问暖,小心翼翼地照顾着。
窥视者是李唐,他隐在一侧的车里,远远看着火传鲁把车开走了,自己才调头一路驶远。
这段时间,因为林彧的警告,他一直在关切着丁美兮,一半监控,一半关心。
27 夜市上的一处摊位上 夜 外
人物:李小满、肖锐、众行人。
一人一碗鸭肉粥。
李小满吃着一块东西,呸地吐到旁边的地上。
肖锐:吃着什么了?
李小满:恶心。
肖锐大口吃着:鸭肉,还是刚才那个女孩?
李小满:都恶心。
肖锐:算啦。都是一个爹,论起来你得管她叫姐姐呢。
李小满:滚一边去!
28 厦门市国家安全局大楼 段迎九办公室/专案组办公室 夜 内
人物:段迎九、小柳。
透过鱼缸,段迎九陷在小山一样的文件资料里。
她的手边放着从幺鸡住所找到的那截塑料小管,之前放在外面的那块贴满了照片的白板也被搬了进来,电脑日夜不眠地开着,桌子上堆着七八个硬盘,段迎九有些走火入魔地对着电脑屏幕,搜寻着可能转瞬即逝的线索。
“段迎九!”一个轻轻的声音。
段迎九抬头听着,顷刻,又是一声。这一次更清晰了一些,来自门外。段迎九站起来,把手边的资料一推她站起来,疑惑地往外走去。
她一路穿过外面的大办公室,循声往专案组门外而去。
拉开大门,段迎九突然吓了一跳,一个满脸是血的女孩子站在门外,近在咫尺,竟是小柳。
29 专案组办公室门外的楼道里 夜 内
人物:段迎九、汪阳、林彧、小柳。
楼道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黯了,小柳满身是血,忽远忽近。
段迎九从来没有这么茫然过,她呆呆地望着小柳,脚步不自觉地跟着她往前追去:你告诉我,小柳,地铁站那天把你推下去那个人,他叫什么?你认不认识他?
小柳只是叫着她的名字,也不回答,也不搭话,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表情怆然。
段迎九一下子站住了,她举着那截塑料小管子,叫了一声: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猜不出来,我没法去抓那条把你害死的鲶鱼!
楼道里的灯光一暗一亮,小柳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子。模模糊糊,影影绰绰,段迎九马上拉开小柳,往前一步放眼望去,竟是曾经擦肩而过的鲶鱼。
他的面孔依然无法清晰可见,或是侧影或是背影,就像当初在地铁里逃走的时候一样。
眼看着他近在一步之遥,段迎九真的急了,她不管不顾地跑过去,顺手从楼道里抄起一罐灭火器,抡起来就要往鲶鱼头上砸去,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灯光突然大亮,面前的鲶鱼已经消失了,抓着她手的人,是汪阳。
段迎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30 汪阳办公室 夜 内
人物:段迎九、汪阳。
段迎九慢慢恢复了清醒,她坐在汪阳的椅子上,状态有些颓唐:死胡同。哪条路都走不通。姚兰在审讯的半中间突然晕厥了。脊柱肿瘤,虽然是良性的,但是压迫了神经,需要手术。李春秋的状态也不太好,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松口。
汪阳站在一边,把一杯水递给她。
段迎九:黄海一直没接到鲶鱼的消息,这根线也暂时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续上。还有幺鸡。好几天了我都能梦到他。我有种感觉,不会很久,我就会猜透他的秘密,但是——
汪阳:没有那么多但是。你都等了十几年,还怕这一两天?
段迎九:你和你老婆谈恋爱谈了十年,你怕有危险不肯和她结婚,你怎么没问问她,你都等了这么久,还怕等这一两天?
汪阳:我后来不是结婚了吗?
段迎九:可我现在不还没有吗?
汪阳:黄海。听我说,唯一的希望都在黄海身上。再着急也不要逼婚,男人是需要时间的。女人越急,男人就越害怕。黄海是,鲶鱼也是。他还需要情报,大量的、有节奏的、我们可控的、能积累鲶鱼信任的情报,明白吗?
段迎九刚要辩解什么,当啷,汪阳把一串钥匙扔到桌上:这是你的旧钥匙,已经废掉了。我让人锁了你的办公室,从明天起,休假。随便你干什么,三天不许上班。
段迎九顿时急了:我说了,我快找着那根新线了!
汪阳也急了:找着也不行!谁是老板?谁要听谁的?
段迎九:汪阳!
汪阳:你敢来试试,我去告诉医务组,把你捆到心理科,明天就给你办住院!
段迎九看看他,自己把那口气儿泄了。她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汪阳:给我把门带上!
门大开着,段迎九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三十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