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唐驾驶的车上 夜 内
人物:李唐、幺鸡。
下雨了。
李唐之前穿着的衬衫已经脱了,只穿着一件背心,开着车,一路往前。
透过雨刮器不断擦过的车前窗,能看到不远的路边,有人在冲他招手。
李唐把车停下来,车门开了,一个人钻进来,竟是幺鸡。俩人什么话也没说,各自戴上了一顶棒球帽。幺鸡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棉花球,他和李唐分别给自己两侧的嘴里塞了几团,脸型瞬间变了。
李唐重新把车往前开去,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像两个熟悉的老街坊。
李唐揉着调整着自己嘴里的棉花:国庆节去哪玩?
幺鸡把车窗上方的镜子扳下来,给自己加了一副平镜,端详着:你呢?
李唐:要是老婆不用补课,就去趟香港。闺女闹腾半年了,要去迪士尼。
幺鸡:都多大了还迪士尼?
李唐:她喜欢啊,我有什么办法,张学友那么老了不也一样去吗。
幺鸡:张学友那是广告,大哥,那是挣钱的活儿。
李唐:咱这也是活儿,钱呢?什么时候发?
幺鸡把镜子合上:上边说,干好今天晚上这一单,一起发。
原来,这是十几年前的时空,李唐所开的这辆车,也不是出租车,而是一辆老款的捷达。
2 十几年前的冶金矿业公司家属住宅小区 门口 夜 外
人物:李唐、幺鸡。
细雨丝丝缕缕。
李唐和幺鸡从一个挂着冶金矿业家属院牌子的门口走了进去。
3 十几年前的矿业小区里的民居门口 夜 内
人物:李唐、幺鸡、女主人(O。S)。
“来了——”
随着答应的声音,门被拉开了,屋子里的灯光照在门口的李唐和幺鸡脸上。
我们只能听到站在门槛之内的女主人的声音:找谁啊?
李唐站在前面,举着一个证件:国家安全局的。老郝在家吗?
4 十几年前的矿业小区的民居内 书房/距离矿业小区不远的一个公用电话亭 夜 内/外
人物:李唐、丁美兮、幺鸡、老郝。
台灯下,被称为老郝的一个中年男子透过厚厚的眼镜片,仔细地看完了李唐的证件,很恭敬地用两只手还给了他,问:这些资料都是要保密的。你们其实可以去找我们单位的董事长。
由于棉花的原因,李唐的声音也有些微微的变化:就是因为单位保不了密,我们才来找你。
老郝:你是说,我们公司有泄露的问题?
幺鸡补了一句:别的就不该再问了。我们只管我们的部分,好吧。
老郝看看幺鸡:我要给上级打个电话。按规定。
李唐:当然。
老郝拿起座机,背对着李唐和幺鸡,拨了几个号码,等了一会儿,电话通了,里面是丁美兮的声音:你好。
老郝:你好我是技术科郝建国。有两位市国家安全局的同志,在我家——对切,公用电话亭里的丁美兮举着话筒,对里面说:好。我汇报一下,请稍等。
可以看到,这部电话的面板被拆开了,里面的线路被拽了出来,接在一块外形接近于小型电脑主板的电路板上。这是多年前篡改电话线路的物理方法。
老郝家里,老郝听见电话里丁美兮的声音说(O。S):可以授权。再见。
挂上电话,老郝冲李唐和幺鸡点点头,起身走到角落的保险柜里,蹲下去刚摁了几个数字,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幺鸡和李唐望着他停滞的手指头。
老郝转身看看俩人,问了一句:你们介意我再打个电话吗?
李唐:给谁?
老郝站起来,走向座机,一边诚恳地说:我这人胆子小,总想再保险一点。你就当我不敢担责任吧。对不起啊。
李唐和幺鸡眼睁睁地看着他摁下了一一零三个数字。
5 十几年前的矿业小区后门背后的窄街 夜 外
人物:李唐、幺鸡、保安甲乙丙。
雨中,李唐和幺鸡没命价往前跑着。
三个保安像警犬一样地追在后面,距离越来越短。
幺鸡没李唐快,跑得极为失态,把眼睛都快努出来了,搏命一样地往李唐停放在路边的捷达车跑去。李唐疯了一样地早一步钻进车里,打着火,把油门和离合器同时踩到了底,两只手死死地把着方向盘,等着越来越慢的幺鸡。
几乎就在幺鸡的手刚刚拽住车门把手的一瞬间,这辆车就蹿了出去。
幺鸡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把自己塞进了车里。
三个保安无奈地看着这辆车从眼皮子底下飞走了。
6 十几年前的一条人迹罕至的街道 夜 外
人物:李唐、幺鸡。
这是一处只在白天开放的公园门口,人迹罕至。
幺鸡已经完全筋疲力竭了,瘫着坐在地上,把身子靠着车轱辘,喘着气:日他妈,我以为你不会等我了。
李唐蹲在一边,干呕。
幺鸡:要死了。天天搓麻将,筷子都快没力气拿了。早知道平时也跑跑步啊。
李唐呕完了,擦着嘴走过来,挨着他坐到地上:活儿没干好,是不是钱又不给发了?
幺鸡:命都快没了,你还琢磨钱,穷疯了?
李唐:是丁美兮要疯。我们要买房子,我要去开出租,都要钱,天天催,催得我都不想干了。
幺鸡:钱在路上,要拐几个弯才能到。钱一到,第一个给你。
他看着李唐:你今天没把我扔下,我要再骗你,妈祖也看不过去。
李唐还不说话。
幺鸡:日他妈,挣的都是卖命的钱。我要是自己吞了,还是个人吗?叫我不得好死。
李唐起身走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把真车牌取出来,往地上一扔,开始拆卸假车牌,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干你娘,你早不是说这行特别挣钱吗?
7 十几年前的李唐家 客厅 夜 内
人物:李唐、丁美兮。
吱呀,门开了,李唐从外面进来,看见丁美兮坐在沙发上,正在泡脚。
李唐找水咕咚咕咚地喝。
丁美兮看着他,一直不说话。
李唐有些发虚,拉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自己把鞋和袜子脱了,一起泡脚:淋了雨是得泡泡脚,驱寒气。
丁美兮望着他。
李唐:有吃的吗?
丁美兮只管望着他。
李唐看着自己的脚:幺鸡说钱在路上。正在拐弯。到了第一个就给咱们——
丁美兮轻轻地说:我怀孕了。
李唐一下子愣住了。他抬起头来望着丁美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丁美兮:你刚才说,钱到哪儿了?怎么还要拐弯?
(十几年前的时空闪回至此结束)
8 李唐家 客厅/李唐卧室 夜 内
人物:李唐、丁美兮。
李唐端着一个电热水壶从厨房里出来,肩膀上搭着毛巾,穿过客厅,一路走进卧室。
丁美兮的脸上贴着一张面膜,坐在床边,把脚从泡脚盆里拔出来,看着李唐往盆里添开水。就像十几年前一样,看着他,不说话。
热气醺在李唐的脸上,他微微地闭着眼睛,用手试着水温,添好了,抓着丁美兮的脚,轻轻地放回水里,一边说:都多少年了,我是不是撒谎,你还看不出来吗?真的没找到。一个小混子,我不至于骗你。
丁美兮:你是不是怕我去找他?
李唐正色:我告诉你,这种事情,你越强拆效果越差。李小满的狗脾气再上来,闹个离家出走,你想想。
丁美兮刚要瞪眼睛,李唐摁住了她的手:有个事,我得告诉你。
丁美兮看看他郑重的表情,有些发虚:是不是,李小满她?
李唐:别盼着自己闺女出事。你那么想当外婆吗?
丁美兮松了口气:说。
李唐:小婷要来。
静。
李唐:我拦过了,拦不住。
丁美兮:我知道。
李唐:什么叫你知道?
丁美兮:上次林彧送钱的时候,说过。小婷在网上搜过厦大的专业,他们都知道。
李唐呼地站了起来。
丁美兮抬头望着他:你说那钱是干别的用。你不说,我也没法问。小婷和钱都是你的面子。你要脸,我就得托着。我是想过告诉你,没找到说的机会。
李唐慢慢坐下来:我在网上搜过的消息,买过的东西,和任何人说过的每句话,他们是不是都也知道?
丁美兮默默地望着他。
李唐:昨天晚上我又梦见小柳了。梦见她还在找幺鸡。
丁美兮伸出手,摸了摸他的手背。
李唐:幺鸡说的那些话,像根线一样拎着我,他肯定是要我去找什么东西,找什么人。找不到。最近的事太多,毛线团成了球,我的脑子都乱了。
丁美兮:林彧不是说了吗,棋子就是这样,浮浮沉沉,掉在海里连个泡泡都不会冒,别想他了。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还管得着别人吗?
李唐:可他死得不明不白,这个不管,下一个呢?
丁美兮:你是担心小婷变成小柳吗?
李唐算是默认了这句话。
丁美兮泡完了,擦干了自己的脚,把洗脚盆推到李唐面前,添好开水,把李唐的脚放进盆里,一边说:林彧天天都在催命,要火传鲁手里的批文。火传鲁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批文上面,他净身出户,借遍了所有亲戚和朋友的钱,贷款买了一个小房子,铁了心和我结婚。这件事情都长着腿,自己会跑,很快就会满城风雨,要是这件事情处理不好,我有可能就会暴露,我这颗棋子,怕是快要废了。
李唐:早知道这样,今天我就不提小婷的事情了。
丁美兮:你说,那个段迎九是不是会算命,算准了这几天要开锅,她再来加把火?
李唐在琢磨着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丁美兮:加火。
李唐:往前。再往前一句——你说你这颗棋子,快废了?
丁美兮看着他:怎么,不能这么说吗?
李唐的眼睛里亮了一下:你再说一遍。
9 一家营业到很晚的日式馆子 夜 内
人物:黄海、朱慧。
一个寿喜锅孤独地咕嘟着。
脚步声响,黄海提着两只鞋,咚咚咚咚地跑过来,坐进座坑里:你吃啊,不用等我。
朱慧这才开始往锅里加菜:去哪了,这么久?
黄海: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还在城东边。又堵了半天的车。
朱慧:我以为你回家了。
黄海:给我们宿舍老猫送请柬。他心眼和你一样小。不登门去请,不来参加婚礼。
他看了一眼朱慧:你呢?兴致不高,这么晚了还出来吃,跟谁吵的,你爸还是你妈?
朱慧:闺蜜。拌一次嘴冷战半年,下次再见面没准我就当妈了。
黄海是真饿了,他大口大口吃着小碟子里的土豆泥和凉菜,含糊不清地哦了一声。
22A(改 0129)新增场,朱慧父母家小区门口 夜 外
人物:黄海、朱慧。
黄海骑着他的摩托车,把朱慧送回来。
朱慧下车,站在街边,等着他先离开:走吧?
黄海看看她,顿了顿,转身要走,朱慧叫了他一声: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黄海:没什么。
朱慧:憋着不难受吗?
黄海:真的没什么。
朱慧看看他,自己先转身走了,往小区里走去。
黄海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10 李唐家 李唐卧室 夜 内
人物:李唐、丁美兮、李小满(O。S)。
洗脚盆还摆在一边,李唐光着脚踩在地上,什么都顾不上收拾,从床边柜里找出来丁美兮的三管唇膏,把它们往床上一放:你看,这是小婷。这是火传鲁。这是他手里的批文。
他又随手把刚才搭在肩上的擦脚毛巾团成一个小球,放到这三管唇膏的旁边:这是段迎九,她是月亮,咱们是地球,日夜围着转,停不下来。想动她,肯定是动不了。
丁美兮:能动得了谁?
李唐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排着三管唇膏:火传鲁手里的批文。只要拿到它,林彧这里就能过关。兴许就能拿到该咱们的钱。要想拿到这个批文,你就得嫁给他。你和火传鲁一旦结婚,就是全厦门最大的桃色新闻,所有人都会知道,包括林彧,和他上面的人。
丁美兮顺着他的思路,飞快地想着:卒子过河,我这步棋子,就算走到了头。
李唐:满城风雨,对一个间谍来说,这条路基本就算要断。批文到手,十有八九,就该让你回去了。
丁美兮的眼里也亮了一下。
李唐拿着代表着小婷和段迎九的唇膏与毛巾球:到那个时候,这两个麻烦,就都不是麻烦了。
丁美兮:回得去吗?
李唐:我要是你,我就信。只有相信才能活下去。这日子才能往下过。
丁美兮深深地望着他。
李唐:人活的都不是今天,是明天。
丁美兮:我要是嫁给他,得先和你离了。
李唐:你要是想好了,我去和李小满说。
丁美兮: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
李唐:只有这一条路了。没得想。
丁美兮的眼神渐渐冷下来:咱俩离婚,李小满要跟着谁?
李唐刚要说话,外面传来了客厅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李小满一贯懒洋洋的声音:我回来了。
11 李唐家 客厅 夜 内
人物:李唐、丁美兮、李小满。
李小满小心地捏着一块刚出锅的油炸馒头片,吃。
厨房的灯亮着,系着围裙的丁美兮进进出出,从冰箱里找牛奶和鸡蛋,给她热牛奶,做夜宵。
李唐坐在桌边,给她修表:没坏。这是电池瘦了,换一块就准了。
李小满:上回换了才多久啊,这就又慢了。这表饿了吃电池的呀?
李唐研究着眼前的这块电子表。
李小满:我可不是非要换新表。一星期才补三晚上的课,我已经迟到两回了。只要我妈没问题,我没问题啊。
李唐:买。
李小满不吃了,看着他:买什么?
李唐:卡西欧。明天放学之前,它就在这儿等你。
李小满:不过啦?还是你喝酒啦?
李唐:你要还是不要吧?
李小满尖叫了一声:要!
丁美兮把一杯牛奶和一个煎鸡蛋端出来,放到李小满面前,自己转身又进了厨房。
李小满察言观色:吵架啦?
她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小声说:是不是把你骂惨了?跟你说啊,买表这事别犯冲动,夜里让人一收拾,明天又跟我耍赖皮。
李唐:有个事儿。得问问你的意思。
李小满看着他。
李唐:我和你妈——
李小满:要离了?
李唐看着手里的表,慢慢地点了点头。
李小满把牛奶端起来,像是听见明天早晨吃什么一样平静:是要问我跟着谁吗?上次不说过了吗,我妈。没别的事,我先吃饭了。
丁美兮站在厨房门口,遥遥地望着女儿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12 距离火传鲁单位不远的一家婚庆公司大门口 晨 外
人物:火传鲁、前妻的阿姊、前妻的众娘兄弟、婚庆公司众工作人员、众行人。
玻璃门一开一合,火传鲁拿着一个婚庆策划的宣传册,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刚下台阶,就被斜刺里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拽住了。
火传鲁一看,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阿姊?
四五个以男青年为主的本地人一拥而上,拳脚比话先落到了火传鲁的身上,那个被叫做阿姊的泼辣女人死死地薅着火传鲁的头发,另一只手在他脸上身上乱抓乱挠,嘴里用闽南语水泼似地骂着:逼脸不要还好叫我?在外面睡烂女人甩我阿妹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我是你阿姊?以为娘家没有人呀?打死这个狗碎杂!
闻讯出来的婚庆公司众工作人员和众行人都快围满了。
混乱中的火传鲁躲避不及,被一拳狠狠地砸中了眼睛。
眼镜啪地应声而碎,碎片划破了皮肤,眉弓上的一行血唰地淌了下来。
13 厦门六中 从学校门口到教学楼的路上 晨 外
人物:丁美兮、李小满、众师生。
像往常一样,丁美兮走在前面,李小满慢半拍,跟在她的身后,从大门口往教学楼走去。
众师生无不侧目,半遮半掩地对丁美兮戳戳点点。
李小满的耳朵里塞着永远的耳机,无动于衷地往前走着。
14 海峡出租公司 一间灯光暗淡的会议室 日 内
人物:李唐、海峡出租公司副经理、办公室主任。
兹兹,兹兹,发黄的日光灯已经快坏了,时亮时暗的。
李唐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以前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个事情。从来没有。
两个同样严肃的中年男子坐在他的对面,一个稍年轻的在记录着什么,另一个稍年长的望着李唐,在一句句地发问: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该来的总会来,你说呢?
李唐:你的意思是,我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男子点点头。
气氛有些紧张,李唐想了想,回答说:死活就这一条路能走,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还有什么可谈的?
问话男子的语气这才稍稍地温和了一些:李师傅,该走的程序,公司会和每个人都走一遍。
负责记录的男子补了一句:出租车更新换代,燃油换纯电动能源车,这不是哪个人定的。功在千秋,这是个好事情。
李唐:谁的好事啊?车钱要司机掏,这会把家掏空的。
原来他们说的是更换电动车的事情。之前问话男子是副经理:政府会补贴。嗯。一小部分。
李唐:我没钱。凑不齐。
两个男子对视了一眼。负责记录的男子把笔也收起来了。
李唐看看他们:没钱我也没办法啊,穷啊,怎么办?
副经理:那就只能自谋出路了。
15 福建进出口公司 火传鲁办公室 日 内
人物:火传鲁。
火传鲁的眼镜腿儿断了,他用一小块胶带糊着,嘴角和眼角都带着乌青,眉弓上粘着一块创可贴,他把自己埋在一堆的资料里,进行着甄选分类。
叮铃铃铃,座机响了,火传鲁伸手接起来,眼睛还盯在资料上,嘴巴有些含混不清地喂了一声。
电话里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火传鲁愣住了,他慢慢地把眼镜摘下来,轻轻地,不无礼貌地问了一句:我已经和前妻离了。停职,凭什么?
电话里又回答了一句什么,火传鲁顿了顿,慢慢地把电话给挂了。
16 海峡出租公司 院子里/厦门六中 教学楼的楼道/李唐驾驶的出租车上 日 外/内
人物:李唐、丁美兮、行人。
院子里停着不少前来谈话的燃油出租车。
李唐的外套耷在肩上,他拉着一张脸从公司所在的矮楼里出来,一路往自己的出租车走去。
嗡嗡嗡,他的手机响了,李唐一看是丁美兮,接起来,听见丁美兮压着声音在里面说:火传鲁的前妻把他给告了。说他还有贪污的事情。纪委在查清楚之前,停职,批文也拿不到了。
李唐有些烦躁:得等多久?
对切,丁美兮躲在教学楼一侧楼道的角落里,回答说:不知道。
李唐把电话挂了,钻进自己的车里,有些气急败坏地把手机扔到副驾驶的座位上,坐好先匀够了气,这才打火起步。车刚从停车位里开出去,嗡嗡嗡,电话又响了,李唐的眼睛一直留意着外面几个从车前走过的行人,怕撞着磕着他们,一直没有理会,手机一直震到他把车开了出去,不震了。
李唐把手机拿起来看,未接来电是丁美兮。
他把电话又拨了回去,等电话一通,还没等解释,就听见里面丁美兮尖叫着:你快来,李小满自杀了!
17 厦门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急诊内科 观察室/观察室门口的楼道 日 内
人物:李唐、丁美兮、李小满、众医患。
这里是十几年前,丁李二人刚来厦门,绑架黄德铭时的那所医院。
李小满若无其事地躺在观察室的病床上,除了平时扎起来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用一根猴皮筋胡乱束着,别的看上去也没什么异样,她看着站在病床一侧的
李唐:谁让你来的?
李唐:我身上长着腿,自己能来。
李小满一直都不肯看一眼站在另一侧的丁美兮,她只是望着李唐:还要我说多少次?晚上睡不着觉,白天上课又不许犯困,刘静妈给她买的聪明药,不知道剂量,吃多了,行吗?
丁美兮深深地望着李小满。
李小满看看李唐,有些无奈的不耐烦:你们又不信,胃也洗了,吐也吐了,我可以走了吗?
父母的沉默让她的情绪有些不舒服,她突然叫了一声:我没自杀!不就是找个真爱要离婚吗?至于我去死吗?我傻呀我?
丁美兮刚要说话,李唐看了她一眼,丁美兮闭嘴了。
顿了顿,李唐说:留观十二个小时。大夫说的。
李小满把耳机往耳朵里一塞,侧过身子用腿把被子一夹,这是要睡了。她干脆把眼睛也闭上了。
李唐和丁美兮对视了一眼,俩人往门外走去。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李小满在背后说:我改主意了。爸,我以后跟着你过。别拒绝我。
丁美兮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18 一家精致高档的洗浴中心 海鲜餐厅 日式包间 日 内
人物:林彧、林处长。
一只帝王蟹张牙舞爪地坐在盘子里。
林彧认真地对付着一只海虾:真的,我对自己好奇的事情,就非要问到底。你说,我这种没完没了的劲儿,像不像你儿子?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气场足,身上带着浓重的官僚气,福建人多姓林,为避嫌,我们只知道他的职位是处长,别人都管他叫林处长。看上去不苟言笑,说话也是淡淡的:我儿子比你可烦多了。
林彧:说说嘛。现场执法,肯定和电视剧里演的不一样吧?
林处长:毒贩都是八仙过海,知道他们怎么藏毒吗?
林彧想了想:胃还是肠子?
他自己回答自己:不会是屁股吧?
林处长:就算你怀疑,怎么确认,他是不是藏毒了?
林彧极其认真地等着下一句。
林处长用手比划成活章鱼的样子:让你咳嗽。一咳嗽,你的菊花就张开了。
哈哈哈哈哈,两个人大笑起来。
林彧举着一把清酒的酒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喝酒喝酒。
19 厦门市国家安全局 审讯室/审讯室隔壁的房间 日 内
人物:段迎九、汪阳、朱慧、大峰、老怼。
灯光雪白。
大峰记录,朱慧问讯:你在挤牙膏。问一次,挤一点,而且挤出来的有很多,和牙刷都对不上。
老怼坐在对面,胡茬明显比之前长了很多,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一副疲惫的样子: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全说了。要是对不上,你们能抓到人吗。
朱慧:这几个人,全都和你见过面,对吗?
老怼点点头。
朱慧:第一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再说一遍。
一墙之隔,段迎九深深地望着隔壁。
汪阳的视线也在老怼身上,观察着他的反应:你觉得,他还有多少秘密没说?
段迎九:也许没有,也许很多。这哪有个准。
她看看汪阳:日子就得这么过。慢慢过吧。
汪阳:海虾也钓起来了,一条鲶鱼怎么这么费劲?
段迎九吸吸鼻子:也许它没游泳,去泡澡了?
20 (改 1008)一家精致高档的洗浴中心 浴池 日 内
人物:林彧、林处长、浴池服务员。
水汽氤氲。
这个点儿是洗浴场所人最少的时候,浴池里只有林彧和林处长两个人,赤膊相见,这是最坦诚的面对方式。
林彧把自己从热气腾腾的水里拔出来,坐在浴池的边上,喘气:不行,心脏受不了,我得缓缓。
林处长把整个的身子都沉在水里,眼皮子微微地耷拉着,纹丝不动。
林彧软软地坐在池子边上,两只手撑着大理石的石阶,他的力气似乎全都沉到了水里:降压药又忘了吃。记性也不行了,不知道有没有药治治这个?
他看看林处长:林老板最近有朋友去美国吗?拉斯维加斯。
林处长慢慢地睁开眼,看着他。
林彧:当地时间,这个月最后一个星期六,到凯撒,玩二十一点,第七十六号赌桌,你朋友的运气会非常好,如果顺利,没准能赢一百万。美金。
林处长又把眼皮子耷上了。
林彧拿着一块热毛巾,蒙在自己的脸上。
林处长这才泡够了,也起来走到边上,坐到林彧旁边:你和我都姓林,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老家是哪个地方的林?
林彧把热毛巾摘下来:我这种生意人,劳碌命,成天起来到处跑,哪都是家。
林处长:生意人,不去搞海关,天天和我泡在一起,有意思吗?
林彧:条条大路都要通行证,都得搞,民营企业家不容易的。哎那个谁——
一个小伙子从远处跑过来。
林彧:搞壶茶。泡我自己带的。
小伙子快步去泡了,林彧说:没别的爱好,也就剩喝喝茶了。
林处长:喝茶好啊。我有个地方,茶新鲜,嫩。
林彧:是真的茶吗?
俩人都笑了。
林彧笑着自嘲:我这身体不灵,血糖血压血脂,能高的都高,只能喝点真茶了。
21 厦门市国家安全局 审讯室/审讯室门口的楼道 日 内
人物:段迎九、朱慧、大峰、老怼。
审讯结束了,朱慧第一个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
一出门,她被守在门口的段迎九吓了一跳,她定定神,说:还是没进展。
段迎九靠在门框上,端着一杯热茶,吸溜吸溜地喝:正常。
朱慧:是不是我问得不够好?
段迎九:正常。
朱慧:今天怎么让我来审了?
段迎九:锻炼新人呀,这还用问?还要说什么?
朱慧:我要和黄海领证,办个婚礼,想请三天的婚假。
段迎九:走流程,打印出来替我签个字,模仿得像点儿啊。去吧。
把朱慧换下来,段迎九自己走了进去,来到朱慧之前的位置上,坐下。
老怼:不是问完了吗?
段迎九把热茶放好,拉开架势:她问完了,该我了。
22 一家叫做花样年华的 KTV 包厢 夜 内
人物:林彧、林处长、陪酒小姐甲乙丙丁、服务员。
灯红酒绿。
液晶屏幕上,邓丽君深情款款地等待着开唱的前奏。
林彧喝得眼神有些迷离,他扒拉开面前一堆的洋酒啤酒,和衣衫单薄的陪酒小姐,睁大了眼睛,看着屏幕上的邓丽君,用手指着她:谁会唱?你们谁唱邓丽君唱得好?
一个陪酒小姐拿着话筒,坐到他身边,看似深情地唱起来,《我只在乎你》。
没唱几句,林彧一把将话筒抢了过去,摇摇头:不行。不够。这歌怎么能这么唱?
他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去,一边在和陪酒小姐摇骰子赌酒的林处长脸喝得都快紫了,玩得满头大汗,原本系在最上面的衬衫全都解开了,露出了里面的白背心,把头探过来看:老板不高兴了。换个会唱歌的。深情点儿不会吗?
又一个陪酒小姐眼疾手快,拿起另一支话筒,深情地接着唱起来。
林彧这次听进去了,他听得似乎有些入神,问身边的陪酒小姐:这个唱歌的,叫什么?
陪酒小姐:您想叫她什么,她就叫什么。
林彧点点头:叫她美兮。
35A(改 0129)新增场,厦州市国家安全局 专案组办公室 夜 内
人物:黄海、朱慧。
灯下,黄海一个人在加班。桌上一堆资料。
朱慧进来,从包里掏出一堆明显高出市场上普通档次的精致请柬,放到他面前:先用着。要是不够,再跟我说。
黄海还在录入资料:我一个外地人,没什么朋友。用不了。
朱慧又拿出一份婚宴菜单:我妈今天定的菜,你看看。
黄海也没看:就这样挺好。定都定了。
朱慧看看他:你家亲戚来的车和酒店也找好了,离我家不远,到时候你提前去——
黄海轻轻地打断她:你不用征求我的意见。我没意见。你定就行。
朱慧:我也没结过婚,我也没经验,那么多的事,你不定,我总得定吧?你要是有不同意见你得说呀?
黄海:我没什么意见,真的。我也不懂。
朱慧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她把东西往包里塞回去:你还得多久?
黄海:就这么些。弄完就能下班了。
朱慧:那我先走了。
黄海:行。婚礼上见。
朱慧:再见。
黄海:拜拜。
俩人之间莫名的客气让聊天变得有些微妙。
黄海望着朱慧往门外走去,他似乎想叫一声,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口。
35B(改 0213)厦州市国家安全局 食堂 夜 内
人物:段迎九、女同事。
空荡荡的食堂,段迎九的背影。
刚刚审完老怼,段迎九独自吃饭。她大口大口地吃着一碗米粉。
背后不远处,一个同样加完班赶过来吃饭的女同事走了进来,离得远,我们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她端着一个盛饭的盘子,还没来得及过去盛饭,另一只手里拿着手机,边走边接着电话,她的话频频被对方打断:我知道,我知道。你听我说……你不要听你妈妈说,你听我说……这肯定不是第一次了,你也知道我有正事的时候不能接电话……你小点声,别把孩子吵醒了,你看看几点了……她是我生的,我是不愿意管她吗……你能不能别老打断我、能不能听我说完?
感同身受,段迎九吃饭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不远处,女同事找了个座位坐下,把盘子放到桌上,接着对电话里说。起初因为段迎九的存在,女同事还压着点声音,随着电话内容的继续,她的情绪也被带了进去,顾不上声音的高低,她接着对手机里说了一段完整的话:孩子要辅导,你要上班,要养家,老人要照顾,妹妹的工作要安排,家里所有的事都需要一个女人,我全明白。老李,但是暂时,我真的没办法。一句话,我做不到。我很抱歉。
段迎九越吃越慢,直至停下。
女同事的声音传过来:我也不知道暂时是多久。对不起。你要是实在受不了,那就分开吧。好吧。
段迎九感慨万千的脸。
23 段迎九家门口的楼道/客厅 夜 内
人物:段迎九。
段迎九的手里拎着一串钥匙,呆呆地站在门口。
顺着她的视线看进去,客厅里大部分的东西都被搬空了,除了大件不好动的,几乎一无所有。段迎九像是不相信似地往后退了几步,看了看门牌号,她马上明白了,拿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等电话一通,对里面说:陈华,你们是不是搬家了?
电话里说了一句什么,段迎九马上急了:你倒是告诉我一声啊,大半夜的,叫我白跑一趟!
24 福建进出口公司 大门口 日 外
人物:火传鲁。
新换了一副近视眼镜的火传鲁还穿着款式永远不变的衬衫,经了一夜,嘴角的青紫散了出来,肿得更明显了。
他提着一个挺大的背包,从院子里往外走出来,一路往自己的车走去(火传鲁的车玻璃已经换了,车身还没来得及喷漆,涂着癣一样的白斑)。一边拿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找到前面的“丁美兮”,拨出去,带着点兴奋地说:我。我辞职了。对,随便他们去查去告,那些莫须有的东西,我不等了。晚上要不要喝一杯,替我庆祝一下?
电话里说了几句什么,火传鲁稍稍地愣了一下,他马上急切地说:你别急呀。就算我辞职,那份批文一样可以搞出来的!
25 (改 1119)一家位于一条小街上 名为春和茶馆的包间 日 内
人物:段迎九、陈华。
功夫茶。
陈华坐在茶海的后面,耐心地洗冲泡倒。
段迎九端起刚刚倒满的小小茶盅,一口喝了。她手里拿着一份离婚协议书,粗枝大叶地看着。
陈华的眼睛一直望着茶海上的东西,他一边忙活手里的茶杯茶碗,一边声音很轻地说:我给你打过电话,单位的座机没人接,手机也打不通。我知道你在忙,发了短信肯定也没注意。
段迎九翻到后面的一页。
陈华慢慢地说着,他完全没有抱怨的意思,平心静气地分析着:离婚这个事情,你不是不想离,或者说,你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时间长了就成了习惯,没工夫定的事,就像个鸵鸟一样拖着。拖来拖去,是吧,反正都会解决。
段迎九嫌他倒得麻烦,伸手把过滤的茶杯端过来,喝。接着看最后一页。
陈华接着说:单位才是你的舞台。家庭不是。分居的这段时间里,我也仔细想过了,婚姻其实就像吃饭,有人喜欢甜的,有人喜欢咸的——
段迎九打断他的话:一套一套的。你什么时候不按摩不理疗,改心理大夫了?
陈华:你忙嘛。我就替你分析一下。
段迎九把离婚协议书放到一边:你还挺仗义的,个个条款都向着我,房子也不要。陈华。
陈华扶扶眼镜:嗯?
段迎九:你刚才说得都对啊,问题确实都在我身上。你干嘛像出轨被抓一样心虚,加这么多赔偿条款?我用你给我留钱吗?阿宝万一考不上大学,出国自费,你去哪凑钱?
段迎九拿出一支笔,拔开笔帽,将笔倒过来,笔尖冲着自己,顺着递给段迎九,又把签名那一栏替她放正,轻轻地说:那是我的事情。
26 李唐家 客厅 日 内
人物:李唐、丁美兮。
衣服堆得到处都是。
屋子里乱糟糟的,丁美兮在收拾着东西,什么都舍不得扔:谁也没想到火传鲁会辞职,包括他们单位的领导。人一走,很多东西就要交接,那个批文也是,原先摸不到的东西,现在全要过一遍了。
李唐想插也插不上手,站在一边,偶尔打个下手:那些破毛巾就别留着了。你留它们干什么?
丁美兮看着手里的一摞没用过的毛巾:那也不能扔了啊,怪可惜的。
李唐把她手里的毛巾拿走,扔到一边:没拆的垃圾袋卫生纸也可惜,你全留着吧。
他帮着丁美兮断舍离:真要让咱们离开厦门,就是一个电话,一夜之间的事情。电视冰箱,沙发衣柜,连这个房子都不能要了。
丁美兮:咱们把房子租出去,找个能签长约的房客,十年合同,租金一次付清,赶走还能带着现金。
李唐坐到沙发上,匪夷所思:租?这种事还要算计?我下午出去找个中介,抓紧卖了。离婚分钱,也说得过去。
丁美兮:这几个月的房价在坑里,一高一低能差出一个卫生间来。不卖。
李唐望着蓬头垢面,忙前忙后的丁美兮,一时间有些感慨万千。
丁美兮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看看他:干什么?
李唐:你去买个包吧。
丁美兮:什么?
李唐:你不是一直想买个包吗,买吧。LV,今天就买。
丁美兮:疯了吧你?好几万块钱。
李唐:你看你,不让买你不高兴。让买也不高兴。女人怎么这么麻烦?
丁美兮也累了,坐到一堆的衣服上:长不大的女人才最麻烦。刚离完婚,又要换个地方过日子,这么大的事,李小满会不会嫌太折腾?
李唐:给她买块新手表,搬到火星上去她也乐意。
27 (改 1119)春和茶馆 包间外面的走廊 日 内
人物:段迎九、陈华、林彧(背影)。
段迎九往外走着。
陈华跟在身边,叮嘱着:前天我刚去看过你妈妈。什么都没说。你要是不愿意她担心,过年,过中秋,我可以陪你再回去。
段迎九:也行。省得她唠叨了。
陈华:家门的钥匙我给隔壁刘阿姨了。她退休在家,也不出门,你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去拿。
段迎九:我说了,我不要那房子。以后给阿宝吧。
陈华:你血糖高,得定期测,得好好治疗。
段迎九有些意外,她站住了,看着陈华。
陈华:糖尿病是狼崽子,看着没什么,养大了就是祸害。别不当回事。
段迎九:你怎么知道我血糖高?
顿了顿,陈华才说:我毕竟是你丈夫。
一时间,段迎九有些莫名的感慨,她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陈华:都这时候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段迎九:回头要是给阿宝找后妈,把好关,别什么人都往家里带,让他受气。
陈华:要是想找,早找了。算啦,就我们俩也挺好的。
段迎九:爱找不找。别赌气赌到头发也白了,到时候别后悔啊。
陈华:我头发早就白了,这都是染的。你一直也不知道。
段迎九突然表情一变,她一把拽开挡住一半视线的陈华,往陈华身后望去,顺着她的视线,可以看见似乎是林彧的背影一闪而过。
没等陈华反应过来,段迎九已经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第二十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