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加（改 1124）厦门大学图书馆 夜 内
人物：林彧、零星的学生。
人不多，三三两两。
林彧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里，心无旁骛地读着一本书，英文版。
嗡嗡嗡嗡，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着。
林彧接起来，把手机放到耳边听了听，轻轻地说：真是一个令人遗憾的意外。
1 某医院 普外科病房 黄海所住的病房内 夜 内
人物：黄海、朱慧、汪阳。
黄海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朱慧举着手机，举在他的面前，给他看着实时视频，画面里是汪阳，他问候着黄海：鱼都已经上岸了，刚进厨房，你好好歇着，等开饭，喝庆功酒就行了。等你们组的好消息吧！
黄海轻轻地眨了眨眼睛，筋疲力尽的他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就算是回应了。
2 （改 0205）删。
37A（改 0205）厦门市国家安全局大楼 审讯室隔壁的屋子 夜 内
人物：段迎九、老魏。
一个类似于审讯室的地方。
老魏独自坐在一张桌子的后面，既像是分析，又像是发问：虽然被爆了头，脸部面容无法识别，但是年龄、体型、外形，包括最关键的 DNA 都可以证明，死者就是鲶鱼。
对面没有回答。
看上去，老魏似乎在审问李唐。他的问题接二连三：加上李唐的证词，所有的证据都能证明，鲶鱼是被跳海逃走的阿良所杀。阿良有间谍的底子，鲶鱼一直都在威胁他。既有证据，也有动机。
对面仍然沉默着。
老魏又说了一句：现在的情况是鲶鱼死了，阿良失踪，截止现在还没有找到他。现场也没有别的证据能证明凶手另有其人，比如李唐。暂时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李唐是间谍，且和另外两个人是同伙。
我们这才看到坐在他对面的人是段迎九，她用左手揪着嘴唇上爆起来的干皮，入神地思索着。
老魏补了一句：这件事就暂时卡在这儿了。
吧嗒吧嗒吧嗒，段迎九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轮流敲击着桌面，突然说了一句：现在我不是段迎九，我是鲶鱼。假设说，我并没有识破黄海的真实身份，那么就算他没价值，也没有马上灭口的必要。除非我已经决定要立刻离开厦门，所以要擦掉所有的痕迹。如果按照这个逻辑，阿良除非是被逼无奈，否则一个快要上市，即将洗白的企业家，不可能杀人。他有把柄被我攥着吗？什么把柄？是不是因为我要走，谈崩了，所以就要开枪吗？
老魏望着她。
段迎九又像是在问老魏，又像是自言自语：我让阿良的人去杀黄海，自己又被阿良给杀了。难道就因为我威胁他，阿良就肯当街杀人？还有最关键的一个人，李唐——
她一下子站起来，望着一墙之隔端坐着的李唐：他几次三番要见鲶鱼，他想干什么？报仇，还是要债？他和阿良之间，又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老魏也跟着起身，望着李唐：三个人，一出戏。剧本怎么写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段迎九深邃的眼神。
3 厦门市国家安全局大楼 审讯室 夜 内
人物：李唐。
李唐独自静坐。
灯下，他的表情分外从容。
4 厦门市国家安全局大楼 专案组 大办公室 夜 内
人物：段迎九、老魏、纳兰、哪吒、大峰。
除了朱慧、黄海和丁晓禾，人都到齐了。
众人表情凝重地望着段迎九。
段迎九又把那块白板拉了出来，上面的焦点变成了李唐，他的名字上用红色粗笔圈了好几层的圆。除了他，鲶鱼和阿良的名字也被红笔圈住了，略小。整个白板上都是黑色字体，三个红圈颇为醒目。
段迎九：刚才说过的都是问号，等它们变成句号，找不到证据之前，先不见李唐。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事。
大峰：什么事？
段迎九：我也不知道。
大峰：又是直觉？
段迎九：第一次见他，我就有这种直觉。事实证明我没猜错——
这时候门开了，纳兰抱着一些打印出来的资料走进来，放到桌上：阿良的社会关系。都在这儿了。
段迎九拿起来看阿良的资料：从开始注意并且调查这个人，一直到今天，多久了？
老魏：到下个月六号，四年。
段迎九把资料拿起来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整整四年。说说你们对他的印象。
老魏：守时，自律。
哪吒：他那些公司，不管大小，从来没有拖欠过员工工资。
大峰：每年都要体检，挺怕死的。
纳兰也补了一句：要是不知道底细，光看这个人，其实蛮优秀的。
段迎九顺着众人的话往下接了一句：这个人平时从来不喝酒，不抽烟，咖啡，槟榔，红牛也从来不沾。除了泡茶，没有任何成瘾的习惯。每天散步，每周游一次泳，夏秋两届马拉松雷打不动，不打牌不赌博不下棋，定期体检，定期洗牙，大夏天连冰可乐都不怎么喝，这么一个极度自律、自我约束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开枪？
众人互相对视。
段迎九：你们再看李唐。感性，忧郁，早恋，还有私生女，和前妻勾勾扯扯，儿女情长，戒了烟又要复吸，一个流亡他乡的间谍，居然还喜欢写诗，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激情杀人。
她像是通过自己的推理，佐证了自己的直觉，段迎九的眼里闪闪发亮：假如，我是说假如，会不会是李唐开的枪？
面面相觑。
段迎九：想想看，照着这个逻辑，是不是很多问号就都能解释通了？
她迅速做了决定：纳兰去把阿良所有的底细都翻出来。查他的通话记录，排查监控，看他的社交软件，私信，微信，短信，微博的大小号，网上的聊天记录，我全要。老魏，向社会公开征集线索——找到大桥杀人之夜的目击者。
老魏：好。
段迎九望着众人：不查个水落石出，我也对不住差一点就牺牲了的黄海。
5 离厦门大学最近的一家公立医院 急诊科 留观室 夜 内
人物：丁晓禾、小婷。
小婷已经醒了，她的嘴唇和脸色一样苍白，靠在被子上。
丁晓禾坐在一边，陪着她。
小婷：你要是晚去一步，是不是我就死了？
丁晓禾：他们给你的下的药是误导法医的，会让人以为你是心脏病。万幸不是直接下毒。
小婷：这算是走运，还是不走运？
丁晓禾：你说呢？狗屎运也就这样了。
小婷轻轻地叹了口气：要不是你们，我早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丁晓禾：那些人骗你的那些东西都是假的。你爸爸不是杀人犯，林彧也不是证人。他说要给你在老家买套房子，还要把你和李唐接回去退休养老，这话能信吗？
小婷：你骗我，我骗你。都是这样。
顿了顿，丁晓禾答非所问，讲着自己的事情：四年级的时候，我爸就没了，我现在都得使劲去想，才能勉强记住他长什么样子。我为什么要拼了命学习，往前考？我个子小，爸爸又没了，人人都来欺负我，只要考了全校第一，他们才不敢。
小婷静静地听着。
丁晓禾：以后不会有人再骗你了。就算有谁敢欺负你，打不过就跑，跑不了还有我呢，放心。
小婷：李唐呢？他知不知道我的事情？
丁晓禾看着她：他那么忙，先别告诉他了。要不然，他会担心的。
6 海面上 夜 外
人物：众海警、船夫甲乙。
风雨飘摇的海上，几艘海警船逼住了一艘船身斑驳的渔船。
四面八方的强光，探照灯一样照射着渔船上惊慌失措的船夫。
7 海面上 渔船的船舱外 夜 外
人物：小黑、众海警。
戴着手铐的小黑被几个海警从船舱里押了出来。
几束手电筒照在了他的脸上。
8 厦门市国家安全局大楼 审讯室 夜 内
人物：段迎九、老魏、小黑。
强灯下，还是小黑的脸。
段迎九和老魏坐在他的对面。
小黑依然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倒是毫不隐瞒，和盘托出：既然都知道了，还问什么。有证据的我都认。没证据我也编不出来。
段迎九：李唐呢？你和李唐的事情，也需要编吗？
小黑：有人叫阿良去搞死他，和我又没关系。也不是我动的手。
老魏看了一眼段迎九。
段迎九马上问了一句：谁叫阿良去杀李唐？
小黑：你们去问他嘛。
段迎九凑近，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
小黑终于把眼神缩了回去：阿良有家看牙的诊所，那个人去过一次。是个左撇子，我觉得是他。
段迎九和老魏对视了一眼。
这时候门开了，哪吒连门都没来得及敲，举着段迎九的手机快步进来：找你的。
段迎九：谁电话？
哪吒：你同学。口腔医院种植科的老郭。
这个时候递进来同学的电话，段迎九觉得哪吒的行为有些不可思议，她正要说什么，哪吒补了一句：他说有急事——李唐的事。
段迎九马上拿过手机，往门外走去，喂了一声。
9 厦门口腔医院 口腔种植科 第六诊室 夜 内
人物：段迎九、郭大夫。
郭大夫不安地看着面前的一份病历本，像看着一枚炸弹。
这个郭大夫曾给李唐种植过假牙，也给同学段迎九做过牙龈刮治术。
段迎九坐在对面，看着这份病历，问：哪来的？
10 厦门六中 教学楼里的楼道 晨 内
人物：李唐、女学生（郭大夫的女儿）、众师生。
闪回场。
李唐一路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一个背着书包，穿着校服，和李小满年龄相仿的女学生迎面走来。时间不早了，她看上去挺着急，小步快走。
李唐迎着她走去，两个人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李唐的手轻轻一晃，给她的书包里塞了一样东西。
毫不知情的女学生匆匆走远。
11 厦门六中 女学生所在的教室 晨 内
人物：郭大夫的女儿、老师、众同学。
闪回场。
老师已经走到了讲台上。
女学生从自己的书包里往外拿笔袋，将李唐之前塞进去的东西带了出来。这是一本病历本。能看到病历的封面上，写着一个叫郭璐的患者姓名。翻开看，里面竟然是空白的。
女学生正狐疑地看着，听见老师在台上叫了一声：郭璐，睡醒了吗？
哄笑声中，女学生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语文书找了出来。
原来病历本上写的是郭大夫女儿的名字。
12 郭大夫家 客厅 日 内
人物：李唐、郭大夫。
闪回场。
这是发生在第二十九集里的事情。
李唐打开钱包，看见里面夹着一张少女的照片，这是郭大夫的女儿郭璐，正是李唐在厦门六中遇到的那个女孩。嘴被堵住的郭大夫挣扎得越厉害了，呜咽地叫着。
李唐一直盯着他女儿的照片。郭大夫眼睁睁地看着李唐伸手把这张照片取了出来，放到兜里，把钱包扔到了床上。这是一种无言的威胁。
李唐慢慢松开了他手腕上的绳子，重新戴上口罩，转身走了。
13 郭大夫家 书房 夜 内
人物：郭大夫。
闪回场。
郭大夫的脸色分外凝重。
那本写着他女儿名字的空病历本放在桌上。
巨大的恐吓，让他魂不守舍地站在不远处，遥望着这本病历。思前想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等电话一通就对里面说：老段，是我——
14 （改 0205）删。
15 （改 0205）删。
50A（改 0205）厦门市国家安全局大楼 审讯室 夜 内
人物：李唐、段迎九、老魏。
相关人物：李春秋、姚兰。
面对面。
自本剧开始以来，兜兜转转，这对隔空角力已久的猫和鼠终于以这种方式坐到了一起。
段迎九带着一大壶水，这是准备好了要持久战。她看着对面表情平和的李唐，一改之前面对小黑时的语气，像拉家常一样地闲聊着：茶和咖啡都没有，白开水管够。喝吗？
李唐没有要喝的意思：谢谢。
段迎九：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不简单。怎么说呢，你就不像是个开出租的。知道为什么吗？
李唐只是望着她。
他没问，段迎九也没自问自答，岔着话又说：但我确实没想到你和阿良他们是一路的。丁老师呢？她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吗？
李唐依旧沉默着。
段迎九：在这儿，有时候沉默确实挺管用。但有时候反而会露馅。你很聪明李唐，但有时候会过头，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承认吗？
李唐：有时候吧。难免。
段迎九：其实你也挺不容易。每天苦哈哈地出车，天黑了才能到家。还得照顾孩子，挣得也不多。能问一下，你们有退休金吗？
李唐很认真地回答：累计缴纳社保十五年，就能享受退休保险制度。你不知道吗？
段迎九看看他：我关注过你的出车频率，专车公司每个月的前二十名里都有你。叫车软件里的五星好评，你拿得最多。这么拼，我还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管你。
李唐吸了吸鼻子：没办法。小老百姓，得吃饭呀。
段迎九：人只有在没办法的时候才会杀人。你为什么要开枪杀人？因为他让阿良找你害你？报仇，这算杀人动机吗？
她深深地望着李唐：还是他要逼你做一件比窝窝囊囊活下去更难的事情？
顿了顿，李唐说：你有证据吗？
老魏抬头望了他一眼。
段迎九依然像闲聊一样：你喜欢读书。诗歌我不太懂，小说呢，你最喜欢谁写的书？
李唐：开车等人，打发时间，都是瞎看的。
段迎九：勒卡雷和福赛斯，你喜欢哪个？
李唐：福赛斯吧。现在还有人看勒卡雷吗？
段迎九：是啊。年轻人看剧都要一点五倍速，勒卡雷的节奏是有些慢。假如叫你选，你愿意当哪个年代的间谍？
李唐只是望着她。
段迎九：我觉得还是现在的好一些，起码不像以前那么危险，人命关天。就算被捕了，也不会被马上枪毙。你说呢？
李唐：是吗？
段迎九突然单刀直入：口腔医院郭大夫是我的同学，不了解吧？你们统计他女朋友出差和回家的数据做什么？推理海军在南海演习的时间和地点吗？我承认，这个方法确实挺聪明的，但是有些聪明要是过了，也麻烦。你如果没有第二次去威胁老郭，他那么胆小的人，也不会站出来指认你。
李唐一直静静地听着。
段迎九：要是一个证人还不够，还有两个你该很熟悉。看看老朋友吧——老魏打开手机里早就准备好的一段视频，里面是一个监狱的环境，先后出现了李春秋和姚兰。
姚兰憔悴了许多，她有些歉意地看着镜头，说：迟早得说。李唐，日子还得往下过的呀。
李春秋的头发依然一丝不苟，他很平和，很慢地说：记得咱们说过的话吗？林彧靠不住。靠自己吧。
李唐确实没有想到会再见到这两个人。
段迎九：很意外吧？
李唐：嗯。
段迎九：想说什么？
李唐：活着总是件好事。孩子也能少受点罪。挺好。我是说他们。
段迎九：间谍。杀人。先聊哪个事吧？
李唐很认真地重复了一句：你们有证据吗？
16 审讯室隔壁的屋子 夜 内
人物：李唐、段迎九、老魏、汪阳、李副局长。
一墙之隔。
汪阳陪着曾在第二集出现过的李副局长站在可视玻璃的窗前，望着隔壁正在角力的段李。
17 （改 0205）删。
52B（改 0205）厦门市国家安全局大楼 审讯室 夜 内
人物：李唐、段迎九、老魏。
录音设备在一分一秒地转着。
老魏继续在旁边忠实地做着记录。
平时的日子焦头烂额，李唐反倒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平静过。他仿佛正坐在车里，等候着下一位打车的顾客，平心静气。
段迎九把喝空的水杯从脸上拿下来，轻轻放到桌上，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不一定好听啊，你先看看像不像真的。
李唐的眼神清澈透亮。
段迎九：一个专车司机，一个希望前妻和孩子能摆脱威胁，早点回家的司机。间谍这个差事肯定是不想再往下干了。危险，压抑，缺德，比跑出租还苦，又挣不着什么钱，不用自己贴就不错了，是吧？
李唐静静地听着。
段迎九真的像在讲一个故事：可惜你还没缴够林彧要的社保。想退休？可是组织上并没有批准。所以就算是警告吧，他让阿良找人去收拾你。这一次没死，下一回就不好说了。为了自保，你要想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机会，让这两个人自相残杀。而且已经做好了如果他们的友情坚若磐石，你就会帮他们一把的准备。接下来顺理成章，你主动把他们都约到一个偏僻，没有人，也没有摄像头的地方。
她边讲故事边在地上走着，说到最后，段迎九来到李唐的身后，接着说：设计得特别好。先借刀杀人，再让自己脱身。可惜这出戏不能彩排，只有一次。剧本写好了，谁知道上场的时候出了纰漏，让阿良跳海跑了，你也没想到吧？
李唐摇了摇头。
段迎九绕到他的前面，问：没想到，还是我讲得不够好？
李唐：你们还没给我看证据。
段迎九飞快地跟了一句：不承认杀人，因为这有可能会判死刑。承认威胁过那个医生，因为这只是恐吓。间谍罪和杀人犯，轻重完全不一样。你心里有杆秤，知法懂法，掂量得很清楚呀。
李唐特别认真地回答说：中国是法治社会，法院真的是要讲证据的。
老魏把手里的笔轻轻放了下来。
段迎九凝重的脸。
18 厦门殡仪馆 大门口 晨 内
人物：丁美兮、纳兰、行人。
监控视角，丁美兮从殡仪馆的大门口走了出来。
祭奠火传鲁，她今天穿着一袭黑色衣服，胸前别着一朵小白花，神情肃穆地一路走到路边，招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这辆出租车往远处开走了。
停靠在路边的一辆灰色轿车随即跟了上去。驾驶员是纳兰。
19 小婷所住的医院 急诊科留观室门口的楼道 晨 内
人物：丁美兮、小婷、众医患。
丁美兮从楼道深处走了过来。
她目不斜视，心无旁碍地大步走着，也不管有没有人跟着自己，也许没有注意，又或许她索性什么也不管了。
丁美兮一路走到留观室的门外，隔着门上的玻璃窗，遥望着里面的小婷。
20 厦门市国家安全局大楼 审讯室 晨 内
人物：李唐、段迎九、哪吒。
段迎九和李唐对视着。
老魏已经换成了年轻的哪吒。段迎九和李唐仍然在对弈。整整一夜过去了，两个人的眼神依然没有涣散的迹象。这是一场智力和体力的双重比拼。如同下棋，此时已经到了将军的最后阶段。
段迎九：困吗？
李唐：还行。
段迎九：体力不错。
李唐：老开夜车，习惯了。
段迎九：有时候我在想，假如以前我考的是医学院，或者是师范，当个护士，要么就像丁美兮一样，当个教语文的老师，现在的日子会是什么样？起码不用像现在，没日没夜地陪着你这么干耗着，连个盹也不敢打。
李唐笑了笑。
段迎九：你说呢？累死累活的，开车就够苦的了，还得风里来雨里去，帮他们送东西，接人，老开车的腰不好吧，还得蹲下去换假车牌子？
李唐：我还行。
段迎九饶有兴趣：哎，像上次你去接李春秋和姚兰，拉着她们去酒店，汽油和过路费报销吗？
李唐：和你们一样。发票攒着，年底一块报。
段迎九：不不不，我们就这点好，实报实销。当然贴条罚款另算啊，要是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你呢？
李唐不说话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段迎九察言观色：怎么，聊累了？
李唐：从凌晨四点开始，不问案子的细节，一直在闲聊。你没那么八卦，你是在等什么吗？
段迎九：聪明。
李唐：等什么？
段迎九：你猜？
21 小婷所住的医院 急诊科留观室 晨 内
人物：丁美兮、小婷。
前夜的洗胃让小婷的脸色有些苍白。
时间特殊，丁美兮也收了之前面对小婷时客气的分寸，言无不尽。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坐在床边一把椅子上，像个面对女儿的母亲：你爸爸的车坏了，他在外地，一下子赶不过来。叫我先来看看你。
小婷静静地听着。
丁美兮：不管遇着什么事情，别怕。都会过去的。
小婷点头：我知道。
丁美兮：李唐说，他不是个好爸爸。他让我把这句话告诉你。小婷，别恨他。他是个好人。好人有时候就会身不由己。只有好人才会想得太多，才会有牵挂。让人能威胁的牵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语气平等，丁美兮真的把小婷当成了一个朋友，说着：刚认识李唐的时候，我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后来我嫁给他，一直到李小满出生，过满月的那天，他才告诉我。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心里有什么事，开始总是不说，总是瞒着。你不用去催他，问他，过几天他自己就说了。
小婷静静地听着。
丁美兮像是在回忆着自己和李唐的过去：我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总觉得我能嫁个了不起的人。每个女孩子都觉得未来的丈夫应该是个大人物。他们不是普通人，不需要为钱发愁，长得好看，嘘寒问暖，还不会背叛自己。
她笑了笑：女人就是这么幼稚。你知道吗，到现在我连个钻戒都没有。不瞒你说，刚才来的路上，我还在想打车太贵了，我要不要坐公交车。但是我一点儿也不后悔。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你爸爸。小婷，别人可能看不起他，觉得他窝囊，普通，小心眼还爱算计，但是在我这儿，他是个特别了不起的人。
小婷的眼睛闪闪发亮。
丁美兮：别信电影里的那些鬼话。绝大多数女人，一生里只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围着你转，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你在忙活，你只要说一句话，就会有人替你办好。这一天你最光鲜最漂亮，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焦点。可惜只有结婚嫁人的这一天。从第二天起，再不会有那么多人围着你转，替你办那些你办不到的事情。以后要过的日子，都是鸡零狗碎的。这些话不中听，可它是实话。
小婷和丁美兮之间的隔阂已经彻底消失了。
丁美兮像是在嘱咐自己的女儿一样：以后，找个能容着你，能和你一起过这些小日子的人。像李唐那样了不起的人。
小婷望着她。
丁美兮补了一句：他没让我说这些话。是我自己要说的。
小婷：谢谢你，丁阿姨。
丁美兮不无恳切地说了一句：你来的时间太短了，我也没好好照顾你，有事还要跑来麻烦你，小婷，对不起啊。
小婷有些意外：什么事情？
22 厦门市国家安全局大楼 楼道 日 内
人物：大峰。
脚步匆匆，大峰攥着手机，大步流星从外面跑进来，一路往审讯室的方向奔去。
23 （改 1105）厦门市国家安全局大楼 审讯室 日 内
人物：李唐、段迎九、哪吒。
相关人物：林彧、阿良。
手机画面：手持拍摄，视频里，前夜的废桥上，影影绰绰间，隔着一段距离，能看见李唐拿着一把手枪，动作隐蔽地射杀了林彧。这是来自与废桥平行、但比废桥要略高，可以居高临下的新桥墩子上的钓鱼者所拍摄的角度。
视频结束，段迎九把手机放到了桌上。
李唐面无表情的脸。
段迎九：有海就有桥，有桥就有钓鱼的闲人。还不止一个。百密一疏，你还是大意了。
李唐吸了吸鼻子。
段迎九：你很聪明。杀人的时机和地点，都是最优方案。唯一的问题是太聪明了，难免会有纰漏。想遮住所有破绽是不可能的。李唐，只要有目击者，完美的犯罪就是不存在的。
李唐一言不发。
段迎九：要是智能手机没那么发达，或许我还真拿你没什么好办法。
李唐低着头，只是望着自己上着铐子的双手。
段迎九终于放松了，她把自己的身体舒展了一下，揉揉脖子，看看哪吒，再看看李唐：我还真是有点饿了。抓点紧，说完了咱们开饭！能开始了吗？
铁证如山，李唐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只能认命了：好。
24 （改 1105）小婷所住的医院 急诊科留观室 日 内
人物：丁美兮、小婷、纳兰。
小婷呆呆地望着手心里的一把门钥匙。
丁美兮：按理说，你是客人。该好好照顾你的都该是我。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平时总觉得来得及，真要想做的时候，反倒没时间了。你看，我连顿饭都没请你去家里吃过。
小婷：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丁美兮：火叔叔走了，我今天也会很忙。这是家里的钥匙。等小满能出院的时候，麻烦你给她开开门。往后有什么事情，你们是一家人，互相多关照吧。
这是要托孤了。兔死狐悲，小婷不由得悲从中来，她的眼窝有些发红。
丁美兮：李小满不懂事，我替她向你道个歉。小婷，你别怪她。
小婷拼命地摇着头。
丁美兮：要是以后有机会，咱们一起去武夷山，看日出。大人不能骗小孩子。说好的话，就得算。
小婷欲言又止：我——
她还是没说出来。丁美兮此时并不知道，小婷自己所拥有自由的日子，其实也不多了。小婷把手攥起来，紧紧握着那把钥匙，不无伤感地说：小满会好好的。
放心，丁阿姨。
丁美兮艰难地笑了笑，她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伸出手摸了摸小婷憔悴的脸。近在咫尺，从小婷的眼眸里，映照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纳兰。
丁美兮深深地望着小婷，说：谢谢你。
说完话，她转身站起来，一路往门口走去，路过了纳兰的身边，很安静地说：走吧。
丁美兮一路走了出去。
25 （改 1105）急诊科 留观室门口的楼道 日 内
人物：丁美兮、小婷、纳兰、便衣国安干警。
丁美兮跟着纳兰，一路往楼道深处走去。
一个便衣的国安干警，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
小婷站在门口，遥遥地望着丁美兮的背影。
似乎是心灵感应，丁美兮突然站住了，纳兰跟着她一起回过头，望了小婷一眼。
小婷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26 （改 1105）厦门市国家安全局大楼 专案组 大办公室 日 内
人物：段迎九、汪阳、老魏、大峰、哪吒、纳兰、众干警。
弹冠相庆。
鱼缸终于空了，好几张桌子拼到了一起，老魏干脆在办公室里架起了电热锅，水已经开了，酸辣醇厚，色彩鲜红的酸汤鱼在锅里翻滚着。
所有人都端着各自的家伙什，有保温杯，有小饭盆，还有一次性的纸杯，筷子在锅里夹来搅去，吸溜吸溜地吃着。每个人的面前都冒着热气儿，只有段迎九茶杯里的鱼块凉透了。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唯独她似乎有些失落。
老魏端着一碗鱼汤过来，放到她面前：怎么，饿过劲了？
段迎九似乎有些疑惑。看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老魏又问：案子结了，不是个好事吗？
段迎九：我也说不好。我为什么不满意？为什么就是不能和大家一样兴奋？
老魏看着她。
段迎九的脑子越转越快：李唐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得多。像他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留下破绽？既然他已经想好了整个计划，为什么会单单忽略目击者这一点？桥上常年都有人钓鱼，只要去踩点就能看见，你要是李唐，你会想不到吗？
她突然说了一句：如果这个破绽是故意留下的呢？他想干什么？
老魏听得入神，筷子停在嘴边，忘了吃。
段迎九：你有没有注意他的眼神。我让他看手机里的视频，他很坦然，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窝囊了半辈子，为什么非得到了现在就忍不了，要杀人？李小满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他真的豁出去，连闺女都不管了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门开了，汪阳走了进来，看见坐在一边的段迎九，直接走过来，察言观色，问：有什么问题？
段迎九：不对。
汪阳：哪不对？谁不对？
段迎九：都不对。李唐的心里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汪阳：什么秘密？
段迎九看看他：我要是知道了还叫秘密吗？
汪阳被噎了一下，反问：证据呢？
段迎九：直觉。还是直觉。
27 国安局大楼 临时关押李唐的屋子 日 内
人物：李唐。
一张单人床。
李唐和衣而眠，呼呼大睡。
28 关押李唐屋子隔壁的房间 日 内
人物：段迎九、李唐。
透过可视玻璃窗，看着沉沉睡去的李唐，段迎九像是望着一个未解的谜。
29 （改 1105）审讯室 日 内
人物：段迎九、丁美兮、纳兰。
坐在审讯椅上的丁美兮和李唐一样平静。
段迎九坐在她的对面，这次她没有拿那个大水壶。纳兰做着记录。
段迎九：我去医院看过小满。烧已经退了，从昨天夜里到今天早晨，再没烧过。
这是一句最令丁美兮感到欣慰的话了。
段迎九：放心，丁晓禾会照顾好她。
丁美兮深深地望着她：谢谢。
段迎九：四个小时以前，李唐就坐在你这把椅子上。
丁美兮说话总是轻轻的：是吗。
段迎九：他说，这些年的这些事情，他都不后悔。唯一后悔的是没给你买个钻戒。他说你太抠了，只要钱进了兜，就像电焊烙在里头，谁也掏不出来。早知道这样，他就直接给你买了。
丁美兮：要养孩子，要糊口，都是这么过日子的。
段迎九：他还说，时间太急了，很多话都没来得及和你说。现在想说，你也听不到了。
丁美兮：老夫老妻，还有什么可说的。
段迎九有些感慨：人就是这么奇怪。没离婚之前，回家都不能张嘴，孩子在的时候还好。只要剩下两个人在家，说一个字就是个吵。等真的离了，话反倒是多了。
丁美兮：是啊。
纳兰安静地记录着。
段迎九：你信命吗？
丁美兮：你呢？
段迎九：我是党员，当然要信共产主义。我看你经常去拜菩萨，管用吗？
丁美兮：拜佛求神，图个心安吧。
段迎九一直望着她。
顿了顿，丁美兮又说了一句：女人嘛，过日子不就是求个踏实。
段迎九：要是让你重新选，选火传鲁，还是李唐？
丁美兮安静地坐着，她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段迎九替她答了一句：我觉得是李唐吧？
丁美兮：为什么？
段迎九：我猜得对吗？
丁美兮笑了。
30 国安局大楼 临时关押李唐的屋子 日 内
人物：李唐。
一份盒饭，有荤有素，三菜一汤。
灯下置着一张小桌，李唐胃口大开，狼吞虎咽地吃着。
31 审讯室 日 内
人物：段迎九、丁美兮、纳兰。
段迎九望着丁美兮，就像她在前几次面对面望着这个神秘的女人一样：你呢？还有什么后悔的？
丁美兮：孩子吧。平时太忙了，没空陪陪她。你不是吗？
段迎九：我和你不一样，儿子和闺女也不一样。太儿女情长，对男孩子不好。
丁美兮：可能是吧。
段迎九调整了一下坐姿：其实我挺愿意和你聊天的。可惜今天是在这儿。要不，咱们说说案子？
丁美兮：好。
段迎九：一只凤，一只凰。我以前一直以为凤凰是一个人。
看上去，李唐已经招认，丁美兮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她变得知无不言：这是上面给的代号。我和李唐，两个人。
段迎九：李春秋和姚兰来厦门要干什么，你知道多少？
丁美兮：那段时间林彧已经对我开始保密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
段迎九：李唐不会告诉你吗？
丁美兮：哪怕是我们还没离婚，也不是什么都会说的。
段迎九故意把一些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打乱了，突然又问：刘晓华呢？用论坛网友的方式接近他，是谁的主意？
丁美兮：我对网上那些东西不是很熟悉，他们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重复询问已经问过的问题，是国安审讯的惯例，掐头去尾，段迎九突然又跳着问了一句：姚兰和你很早之前就认识，十八年前你们从厦门分开，这期间她在哪，在干什么？
丁美兮：在上海。具体做什么，我不清楚。
录音设备的磁带匀速转动着，纳兰的笔尖同时在快速记录。段迎九无声地问着什么，一句接着一句，或恍然，或意外，或疑惑。丁美兮平静地回答着什么，或平静，或凝重，或严肃。
段迎九不动声色的地望着对面，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丁美兮愈来愈平静，她在看似如实地讲述着什么，段迎九又问了句什么，她点点头，接着开始说着什么。看上去，她的态度颇为配合。
段迎九旁白：不。不对。太严丝合缝了。李唐的证词死心塌地，他把丁美兮做过的所有不利的事情，全都揽到自己身上。这边的丁美兮则在说着那些足够戴罪立功的东西。凤和凰的证词就是一个个贝壳，各持一瓣，天衣无缝。虽然无懈可击，但太不合情理，怎么可能李唐一直犯错，丁美兮在一直劝他回头？这出戏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真的——
段迎九突然不问了。
丁美兮看着一直望过来的段迎九，问：怎么了？
段迎九突然问了一句：你觉得，你和李唐的感情怎么样？
丁美兮终于怔了一下，说：有什么问题吗？
段迎九：没人嫉妒过你吗？捡着这么一个对你好的男人，这是福气。
丁美兮：我们已经离婚了。
段迎九深深地望着她：就算你们离了，可要比那些没离的，还要恩爱。
话音未落，她突然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32 （改 1105）审讯室隔壁的屋子 日 内
人物：段迎九、老魏。
咣，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段迎九劈头就问：大桥杀人的前一天，李唐有没有给小婷打过电话？
老魏刚要回答，段迎九马上自己补了一句：他肯定打过。我要知道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快！
33 国安局大楼 临时关押李唐的屋子 日 内
人物：李唐。
李唐靠着墙坐在单人床上，遥望着高高的小窗。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34 厦门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李小满所住的病房 日 内
人物：李小满。
李小满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常，她的状态和体力似乎好多了。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父母正在遭受着什么变故，重新戴着耳机，听着手机里的音乐。
能看到她脖子里的那一枚小小的凤凰坠子，随着她偶尔调整的坐姿，在微微摇晃。
35 审讯室 日 内
人物：丁美兮。
纳兰也出去了，只剩了丁美兮独自一人。
监控摄像头的角度，如果仔细看去，能看见她在轻轻地喃喃自语，似乎是在祈祷着什么。
36 （改 0205）删。
18B（改 0205）专案组 段迎九办公室 日 内
人物：段迎九、老魏。
段迎九的两只手耷在腿上，手腕上竟戴着一副锃亮的铐子。
屋子中间的东西都被搬到了墙边，她按照李唐和丁美兮在审讯室里所坐的方向，坐在正中央的一把椅子上，她穿着一身和李唐所穿西服衬衫一样的服装，也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鞋，稍稍带着点神经质，像李唐一样地说着：我是个间谍，我有孩子，有前妻，有家，鲶鱼对我有威胁，国安局随时都会抓我回去坐牢，我得想个办法，小婷，我会对小婷说些什么？
换位思考。
老魏像段迎九一样坐在对面，语气严肃：大桥杀人的前夜，李唐确实给小婷打过电话，一个多小时，说的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生活费，住校，考试，衣服，吃吃喝喝，全是这些。
段迎九：你没孩子，你不知道，只有一个父亲才会这么啰嗦。这不是鸡毛蒜皮，这是在交待后事——我要是李唐，我为什么要这么说？
老魏：为什么？
段迎九：因为我要杀人。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安顿好。要和家人告别，要做好每一步的计划。
老魏追着问：什么计划？你有什么计划？
段迎九：我要打死鲶鱼，瞒天过海。先假装借刀杀人，我要让你们全都猜不透，谁也不会知道我到底要干什么，这不是激情杀人，这是预谋，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我到底要干什么？
她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发问：我究竟会怎么干？
（三十九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