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海边的地下赌场 外屋 日 内
人物：李唐、抽水客、众赌徒。
李唐死死地抠着一张牌面。
前两张是 7 红桃和 9 红桃，最后一张终于抠出来了，4 梅花。还是诈金花，他手里这三张牌被攥出了水，皱皱巴巴地扔到了桌上。
李唐绝望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一个人将桌上的钱全都划到自己面前。
他吸了吸鼻子，看看发牌的抽水客，哎，哎，连着叫了两声，抽水客才听见，走过来：说。
李唐：车钥匙给我吧。
抽水客：去取钱，我们得跟着。
李唐：取什么钱？没钱。我要回家。
抽水客：打牌打傻了？你借的是私贷，有指模有手印，利息当天算，回家取是对的，明天就翻倍了。
李唐：我就来了两次。第一回叫我赢，等不到下回就把我身上的全抽干了，刚才糊涂，那个不算。
见抽水客没反应，他自己上了手，过去掏兜：快把钥匙给我。今天骗了我的钱就不要了。
见惯不怪，抽水客向角落里招了招手，用闽南话叫了一声：有病人，治治。
2 海边的地下赌场 里屋 日 内
人物：李唐、赌头、小黑、看场人甲乙。
一个规规矩矩的小个子男人坐在一张茶台后面，耐心地洗茶，泡茶。他是这里的赌头，很客气，用木头夹子，夹了一杯热茶递给李唐：没钱没关系，有的是赚钱的路子，你选嘛。
李唐接到手里，烫得握也握不住，两只手里来回地倒腾着：我这么瘦，千里迢迢跑去泰国废掉一个人，没把握吧。还有别的吗？
俩人像是聊天一样，赌头：去龙岩，到闽西监狱，找个茬打几次架，拖住里面一个人，别叫他下个月就出来。这个简单。
李唐：还有吗？
赌头看看他，没再说话。我们这才看见在李唐的背后，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脸色黢黑，正是第一集里，在门口放风的那两个人。
李唐：有没有那种，不用坐船，也不是特别远，不用犯罪的事情？
赌头笑了，笑容是个信号，李唐身后的两个人马上把他摁到湿淋淋的地上，袖子一撸，李唐的半条胳膊马上露了出来，他急了，连声叫着：我有钱，我的钱都在一个朋友那里，你们比我有路子，只要找到他，我一分都不要，全是你们的，听说我哎哎，你先听我说有多少的钱——
“哎？”
有人哎了一声，李唐被人用膝盖死死地摁着脑袋，动不了，只能用余光看见有一双腿从门口走进来，走到他的面前，站住，很快，一张脸出现在面前，是被李唐曾吊打的小黑，他一眼认出了李唐：他是警察！
这句话让两个年轻人的手劲松了一点，李唐挣扎着抬起头来，看见赌头已经走了过来，望着他：我们是合法的律师事务所，债务追缴，很正规的。警官。
小黑望着赌头：他也在找幺鸡。
李唐：只要能找到人，利息，本金，全是你们的。除了钱，我找他有别的事。
赌头像是在辨认着他话里的真伪。
李唐：他跑是因为别的，不是因为钱。棋牌馆就是个样子，他手里起码有一千万。咱们一起找，人，钱，都能回来。
赌头的手里一直捏着一把茶刀：你们有一一零，有刑警队，那么多人都找不着，就来这里骗我们？
李唐：能用公家我早用了，通缉令一发我还用和你们废话吗？警察也有三角债，要不是没办法我能来这儿吗！
小黑不等李唐急切说完，一把揪住他后脑的头发，将他的头使劲扬了起来。
赌头的刀子迅速地逼了过来。
3 中铺水产批发市场 日 外
人物：段迎九、众顾客、众摊贩。
商铺林立。
这是厦门最大的海鲜批发市场，人来人往。
湿漉漉的过道横七竖八，一只脱狱的螃蟹飞快地蹿了过去。
段迎九从一侧走过来，边走边张望着。
4 海边的地下赌场 里屋 日 内
人物：李唐、赌头、小黑、抽水客、看场人甲乙。
哗！刀光闪过。
李唐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尖深深地扎进一块茶饼，一挑，一小块茶掉进了茶碗，哗，滚烫的开水浇了进去，小黑的手松了，李唐的脸慢慢从茶台上离开，坐直，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汗。
赌头：幺鸡，我们也在找他。要是能找到，早找到了。
李唐：你们的人多，可是找不着路。我能找着路，苦于没人。
赌头望着他：钱是你欠的，得你还。幺鸡是幺鸡，你是你。两码事。
李唐：我和他之间有事，大事。七天之内要是还找不到，我也得死。只要能见到他，他欠了我的钱，全是你的。
赌头把手里的小茶碗慢慢喝完：你只要能找到脚印，人，我们去抓。
李唐端起面前的小茶碗：干杯。
5 中铺水产批发市场 一角 日 外
人物：段迎九、大峰、信用卡黑中介、国安干警甲乙、众顾客、众摊贩。
一个大水缸里，梭子鱼、赤棕鱼、赤笔鱼、金线鱼和白鲳游来游去。
曾在海边和段迎九达成口头交易的胡子男踩着一双高脚雨靴，从一个小屋里啪叽啪叽地走出来，一路来到等候在小桌边的段迎九面前，拿出三张用猴皮筋捆在一起的信用卡，递过去。
段迎九刚要去接，胡子男把手缩了回去，等着。
段迎九看看他，拉开外衣，从内侧的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他的手里。
胡子男捏了捏，不对劲，搓开口子瞅了一眼：不够吧？
段迎九：我哪知道你这卡能不能用。剩下的等我确认过了，再给你。
胡子男马上把信用卡揣起来：我这儿没这规矩。你去换一家吧。
段迎九一把拽住了他的手：你怕，我也怕。要不你先给我一半？
胡子男：只要身份证是真的，信用卡也一定是真的。
他一拽，挣脱了段迎九，刚要转身往回走，面前多了一个人，正是大峰，手里拎着两副手铐，看着他。胡子男撒腿就跑，被大峰用脚一勾，啪地摔在了地上。
段迎九眼睁睁地看着他过去把胡子男铐住，有些气急败坏地问了一句：你干什么的？
大峰忙活完胡子男，伸手往后腰上一摸，又拿出一副手铐，晃晃：你自己戴，还是我来？
6 段迎九所乘坐的车上 日 内
人物：段迎九、大峰、国安干警甲。
一个便衣的国安干警开着车。
后座上，段迎九的一只手被铐在车的扶手上，她窝在座椅上，用已经被扒掉鞋子的一只脚，推推坐在一边的大峰：你的声带是不是被人割了？我叫你把铐子开开。我要是想跑，这么个破东西能拴得住我吗？
大峰不温不火：能。
段迎九：谁叫你来的？汪阳还是老魏？
大峰看了她一眼，又把头转向了前面。
段迎九：我再问你一遍，开不开？
没声音了。大峰终于没忍住，转头一看，她往后面一靠，一副要沉沉睡去的架势。
很快，透过车窗，能看到这辆车已经开进了厦门市国家安全局的院子。车慢慢停下来，大峰叫她：下车。下车——
我们顺着他愕然的视线看去，能看到段迎九真的要睡着了。
7 厦门市国家安全局 大院里 段迎九所乘坐的车上 日 内
人物：段迎九、汪阳。
啪嗒，车门开了。
车外的汪阳表情严肃地看着段迎九。
8 （改 1102）距离海峡出租公司不远的一个小火锅店 日 内
人物：李唐、老季。
火锅沸腾。
脏乱差的小馆子里，李唐和一个叫老季的上级，围着一张小桌子吃饭，一瓶高度金门高粱酒都快见底了。
老季去抢李唐手里的酒瓶子：说了没事。我还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
欲擒故纵，越这样李唐越得躲着：改天咱们喝个够。我要不是吃了头孢，干脆车也不跑了，陪你喝，你下午不上班了？
老季不高兴了：不喝了。扫兴。
李唐赶紧给他添上酒：我这不是怕耽误领导的正事吗。
老季马上把酒杯端起来：大老板都不在，有个屁正事。
李唐把空酒瓶放到地上：那再换点啤的，漱漱口。
他回身叫着：小妹，啤酒！
等他喊完了再转过身来，老季已经趴桌上睡着了，他挂在脖子里的胸牌上的门卡晃晃悠悠。
注：老季在第十六集和第二十二集中都出现过。
9 （改 1124）厦门市国家安全局 汪阳办公室 日 内
人物：段迎九、汪阳。
段迎九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厦门泡面，胡噜胡噜地吃着：不去。
知根知底，汪阳也不生气，自己给自己沏功夫茶：不去也得去。
段迎九：我最近晚上睡不着，抑郁症，暂时没法工作呀。
汪阳：车里要不是我叫你，到现在也醒不了吧？缺了多少觉？
段迎九：汪处长，你要的是精兵强将，我又不是，何必呢？
汪阳：眼睛熬得全是血道子，你在那赌场蹲了多久？
段迎九：四个月零八天。
汪阳：盯的还是那个事？
段迎九：你看，这么个小案子，这么多年我还没破完。能力多差。你另请高明，放我把这个事跟到底，行不行？
汪阳：一百多天都泡在赌窝里，看看你这头发这样子，熟人也认不出来。你要没这劲头，我也不要。为了把你调过来，我把压箱底的老酒都给你们处长了。李副局长已经点了头。你跟的那个案子二合一，全归我了，就这样。
段迎九：这和包办婚姻有什么区别？
汪阳：棋牌馆失踪的人、我收到的新情报，还有你跟着那件十几年前的旧案子，都和境外有关系。你也有毛线，我也有毛线，织得都是同一件毛衣。包办婚姻有什么不好，这嫁妆厚不厚？
段迎九马上抬起头：他们冒头了？
汪阳：境外间谍要来大陆，首先得有一套完整的身份。你不是把这套东西都摸清楚了吗？
段迎九：给我搞身份证的只是个虾米，真龙还在后头。但有一样，这个群体是固定的，找着孙子，就能找到爷爷。
段迎九的语速一变，汪阳就不着急了，开始慢条斯理喝茶。
段迎九：要我来也行，给我人。大海捞针，我得有人手把十几年前给这几个间谍做假身份的人找出来。
汪阳：还要什么？
段迎九：封闭办案，所有人不许回家，吃住都在专案组。没休假，没周末，破案期间男的不结婚，女的不怀孕，能干就干，不能干的趁早别来。还有——
汪阳：你是在开玩笑吗？
段迎九：先诈唬一下。连这个决心都下不了的，白给也不要。
汪阳：那咱们从现在起，这就算开始了。
吃饱喝足，段迎九把泡面筒往桌上一放：太黑心了，无良企业也不能这么干。你总得让我回趟家吧，明天再说，啊。
汪阳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10 （删除 1103）李唐所驾驶的车上 日 内
人物：李唐、女乘客。
女乘客坐在后排座上，她是真生气了，一双厚手啪啪地拍着李唐的车背：别装死，东西丢了当然是你负责，上车前钱包还在我包里！
她看着慢条斯理拨弄着方向盘的李唐，更生气了：快啊，回去东西都丢了！
李唐望着前面的黄灯：驾驶人有闯红灯违法行为，罚两百，记六分。
女乘客：你叫什么名字？
李唐：有事吗？
女乘客：调头，不回去了。蜗牛车爬回去钱包早丢了。去你们公司，我要投诉你，我要查监控！
李唐转过头来，很认真地：城市监控系统，警察才有权限，我不是呀。
女乘客尖叫了一声：那我就报警！
11 （改 1103）海峡出租公司 道路监控系统 操作室 日 内
人物：李唐。
老季的胸卡和门卡放在桌上。
李唐凝神快速地看着监控，他根据公司出租车的定位系统，先搜索到了幺鸡失踪那晚经过喜雀棋牌馆门口的局口街街口所有的海岸出租车，然后再通过这些车里装的行驶记录仪拍到的上下车的乘客，开始一一排查。监控里看到各个时间段各个路过喜雀棋牌室门口街道的出租车行驶记录仪拍到的街道画面和上下车的乘客。李唐用快进的速度查看着每一辆出租车行驶记录仪的画面，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从不同方向上下车。
李唐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继续不停的搜索查看。
终于，在一辆出租车行驶记录仪拍摄的画面里看到一个戴着棒球帽、身形矮胖的身影，手里打着一把伞，伸手拦住了这辆出租车，李唐重新后退这段画面，然后重新播放，暂停。画面里的男人由于打着伞，李唐并未很清晰的看到这个男人的脸，但是李唐明显的已经有些兴奋。他迅速调出了这辆车的行驶记录仪对车内的监控画面，看到一个男人拿着已经合起的雨伞坐进后座，关门。男人的脸已经很清楚，从李唐的表情上看，他正是幺鸡。
幺鸡对司机说：“湖中区 XX 街口”，车辆开始行驶。
李唐迫不及待的再次快进这段监控画面，看到这辆车快速行驶了几个街区后停下，幺鸡付了现金，下车。但是行车记录仪这个时间的前置摄像头并未再次拍到幺鸡入画。于是李唐又开始查找这个时间段行驶过幺鸡乘坐的出租车停下的这个街区的其他出租车画面。果然从一辆对面行驶过来的出租车行驶记录仪拍摄的画面里远远的看到幺鸡的身影下车后直接右转进入了一个胡同，画面一闪而过，李唐再次把监控画面回退到能看见幺鸡下车的画面，暂停，他在胡同巷口附近的一个灯箱上，看到了一行“光盘行动走在前，文明餐桌湖里先”的标语，落款是湖里区文明办。
李唐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注：道路监控系统的具体画面请视真实场景而定，诸如只可显示大概位置的小绿点之类。
3-16 加（改 1124）段迎九家所在小区的大门口 日 外
人物：段迎九、保安。
段迎九背着一个大包，从一侧走过来。
嘀嘀嘀，她掏出来的门禁卡几次三番都刷不开门。段迎九举起门禁卡，冲保安叫了一声：怎么回事？
一个保安坐在岗亭里，隔着脏兮兮的玻璃窗看看她手里的卡，说话带着北方的口音：过期了。
段迎九：帮我开一下，我业主。
保安：哪个楼？
段迎九想了一下：七号楼一单元三零二。
保安从岗亭里探出头来，他看到了段迎九的犹豫，问：我怎么没见过你？
段迎九：出差了，刚回来。
保安：昨天有一户入室盗窃，进出小区要严格。你给家人打电话吧。
段迎九：那你跟我去一趟物业，我得去换卡呀。
保安：他们今天搞消防演习，都不在，你得等等。
段迎九：多久？
保安：不知道，应该快吧。
段迎九站着等了一会儿，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又冲保安问了一句：小区后门街对面那家旅馆没倒闭吧？
12 海峡出租公司外面的街道 日 外
人物：李唐、（林彧，O。S）、行人。
李唐推开大门，一路走到自己的出租车前，拉开车门刚要上去，突然站住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驾驶座上放着一个诺基亚的旧款手机，方头方脑，像一颗黢黑的炸弹。李唐马上快步走到车周围，四处看着，目光所及之处，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
叮铃铃铃，诺基亚旧手机响了。
李唐小步快跑，回到车上，把车门关好，小心地接起来，先不说话，听着。
里面的人说话了，是个男人：把暂停营运的牌子支起来，往南开。不要走凤屿路，堵车。不管是谁有事找你，都不用接电话，事后就说你在处理一个难缠的女乘客，这也是事实。另外，你的车快没有油了，以后记得提前加，未雨绸缪。
李唐：你是谁？
电话里的男人：我在火车站旁边的亘金旅馆等你。
没等李唐说话，电话已经挂了，里面传来嘟嘟嘟嘟的忙音。
一时间，李唐有些不安。
13 亘金旅馆大门口的街道 日 内
人物：李唐、（林彧，O。S）、发传单者甲乙丙、众行人。
亘金旅馆的招牌出现在街的一边。这是一个火车站附近，均价在七十块人民币的小旅馆。三三两两的旅客从门口进进出出。
李唐往外面观察了一会儿，拿起诺基亚，顿了顿，刚要回拨，电话响了。李唐接起来，听见里面的男人说：进旅馆。别回头，别挂电话。
李唐：这边停车会贴条的。
电话里的男人不容商量的口气：下车。
李唐只好下了车，往亘金旅馆的方向走去。
这里距离火车站一步之遥，不少的黑导游和旅行社都在街边发传单，全是中年妇女，四处揽客，吵吵嚷嚷，聒噪地说着福建口音的普通话，嗓子都喊沙了：海上看金门，原价一百二，预订九十，金门列岛有台湾“三民主义统一中国”，椰风寨看我们“一国两制统一中国”，不去不知道谁家的标语更高更大，每年五百万旅客，一睹心战墙真貌，5A 大社，省钱省心，小老板要不要了解一下？
李唐躲开伸过来花花绿绿的传单，一路走进了亘金旅馆。
14 亘金旅馆/亘金旅馆背后的一条小街/小街尽头拐弯处的一个小商店/小商店/
小商店后门外面附近的一个地下一层的网吧大门口 日 内/外
人物：李唐、神秘者（林彧，O。S）、众行人。
亘金旅馆并不是终点，按照电话里持续的指挥，李唐一路从它的侧门走出去，绕到背后，走到旁边的一条小街尽头，往右转弯之后找到一个门口挂着“健康养生槟榔”招牌的小商店，走进去，直接来到后门，推门出去，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位于地下一层的网吧，李唐穿过街道，来到连写着“真情网咖”的招牌都快从墙上掉下去的网吧门口，左右看了看，推开门，走了进去。
15 真情网咖 日 内
人物：李唐、神秘者（林彧，O。S）、服务员、众上网者。
地下网吧的门开了，烟雾缭绕，很多脸色蜡黄的年轻人都在吃鸡，大呼小叫，人声鼎沸，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在电脑的屏幕上，在这里，再奇怪的人都不会引来特别的关注。
网管是个小姑娘，用手机放着抖音里节奏强劲的口水歌，嘈杂的音乐夹杂在喧嚣的环境声中，李唐把电话贴在耳朵上，踩着满地的矿泉水瓶子和烟头瓜子皮，一路往里走去。
电话里的男人一直指引着他（O。S）：往前走，右拐，卫生间旁边，有存包放衣服的小柜子，最上面一排，从右往左数第三个格子，绿色的小锁，拽开它——李唐站在柜子前面，不动声色地左右看了看，伸手拽住那把绿色的小锁，使劲一拽，开了。他打开柜门，能看见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 U 盘和一张名片。
李唐先把名片拿下来，看。
电话里的男人接着说：明天下午，到名片上的地址，把 U 盘送过去。
名片特写：1970 酒吧（厦大店），思明南路 400—9 号。
李唐：你到底是谁？
电话被挂断了。
李唐脸色凝重地望着手里的 U 盘。
16 李唐家 李唐卧室 夜 内
人物：李唐、丁美兮。
丁美兮望着李唐：电话里还说了什么？万一幺鸡被国安抓了，我们要不要回去？退休金呢？什么时候给？
李唐坐在床边，剪指甲，摇了摇头。
丁美兮：不给了，还是没说？
李唐：刚刚接上头，怎么会说钱的事情。
丁美兮：为什么不说钱？没钱你拿什么加油？交警今天给你贴了条，罚款算谁的？幺鸡和经费全丢了，谁来管过我们？
李唐：先垫垫。新的接口人这不是来了吗，怎么会不管。
丁美兮：这些年垫了多少次？我说别的了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小市民，我庸俗，柴米油盐家庭妇女？就你这么跑出租，承包费都拉不回来，我那么点工资，要不你来管这家吧。你看着我——
说着话，丁美兮去拉李唐，要让他看着自己，一动牵扯了伤口，李唐捂着腹部，啊呀了一声。
丁美兮不拽他了，嘴上还不松口：经费全垫上都行，我无所谓。你到哪找钱给你那个亲爱的小婷？
李唐不说话了。
丁美兮嘴里的气也发泄完了，过去给李唐看伤口换药，边看边说：今天回不去，迟早也得回。在厦门十几年，就算真回去，电车都不会坐了，从小吃到大那家牛肉面也不知道搬没搬。都不像回家，像旅游。
李唐：我是怕李小满。以后转回去上学，口音都不对——
他吸了吸鼻子：融入不进去，不习惯，连男朋友都不好找。
丁美兮：你怎么那么盼着她早恋？看看她那副样子，还怕她开不了这个窍？
李唐：谈个恋爱怕什么。都高中了还叫早恋吗？现在不多经历几个渣男，以后真遇着了，她都分辨不出来。
丁美兮：你就够渣的。
李唐：所以啊。就像你，遇到我这样的，都不知道躲躲。要不当初嫁个有钱的，还用费这柴米油盐的劲？
丁美兮躺下：后悔呀，迟了。
李唐：化化妆，抓点紧，换个丈夫还来得及。
咣，一个枕头砸到了他脸上。
21 加（改 1221）段迎九家 卧室 夜 内
人物：段迎九、陈华。
客厅开门的声音。
脚步声响，陈华推门进来，一看床上躺着一个人，吓了一跳。
段迎九刚睡醒，看他：回来了？
陈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段迎九：天都黑了？我睡了多久这是？
陈华：你这是回来住个店，还是不走了？
段迎九下地，这才顾得上收拾那件扔在地板上，她随身带的大背包，把里面的一些皱巴巴的换洗衣服掏出来，她也不会叠，得想想才知道怎么归类：还没定，看吧。
她一边说话，一边拿着几件衣服朝最里侧的衣柜走去。
陈华：那个满了。中间放的是我的——
他走过去，把段迎九手里的衣服接过来，走到最外侧的衣柜边上，打开门放进去：阿宝长得快，隔几天就要换一个号。你不怎么回来，挪这个小的（衣柜）里了。
段迎九回到摊开的背包旁边，从里面掏出一大摞档案，放到桌上：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不用管我。
陈华：你要通宵收拾屋子吗？
段迎九：白天睡多了，冒头了。
陈华：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段迎九：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陈华：回来是什么意思？
段迎九转头看看他，问了一句：我开着台灯，不影响你睡觉吧？
陈华尽可能耐心而平静地说：咱们连作息都都不一样。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我每天六点半就要起来做饭，阿宝要上学的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段迎九：不明白。
陈华：你最爱吃什么？
段迎九：我现在不饿。
陈华：你最爱吃炒面线。你喜欢吃快餐。可我喜欢煲工夫汤。家就是一个碗，只能装一种菜，要么我和阿宝一起迁就你，得过且过，饿了就吃，连个时间点都没有，可是你又迁就不了我们，对吗？
段迎九：我也可以喝汤呀。今天你煲的什么，还是排骨莲藕吗？
陈华一直看着她。
段迎九一直都在看着那摞档案：还有个事，我后背这几天老疼，尤其下雨，会不会老伤又发了，你觉得针灸管用吗？
陈华有一点点的激动，他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你总是这样，我问你天上有多少星星，你说地板为什么没擦。我说我累了，咱们能不能谈谈，你跟我说你连电梯坏了都不知道。我从来没有煲过排骨莲藕，因为我不爱吃藕，你总是这么避而不谈，有意思吗？你知不知道我长期失眠，好容易才要睡着，你突然回来，连个电话也打，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要走——
段迎九一直都在听着，她突然从桌前站起来，把那一摞档案塞回背包里，在陈华的注视下走到自己的衣柜前面，拉开取了两件干净的衣服，装进包里，把包往身上一搭，直接往门外走去。
陈华叫了一声：哎！
走到门口，段迎九说了一句：我去单位住两天，调好了作息规律，再回来。
她走了。
17 厦门六中 教学楼前面的空地 日 外
人物：丁美兮、众师生。
俯瞰，周一课间操。
升国旗，奏国歌，丁美兮站在学生的后面，望着飘扬的五星红旗，行注目礼。
（快速闪回）境外某国，训练基地，一面红旗高高地挂在旗杆上，迎风飘荡，少女丁美兮穿着一身没有徽章的绿军装，站在众学员之中，斗志昂扬。（闪回结束）
丁美兮微妙的脸。
18 1970 酒吧（厦大店） 前台 日 内
人物：李唐、服务员。
吱呀，木门开了，戴着帽子的李唐从外面走了进来。
白天的酒吧鲜有客人，一个服务员正在打扫卫生，抬头看他。
李唐：不好意思。昨天喝得太多，钥匙落厕所了。
19 1970 酒吧 卫生间 日 内
人物：李唐。
李唐从门外走进来。
他逐一推开各个隔间，确认全都没人之后，来到最里侧的一个隔间，把门从里面关上，把马桶盖放下来，掀开后面搪瓷坐便器的水箱，从兜里掏出 U 盘，用
一块双面胶，将它粘到了水箱盖的内侧。
20 （改 0105）删。
25A（改 0105）厦门市国家安全局 专案组大办公室 日 内
人物：段迎九、大峰、老魏、杨晨、众干警。
挂在天花板上的电视二十四小时开着，实时新闻栏目，主持人正在播报因为关于台风，厦门高崎国际机场取消包括河内、台北、高雄、曼谷等部分航班的相关新闻。
电视底下，众干警等着开会，人群里的大峰瞪着眼睛：专门从三处调过来、主持工作，还副组长？
他看着老魏：你怎么不告诉我？让我去拿铐子去抓自己上级？
老魏：汪阳不让说呀。任何命令都要执行，是不是。
大峰：老狐狸。你们谁的鞋小，我趁早自己换上吧。
杨晨清了清嗓子，大家都不说话了。
段迎九的声音由远及近，清晰地传过来：活该。钱当然不该赔。为什么要赔？
我告诉过她多少遍，年利超过十就要洗洗眼睛看好，妈妈脑子笨，她不听，你是她儿子你也不听？我要是骗子也找你们。人都跑了，报警有用吗？现在才和我说？找我有用吗？你再嚷嚷一句，我就挂电话——
一路说一路近，段迎九从外面走进来，电话里说了一句什么，段迎九没废话，真的把电话直接挂断了，她把手机往桌上一放，看看众人：你们都站着干什么？
等着开会讲话，自我介绍吗？以前都没进过专案组？
众人面面相觑。
段迎九找了一个角落里的座位，也不管是谁的，一屁股坐下，抬头看看：愣着干什么？干活呀——老魏你头发都快白了，也没教教这些年轻人？
21 照强鸭肉海鲜大排档 日 内
人物：西装男、服务员、众食客。
这是一个拥有 100 张桌子的大排档，可容纳八百人同时就餐。
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西装上衣，背对着过道，坐在一张不起眼的角落，桌上两个菜一个汤，一碗米饭，一瓶啤酒，全心全意地对付着面前的饭菜。
一个服务员提着两筐啤酒经过，惯性让他一直往前冲着，擦肩而过，没留神把西装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皮包碰到了地上，包是半敞开的，里面的一张机票飘出来，掉在湿漉漉的地上，立刻洇了一片。
这种大排档要的是效率，服务员没怎么注意，大步流星往前走了。
西装男把机票捡起来，看了看，拿了一张餐巾纸，想擦又不得其法，这时候之前的服务员拖着两个空啤酒筐又快步回来了，西装男拦在过道上：哎。等等。
服务员是个愣小伙，他是那种话不多，愣着干活的年轻人，把耳朵里的一只耳机摘了，问：什么事？
西装男举着机票：你把我机票碰地上了。还有包。
服务员哦了一声，他看看机票，说了一句：对不起。
换位思考，换了谁此时此刻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张机票，俩人站了几秒钟，双方都有些沉默，顿了顿，服务员继续往前走去。西装男很不满，拽了他一把：等等。
服务员又站住了：有事吗？
西装男更不满了：我的票啊。
服务员：到机场再打一张吧。
一个说的是结果，另一个说的是态度。俩人说得根本不是一回事，西装男的不满越来越多：我说的是飞不飞得了的问题吗？你是不是应该把它搞干净？
服务员手里一直拖着那两个沉重的啤酒筐，他也有些不耐烦，看了看，直接拿过来，在自己的围裙上一擦，往他面前一递：行不行？
泥水在票面上浸得更多了，整个机票连旅客的姓名和航班信息都看不清楚了，西装男马上急了，推了一把服务员，用闽北方言骂了一句脏话：你他妈搞什么？
猝不及防，服务员被推得往后一退，机票掉在了地上的一滩水里，彻底废了，西装男的情绪更激动了，他一边用方言激烈地骂着，一边连着推了服务员好几把，后者终于让他推急了，伸手使劲一拨一甩，力气和年纪远不如他的西装男被一把甩到了旁边，撞倒了一把椅子，砰地摔在了地上。
他再爬起来，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爬到一半，脸上的怒火就变成了痛苦，呼吸越来越困难，如果可以特写，我们可以看到他的瞳孔瞬间针尖样地缩小，艰难地重新坐回了地上。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变成了叹息样，这是呼吸衰竭的症状，他的一只手伸出去，像是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服务员眼看着这只伸到面前，不停发抖的手，他也吓坏了：老板，老板——
22 位于大学路 厦门大学医院急诊科 抢救室 日 内
人物：西装男、警察甲乙丙丁、众记者、众医护。
这是距离照强鸭肉海鲜大排档最近的一所医院。
急诊科的抢救台上，西装男一动不动，表情有些微微地扭曲，他已经死了。
几个记者在门口想方设法地探头往里看着，两个警察在竭力拦着她们。
医护在收拾着抢救的设备，另外两个警察穿着白大褂，戴着手套，一个验尸，一个做着记录。验尸的警察发现西装男脖子里挂着一个项链，拿出来一看，坠子
竟是一个小小的 U 盘，这正是李唐放进 1970 酒吧卫生间里的那个 U 盘。
做记录的警察把它接了过去，走到一边，插进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看着，突然，他的表情突然不对了，叫了一声：这是什么东西？
验尸的警察走过去一看，电脑上打开 U 盘的内容，是密密麻麻，多达几百张的照片。随着鼠标双击点开的诸多照片，能看到这是一个核电站内部细节的系列。
位置、角度，都是偷窥式的。
照片里的一些核电设备上，分明标着禁止拍照、高度保密的警告字样。
验尸的警察表情也不对了。记录者马上拿出手机，拨了几个号，对里面说：张队，不对劲，你得给国安局打个电话。
23 厦大医院 太平间 停尸房 日 内
人物：段迎九、老魏、大峰、西装男。
死不瞑目的西装男望着头顶上方的段迎九。
段迎九捏着鼻子，和他对望着，顷刻，他用白布把尸体盖上，转过身看着旁边的老魏和大峰：怎么就你们两个人？
老魏：都在外头看着媒体。咱们没出这个门之前，不让记者离开。你说的。
段迎九哦了一声：说说，你们怎么看？
她看着大峰，后者刚要说话，段迎九看着老魏：老同志先来吧。
大峰被闪了一下，老魏接着话说：脑干出血。颇脑 CT 扫描证实过。这个人
本身就有高血压动脉粥样硬化，病因也吻合，猝死是真的。但身份是假的。死者的身份证不是他，上面的人三年前就从潮州离家出走了，到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没人知道。我给户籍上的派出所打了电话，刚刚确认过。
段迎九从老魏手里接过死者的假身份证，看着上面的照片：冒名顶替不难，能找着长得这么像的人，不容易。之前给我找的也太糊弄事了。
老魏和大峰对视一眼。
段迎九抬头望着大峰：你说。
大峰的语速颇快：很多地方都有买卖身份证的黑市。不少流浪少年的身份证都被他们自己主动卖了，一个三百，转手就上千，有人专门赚差价。还有的人死了，没人报案，找不到家属，身份证还依然有效。有人会给他用身份证申请银行卡，转账，证明这个人还活着。主要是做假身份——
段迎九打断他：说说尸体。这个人不是盗窃犯，他是干什么的？
大峰：你看他的手。皮肤比我的还嫩，指甲齐整，头发也没有风吹日晒的痕迹，他的公开身份是整日出海的渔贩子，对不上，不符。
段迎九：要不是航线上有台风，这个人就带着核电站的内部照片飞走了。你要是这个倒霉蛋的朋友，现在在干什么？
大峰：找他。
段迎九：怎么找？
大峰：不知道。
段迎九：他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那就比比谁找得快吧——你去外面，给媒体的人做工作，删除所有的稿子，一条新闻也不许发。尤其是那些自媒体的，多留个心眼，要亲眼看见他们把手机里的照片删掉。每个人都要洗脑，就当今天失忆了，没见过这件事情。
大峰：她们会同意吗？
段迎九：不同意你就请她们吃饭。你这么帅，女记者不会拒绝的。
说着话她往外面走去，边走边对老魏说：给组里打电话，所有人通宵加班，排查视频，看看这个假小偷一周内去过哪里，吃喝拉撒的细节，我都要。咱们看看他找过谁，谁找过他。
老魏：这个工作量不小呀。
段迎九推门出去：所以才让你打电话。别让他们都烦我，你也替我分担分担。
24 （改 1105）李唐家隔壁的民宅 桃园所住的卧室 夜 内
人物：桃园、宝平。
宝平像个面口袋一样靠在墙角，嘴里的布已经被取走了，他的嘴边淌着残留的血沫子，胸前的衣服上有斑斑血迹，这是之前新竹讯问时用老虎钳子留下的痕迹。
不知道进行过几轮的审讯已经过去了，该问的该说的都榨得差不多了，轮到了桃园独自看着宝平，他有些百无聊赖地听着一个收音机，兹拉兹拉，里面的邓丽君正在唱着《何日君再来》。
听着听着，宝平突然说了一句：你喜欢这个歌？
桃园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宝平：好听，是吧。
桃园依旧沉默。
宝平：听说日本人也喜欢她。还有泰国那边，也是。
顿了顿，桃园说：音乐是没有国界的。
这首歌成了他和宝平之间的话题，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宝平说：幸亏咱们绑的不是邓丽君，是吧。
桃园：艺术家都单纯，不该卷进来。
宝平：你和一般人不一样。我要是个女孩子，也会对你感兴趣。
桃园：什么意思？
宝平：你和那个拿钳子的，都喜欢那个女的。可是那个女的只喜欢你，对不？
桃园：再说这个，我就把你的嘴堵上。
宝平没有再说什么，但他笑了。我们这才看见，他的两颗牙都被新竹拔掉了，遗漏着黑黝黝的豁洞。此时咧着嘴笑起来，甚为可怖。
25 李唐家隔壁的民宅 花莲所住的卧室 夜 内
人物：花莲、新竹。
嘀嗒嘀嗒嘀嗒，墙上的一个旧挂表催命似地走着。
新竹站在窗口，手里举着一款老款的非智能手机，搜寻着移动信号：这鬼地方。再接不到电话，我们就得困在这儿了。
花莲咬着手指甲，她有些心事重重：我们会不会回不去了？
新竹：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话一说，花莲就不再问了。顿了顿，她说：我就是福建人。生在这儿，长在这儿。十几岁才跟着姑姑坐船去的外面。
她看看新竹：背井离乡，都不知道哪才是家。
新竹把电话放到窗台上，过去坐到她面前：黄德铭死了，大陆公安肯定疯了，也许下一个敲门的就是他们。能不能回去，谁也不知道。
花莲：那些派我们来的人，也知道咱们可能回不去吧。
新竹：上面有一只手，捏着你，捏着我，我们就是棋子，你才知道？
花莲：所以呢？
新竹：所以要想办法回去，往上爬，不当棋子，当那只手。
花莲：还回得去吗？
新竹：来之前我烧过香。只要公安没推门，我还信命。东北人不是傻子，不管他的主子是哪家的，人丢了，不会不知道和咱们撞了车。要是我没猜错，两家现在都在谈判桌上坐着。国际惯例，换。
花莲：怎么换？
新竹：我们三个，东北人一个。也许三个换一个，也许，一个换一个。
花莲的脸色有些苍白。
新竹深深地望着她：咱们都是筹码，任何事情都能交易。万一谁都出不去，只能换一个，你走吧。
对视。
（第四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