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如此狭小,我知道逃无可逃。
心灰意冷,闭着眼睛等死。
寒光却擦着我的耳边,钉进床板!
温热的血点溅上我的脸,一条小蛇被刺穿了头。
爸爸猛地抽刀,抓起蛇尸就走。
铁门“咔哒”落锁,地下室重归死寂。
既然是救我,为什么故意轻手轻脚,不能让我知道?
我猛地想起——
今天傍晚,外婆拎着一个鼓囊囊的灰布袋,从门口匆匆经过。
爸爸应该是怕我知道狠毒的真相,丧失求生的意志。
既然爸爸还是在乎我的……
一个念头,像刀尖刺破黑暗。
我想到一个自救的办法!
当铁门沉重的锁链再次哗啦作响,我鼓足勇气,扑到门边央求:
“爸……能不能,给我一些课本和习题……”
“不用特意买!就用吉祥的旧书就行……”
爸爸放碗的动作猛地一顿。
昏黄的光线下,我看清了他浑浊眼底瞬间翻涌的复杂情绪。
“安安,你还想学……?”
我坚定的点头。
爸爸面上闪过惊讶、愕然,随即是铺天盖地的的愧疚。
“好,是爸爸考虑不周。”
那声“考虑不周”,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割开了我们之间沉默的脓疮。
他从未承认过“关押”本身是错的,只承认了“没给书”是错的。
不过,我还是成功了。
那以后,爸爸送饭停留的时间延长了。
他不再是放下碗就逃,而是会带上书和小凳。
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教我认,声音低沉沙哑,像在念某种赎罪的经文。
而我珍惜这短暂的亲情,比在外面时更努力地学习。
知识是清凉的泉水,暂时浇熄了心口灼烧的恨和绝望的冷。
起初,弟弟会捏着鼻子隔着铁门嘲笑。
“祝老鼠,你装什么好学生?你会关在这里一辈子,还想出去考试?”
“做梦吧你!学了也是白学!浪费纸!”
他穿着干净簇新的衣服,身上飘着香皂的味道,与这地下的腐朽格格不入。
后来,他越来越没心思读书。
就会趁妈妈不在家,拿一些作业让我帮他写。
作为交换,他会丢进来一些零食和课外书作为施舍。
那些东西落在地上的灰尘里,带着外面世界的味道。
我沉默地捡起来,像接受嗟来之食的乞丐。
春天过去,夏天来临。
地下室又热又潮,蚊子成群结队,嗡嗡作响。
我全身被蚊子咬出密密麻麻的大包。
奇痒钻心,我控制不住地抓挠。
四肢很快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血痕。
无法入睡的漫漫长夜,唯有书本是唯一的避难所。
我蜷缩在相对干燥一点的角落里,用爸爸偷偷塞给我的旧手电贪婪地阅读。
我喜欢看《地理》课本想象世界的辽阔。
仿佛灵魂能暂时挣脱这四壁的禁锢,飞到遥远的地方去。
也喜欢《梁祝》那样古典小说,被至死不渝的爱情感动。
书本像虚幻却耀眼的光,照亮了我贫瘠荒芜的精神世界。
精神在书页间饱食,肠胃却总在空虚中绞痛。
每次爸爸加班到很晚回家,妈妈就会忘了给我吃的。
我蜷缩在地下室的霉味里努力睡去。
手里紧紧攥着已经穿不进的,入学那年妈妈给我买的新衣。
布料上仿佛还残留着,一点虚幻的暖意。
有时,晚餐会意外地丰盛。
我避开墙角渗出的污水和窸窣窜动的鼠影狼吞虎咽。
隐约听见模糊的欢笑声和烟花声,穿透天花板闷闷地传来。
“新年快乐!祝爸爸妈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吉祥又大了一岁,新的一年要学业进步!”
我才恍然惊觉,原来又过了一年。
以为这就是地狱了,却不知深渊还在前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