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斜面上小车的受力分析。好,我们看下一题。”竹晏深转过来,双手撑在讲台上低头看试卷。
方析垂下眼神,跟着翻开试卷。
一个涂鸦本子夹在试卷里。
方析瞪大眼睛,一把扯下本子掩在书桌下。他抖着手在膝头翻开画本,刚花了一下午时间画的索隆旁边,有人用蓝色圆珠笔潦草画了一个鬼畜版的路飞。
路飞露着八颗牙齿,阳光地笑,旁边写着,加油!
视线从这两个字上挪开,上移到黑板,与一行行物理定义相重叠。相同的字体,一笔一划,隽秀清晰。
那一刻,方析手一松,本子软落在地上。
竹晏深嘴上讲着动能定理,抬眼对上少年的目光。
有些事情没必要说清楚,含糊着反倒能心领神会,说多了就显得矫情。尤其竹晏深在传统的家庭氛围下长大,有爱有恨都不会表达,不想开口也不会开口。他那天跟兰箐幽说的是实话,看到方析,他就像穿过时空隧道链接到过去的自己。
如果他是他,他回想,年少的时候他希望周围的大人如何回应他。
方析弯腰捡起本子,盯着路飞索隆看了会,撕下这一页仔细对折,像藏宝一样夹在物理课本扉页后。再往后翻,从课本里抽出一张空白的物理试题。方析听了会竹晏深的课,跟上了节奏,翻到背面找到他正在讲的那道大题。
按下圆珠笔,他趴在桌上开始演算,自动屏蔽周遭噪音,刷刷几下写完了,又顺手把下一道写完。
竹晏深讲完这道题,卷起试卷,拧开手边茶杯喝了一大口,边盖杯子边问,“下一题第一问是什么?”
下面懒洋洋喊二分之一v零。
第二问呢?
声音变得参差,答案也不一致。
最后一问?
没人吭声。
竹晏深看着下面,是没写还是不会?
方析胸有成竹舒一口气从试卷上抬起头,按回圆珠笔,说,B方l方分之2mR。竹晏深满意微翘唇角,怎么做出来的?方析拿起手边草纸走上讲台,在竹晏深写的板书下面继续。
他誊抄着草纸上的解题步骤,一口气写完,又仰头检查,用小拇指擦蹭倒数第二步公式,改好后,粉笔头往黑板槽里一放,回身问,“对么?”
竹晏深说,完全正确。来,方析给我们讲讲解题思路。
方析几句话说完,大伙哀嚎,听不懂,我们跟学霸不是一个次元的,这都是什么。竹晏深拍拍手让众人安静,表扬了方析几句,然后说,我来拆解一下,一步步来,跟紧了。
周五晚上方析回到幺妹修脚店,脚步都变得轻快。天气暖了,他也脱掉了羽绒服,换上轻薄的短风衣外套。
客人不少,方春玲和小徒弟都在忙,他从她背后经过喊了声妈,脱下外套挂在门后的挂钩上,走进里屋在灶台旁边的小桌子上坐下。
拧开台灯,铺开练习题,方析从第一题开始认真往下书写。
周围一安静,耳边的诳语就跳出来。他有时陷入迷茫和混乱,都分不清这声音是男人还是女人。那声音又问,你放弃了么?你说你要做一只自由的鸟。
在纸上沙沙移动的笔尖顿住,方析挠挠头发,摇摇头想把声音从耳边甩走。注意力重新回到题目上,那声音又跳出来,他出卖过你,你这就相信他?
写字的速度慢下来,方析索性放下笔,看着白纸黑字陷入沉思。
有了牵挂和希望,仿佛就不能潇洒的去做一只鸟。当他想纵身而跃时,有一双手抓住了他。
他拽来书包,掏出物理书拿出那张纸。
鬼畜路飞的脸上恰好出现了一道折痕,越显得鬼畜。方析看着单线条的圆珠笔简笔画,路飞露着大牙明媚地笑,这面容逐渐和讲台上不苟言笑的竹晏深重合。
噗嗤,方析笑出来,在竹晏深的加油后面写下一行小字。
谢谢。
嘭!木门猛然被推开,撞在墙壁上又弹回去。
墙皮扑簌簌从磕碰的地方掉下。
方析吃惊回头,还没反应过来,方春玲握着一包香烟立在他面前,阴冷地歪着头看他,声音隐忍又颤抖,“这……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