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两个字，老邱眼底明显划过羞赧。方析戏弄他的心思上来了。他不常回家，但就每周回去的那一次，总见着这老男人围着妈妈转。方析明白，方春玲还年轻，不能守寡一辈子。
可突然出现这么个男人，他一时不知道该接受还是拒绝。没理由接受，因为叫不出来那声爸。他从小对“父亲”这个角色就是陌生的，亲爹走之前，一共也没陪过他几天。以至于亲爹死了，哭得最惨的是方春玲，那一晚守灵的方析，脸上是麻木和呆滞。
也没理由拒绝。毕竟以后他读书成家，不可能跟方春玲过一辈子，妈妈总需要个伴。
“我没想那么远。”老邱说，人岁数大了，就想找个知冷暖的人。
方析冷笑一声，接过饭盒。
老邱蹲树脚下抽烟。方春玲跟他讲课间不长，方析吃饭快，十分钟就能出来送饭盒。
十分钟，多说两支烟功夫。
方析拎着饭盒坐回教室，刚坐下就觉着不对劲。他迅速整理书桌，挨着拿起每本书，哗啦啦翻看，然后弯腰低头翻书堂。心里一空，方析又从上到下找了一遍，甚至在座位下面都看了好几遍。
那个本子呢？
第二根烟刚抽到一半，老邱就看到方析慌张地抱着饭盒跑出来。他赶紧掐了烟，想站起来，第一次差点跪地上。他缓了口气，扶着腰慢慢伸直膝盖。
“你”怎么吃这么快。
方析把饭盒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又跑回学校。
拉着楼梯围栏三步并做两步往楼上跑。不断有人跟他擦肩，有拿着球往下跑的，还有小情侣腻歪着，他从人俩中间穿过。
一路从人群里游走，方析沿着走廊狂奔，目标是教师办公室。
囫囵吃下去的糖醋小排在胃底一起翻动。方析刚哄着自己吃下今天唯一的一顿饭，又开始恶心。是心里的东西不断膨胀，顶住了胃，逼着他吐。
耳边又响起那个声音，你不被信任，所有人都在背叛你。
他放缓脚步，从奔跑变成踟蹰地挪动，一步一步靠近教师办公室。
压下门把手，转动。
竹晏深的位置上空无一人，一排胖乎乎的唐朝仕女对着他笑。贺顼听见声音回头，刚要问，方析风一样又跑走。
小步舞曲上课铃已经响了很久，竹晏深在黑板上已经讲完一道大题。
方析像幽灵似的从后门走进来，竹晏深回身写板书，方析在众人奇怪的打量中一步一步，很重地踩着大理石地面，走回第一排的座位。
他眼中烧出怒火，直勾勾盯着竹晏深在黑板上书写物理公式的手。
拳头逐渐握起，方析咬紧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