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晏深倚在门框等兰箐幽打电话。后者拿着手机一屁股坐在书桌上，一条腿垂下，一条腿踩在桌面上，完全沉浸在与对方的交谈中。
“拜托，你可是钻石王老五，你要什么样的没有……不不，我怎么可能没有货，我这边主打一个老少皆宜，全年龄层候选人你要什么样的都有……对，倒是这么回事……多少？”
兰箐幽猛地跳下桌子，提高嗓门，“你说要是成了给多少钱？”
她半张着嘴，舔了舔干涸的唇角，半天才找回表情，贱兮兮对空气笑，软了声音，“都是同学，谈钱不就俗了。老同桌，你的终身幸福包在我身上，我给你私人WIP订制红娘服务！”
竹晏深抱肩站在门口耐心等着她打完电话，全程眼睛一瞬不瞬落在姑娘身上。看她眼中最初的惊讶失望变成市侩喜悦。
有意思。
挂了电话，兰箐幽收敛所有表情，轻叹口气，看着对方微信头像略微失神。
竹晏深伸手在门板上敲了三下。
兰箐幽马上回神，哦对，还有这个事呢。她拢了拢垂在耳边的碎发转身说，行，你买吧，多少钱我转你。
“老同桌……男生？”
“对啊。”
竹晏深歪了下头审视她，“注意措辞，什么他的幸福包在你身上。你已经结婚了。”
“拜托。”兰箐幽边整理东西边翻了个白眼，“结婚又不是真的。”
“你喜欢他？”
兰箐幽动作一顿，拧着眉毛飞来两计刀子眼。
竹晏深哼笑一声，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他说那不打扰你了，后天师傅上门安装。他潇洒转身，抬起手摆了摆，兰箐幽喊住他，喂，不懂的事情不要乱说。
男人意味深长勾着嘴角往前走，没注意脚下，拖鞋底滚上了毛茸茸的一段东西。
“喵呜！”
一只通体纯黑的肥猫顷刻站起来，冲着竹晏深龇牙，两枚荧光绿的大眼睛透着威胁。
竹晏深对兰箐幽笑说，“你就跟这猫似的，被踩了尾巴就急了。”
“警长，挠他！”兰箐幽命令道。
警长后退两步伸脖拱背一副准备出击的样子看向竹晏深，竹晏深说，嘿！忘了天天早上谁喂你罐头？
黑猫立马气势全无，忘记主人命令，顺势坐在地上抬起毛茸茸的黑爪舔了起来。
兰箐幽在他背后龇出了虎牙。
几天后，竹晏深准时把两个展示柜搬回了家，并排放在客厅沙发后面。他喊兰箐幽出来一起收拾。
兰箐幽东西虽然多，但是挺单一，翻来覆去大大小小就是唐朝仕女和敦煌飞天，不像竹晏深的收藏，主打一个横纵向超广超深。
从漫威英雄到小叮当，从西游神怪到乌拉诺斯。
“这个手作可以排进我心头好前十！”兰箐幽端起一个手掌长的飞天朝竹晏深显摆，“你看她身上的彩色巾带，都是手工缝制的，还有这头饰。”她轻轻拨弄了下飞仙发髻上的珠花，这是非遗花丝镶嵌的手艺。
竹晏深正用湿巾给钢铁侠擦灰，他轻吹一下，抬眼看了下兰箐幽手里的东西。
“那是什么？”兰箐幽指着他身边一个玻璃瓶问。
“我也不知道。”
竹晏深放下钢铁侠，从身后捞过来那个宽口大肚玻璃瓶。
玻璃瓶里面有一个用橙子皮做成的小帆船。一段细小的竹签将两片半弧形橙子皮连在一起，一片为船一片为帆。只是橙子皮早就干了，不过干瘪的暗橘色表面上还隐约有字。
兰箐幽眯起眼睛凑近仔细辨别。
很幼稚的字体，像是用铅笔费力写上去的。
她讶异地看着他，“你从哪弄来的这东西？”
“小时候跟爸妈去海边捡到的，应该是漂流瓶。”
“……保存到现在？”
竹晏深擦干净漂流瓶起身放在展示柜最上层，“对。”他看着满柜的手办，满足道，“人生中的相遇都很有趣，既然遇到了，就留下来。所以我喜欢收集这些东西。很多事情已经无法左右，不如选择能够掌控的。”
有那么一瞬，兰箐幽想问，所以你选择我是因为我能够被掌控么？
可她不想问出这样僭越的话。
磨砂圆球灯泡高低不一，吊在客厅天花板上，竹晏深身材颀长清瘦，背着光站在展示柜前面整理手办，兰箐幽坐在地板上看着他背影。
认识他的那天，是参加一个朋友的朋友攒的生日局，酒过三巡大家提议去K歌。KTV里她点的老歌只有他能陪着哼，渐渐地在一起唱歌的两人也熟络起来。一来二去，她发现他和自己的某些喜好还蛮合拍。
合拍并不意味着要发生点什么，她想选择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关系。
于是她主动提出从饭搭子做起，每次AA，逐渐拓展搭子活动范围，但只要有一人觉得不妥就可立即喊停。
事后她发现自己想多了，竹晏深既不想进也不想退，他纯粹就是为了找个伴。这个伴不需要用无聊的多话缓解尴尬，也无需提供任何情绪价值，只要准时准点出现在约定地方，陪他一起杀时间就够了。
十年前，兰箐幽会一口否认这世界上存在纯洁的男女关系。
但现在——
“我帮你摆上去。”竹晏深回头说，放在最高的那层，省得你踩椅子。
兰箐幽点头道谢，将手办一一递给他。
现在她承认了，时代在进步，关系也在进化。婚姻已经不是必需品，任何家庭形式都可能存在。没有感情的男女，不因为契约也不因为交易，也能心平气和共处同一屋檐。
“明天你想吃什么？”男人问。
兰箐幽抱着警长看他干活，“西芹百合，小炒肉，再来一个汤吧，简单些。”
“行。”竹晏深退后两步，满意看着自己摆放的陈列，“明晚我临时开会，和你对调一下做饭顺序。所以”他说，“明晚你做饭，就做你刚说的这些。”
兰箐幽瞪大眼睛，这什么陷阱，她气得端起肥猫就要往竹晏深身上扔。竹晏深捏着警长爪子，“还好你没给自己挖坑让我做什么高难度的菜。”
“明天约了人，我晚点回来。”
“老同桌？”竹晏深想起了那通电话。
“啧。”兰箐幽反驳，“那是大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