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析几笔就写完了作业,又开始发呆。他视线明明注视着前方的书架和置物柜,但竹晏深就是感觉他没有在看那些东西。他的思绪游走在另一个空间,也或许是停滞在此地。
他的双眼没有内容,没有情绪,整个人就是他的涂鸦,被围困在一堵透明的墙里面。
竹晏深轻唤他名字,方析说,“竹老师,我好久没这么平静地写作业和看书。”
“那以后自习课就来我办公室学习。”
空洞的眼睛回了神,甚至有了些光亮,方析不确信地重复了一句,难以置信问,“可以么?”
竹晏深点头,可以。
他不知道能帮他多少,但总归要迈出第一步。想了又想,竹晏深还是试探问他,有没有考虑去医院。方析摇头,说没钱。他跟妈妈提起过,但是方春玲只是骂他,完全不理解他。
竹晏深说可能需要点时间,也许会很漫长,但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们要学会爱惜自己。他轻轻触碰他手腕的纱布,“以后,就不要做傻事了。”
方析短暂地从混沌中清醒,汲取了竹晏深的一点点的爱,就有了迈出阴霾的勇气。他状若平常,切换了话题跟竹晏深聊着动漫。
他站在手办展示柜前,从上而下看了好几遍,赞叹着羡慕着。
“竹老师,你也喜欢盲盒?”
“我和你们还不至于有代沟。”竹晏深跟着方析站在展示柜前。
“咦,这是什么?”方析指着玻璃门后的宽口玻璃瓶里干瘪的橙皮小船。
竹晏深摇头,不知道,小时候海边捡的。
方析几乎趴在玻璃上,盯着那个简陋的小船目不转睛,“这上面有一串数字,好像是——”他一字一字报出来,“是个QQ号。”
竹晏深失笑,“好古早的东西啊。”
方析说,“还说没代沟,我们现在就用QQ,只有上年纪的人才用微信。”
竹晏深笑得更深,满不在乎迎合,“哦,这样么?”
“你搜索过这个QQ号么?”
“没有。”
方析又看另一个展示柜,“哇!好多仕女小人。”
“这些不是我的。”
“您太太的?”
竹晏深哑然一笑,并未解释。
不成熟不是罪过,为什么要治疗呢?时间可以催熟果实,而如果在这过程中,有某些虽然幼稚却又纯真的东西被保存下来,那么这也许是弥足珍贵的。喜欢手办盲盒,被认为是不成熟,这与讲台上睿智冷静的班主任形象大相径庭。他明白爱与温暖的重要性,也试着去给予去改变学生,却仍旧如十八岁时一样,抗拒这亲密关系。
岁月流逝,沉淀下来的这些不成熟,反而成为了竹晏深最真实的一面。他无法,也不想解释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手办是谁的。他和兰箐幽的关系,不足为外人所道,尤其是被一个尚未成年的高中生理解。
其实,他尚且都无法定义这些关系,又如何准确描述定义。起初,他只认为两人是朋友,是搭子,是明算账的同居人。可如今,他看着眼前的方析,想着自己不成熟又拧巴的十八岁,突然意识到当时深植于内心的想法依然在左右着他。那想法几经岁月打磨洗礼,拒绝成长,依旧青涩。他不承认,也不走进任何一段亲密关系。
不承认就没有开始,不开始就永远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