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方析的那个雨夜,老邱挂断了两次来自于同一个号码的电话。回到出租屋躺在床上睡不着,看完了方析的纸条,闲来无事打开通话记录,无意识滑动着那一串串数字,却看到了方析拨出的号码。
老邱看着眼熟,连忙把通话记录翻到最上面,标红色的未接来电正是方析拨出的号码。
他把屏幕扣在胸前,砸吧着嘴想了会,重重叹口气又翻开手机。咻~这个号码跳出一条短信息:您好,我是方析的班主任,请问您是哪位?他今天用这个号码联系我了。
电话接通后,对面那个自称班主任的人问老邱是方析什么人,老邱不知该怎么解释。
“您是……他父亲么?”
话筒这边,老邱心微微一颤,宽厚的手掌捏紧了被角往身上提,像是掩盖又是逃避。
班主任试探着去解释,方析是个敏感又优秀的孩子,青春期难免心思细腻了一些,做家长要注意沟通方式。方析既然用您的电话打给我,就是对你的信任。能做孩子的朋友,而不是命令者,是最好的沟通方式。
这是……被表扬了吗?老邱嘴笨,不会说漂亮话,“竹老师,方析聪明,学习好,什么都会。”这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一出,竹晏深也顿了三秒。他最后说,不管您是方析什么人,要珍惜孩子的信任,也帮助孩子走出短暂的困局。
方析的困局是什么,老邱听不懂,但竹晏深那句父亲,信任什么的,却戳中了他心坎。年过半百见了世间百态,老邱觉得日子就要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却不曾想有一天却要鼓起勇气做一件又一件之前没敢想的事情。
带方析回家需要勇气,抱住方春玲安慰她不要着急需要勇气,那下一步呢?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像修家具干木匠活一样简单就好了,丁是丁卯是卯。
当方春玲在周一上午看到老邱走进没有客人的扦脚店时,几乎立刻想逃走的。不,她转念一想,却是想把他撵走。
她坐在最靠里面的足疗椅上休息,正要坐起来,老邱拉了修脚凳矮身在她面前,“忙么?”
方春玲垂下头拢了拢被白色枕巾沾了静电弄乱的头发,拽拽衣服下摆要起身,老邱直接按了她的手,“……不忙的话……”
“今天我帮你洗洗脚吧?”
门外有鸟斜了翅膀飞过,两只搭了个伴擦着玻璃唧唧叫着,方春玲摸了下耳垂。老邱浑浊的眼睛望着她,“来这当学徒打下手也有些日子了,你就当检验我学得好不好。”
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手落在滚烫的脖颈上,“那晚麻烦你了。”
老邱不多话,已经捞过她脚踝,方春玲勾着脚尖往后缩,老邱手上使力却又温柔帮她褪去袜子。
将一双皲裂苍白又冰凉的双脚放在水里后,他揉着她脚趾缝。方春玲突突跳动的心像坐电梯急速超重上升,倏忽一下,偷跳了半拍。她别过脸去,“你不是嫌我和人家拍那种照片丢人么?我以后还要拍,还要挣钱,还要给人捏肩修脚,我要一分一分钱攒出儿子的学费和自己棺材板钱,谁也不靠。”
老邱起身拍拍眼前的沙发椅,“坐过来我帮你按肩。”
双手往肩胛骨上一捏,方春玲疼得皱了眉头。老邱换了胳膊肘去揉她后背的筋团,“后背硬得跟板板儿似的。”
隔了白毛巾,又隔了外套和毛衫,她还是隐约感到他的体温透过手掌传来。不知是泡脚水温太高,还是天气真的转暖了,方春玲鼻尖沁出细细汗珠。她抬手擦了下,老邱曲起指节从她脖子开始沿着脊椎往下顶,到了腰眼处,方春玲说,行了,往下不用了。
指节顶着腰肌转了两圈,方春玲觉得又酸又涩,本能背过手去打后背上的手,都说不用了。
“肩膀和腰都不好?”老邱帮她顺了顺后背,“以后你干你的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呀,就给你捶肩敲背,当个小跟班。”
“不用。”方春玲很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