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找儿子时的焦虑和后怕都像是被锁进真空,她仿佛不曾经历难熬的那段时间。方春玲的思绪直接续上了从方析兜里翻出烟盒时的那一刻,她愤怒,失望,歇斯底里。
在她手落下之前,方析抬头望着她,猛扇自己嘴巴,边打边哭,“妈,对不起,对不起。”
方春玲呆滞在那里。黑暗中,窗外的光束照在她脚下,她看着方析小狗迷路般的眼睛,看他湿漉漉地哭,明明没有心甘情愿却为了安抚她不明所以惩罚自己。
她一把上前握住方析的手,将儿子抱在怀里,将他的嚎啕大哭都闷在了心里。方春玲找回了理智,心头积攒的乌云也逐渐消散,那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悄悄袭遍全身。她从心里往外发抖,从肋骨都抖到手指。
颤抖的指尖紧紧拥在方析后背上,方春玲说,娃,你莫吓妈,妈的命都挂在了你身上。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方春玲开始正视方析的种种行为。她本想问责那盒烟,但是想到了竹晏深跟她讲如果相信方析,就别问那盒烟怎么来的。她不晓得这其中的弯弯绕,她是他妈,方析从她肚皮里滚出来的,他有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
可方春玲也晓得,方析出走的事情,再一再二,不能再有第三次了。她搂着怀里的刺猬,纵然觉得被刺得生疼,还是不敢放手。儿子长大了,是要放他独立,可这一刻,方春玲意识到她竟然学不会如何当人家妈妈。
给竹晏深说了方析已经平安到家,方春玲看着方析欲言又止,忍着不悦和困惑退到外面店铺忙自己事去了。
那一晚,老邱,竹晏深,方析躺在床上,都看着窗外同一轮月亮。
老邱放下电话,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怎么都睡不着。刚才方春玲给他打电话讲找到方析了,老邱揣着明白装糊涂安慰了她几句。实在辗转反侧,老邱坐起拉亮床头夜灯,捡起枕边纸条。
邱叔,我先回家了,土豆丝很好吃。
他有点自豪地裂开嘴角,往身上扯了扯被子,靠在冰冷墙上闭眼睛想少年刚在这吃饭时从试探到放心的神情。
有时候,男人和男人之间是要有些秘密。
方析手垫在腮边,睁大眼睛毫无睡意。他心里乱得很,他控制不了自己,也无法解释今天所作所为。为什么从家里逃走,为什么信任了老邱,又为什么乖乖回到这里。
不是对妈妈失望了么?怎么到最后又会心疼他。
方析砸吧了下嘴,回味今天的晚饭和竹晏深留给他的纸条。原本牵住他的线又多了一根。那只鸟走上屋顶,却决定稍作停留。
竹晏深双手枕在脑后,平躺着看天花板上的影子,思路从评优课件恍惚到方析身上,又想到了在后视镜里凝成一个小黑点的男人。
他与兰箐幽的卧室共用一面墙,夜深人静时,即使兰箐幽可以放低声音,他还是隐约听到她打电话的响声。
她应该遇到挺难解决的事,他从外面回来她还在打电话。时而耐心劝到时而恨铁不成钢。竹晏深哼了声,强扭的瓜不甜,姻缘这种事情还是有点玄学缘分在里面的,不成就是不成,何必强求。
隔壁的电话终于收线,左右睡不着,竹晏深干脆翻身下床。
刚一开门,差点吓得跌坐在地板。
兰箐幽转头,在没开灯的客厅里顶着一张敷着火山泥黑面膜的脸,“干嘛?”
竹晏深跟着她去餐厅倒了杯水,不解地聊起她今晚一直打的那通电话。
“做红娘也要凭良心,你做生意归做生意,也别太执拗。”
面膜下,兰箐幽不耐烦撇了下嘴,“我呢,不是急功近利的人,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有些姻缘就应该撮合。有些就顺其自然,不成也不可惜。”她摸着趴在沙发上打盹的警长,看竹晏深,“就比如楼下扦脚店那个老板娘,我就决定去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