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春玲放下刀片,在手心挤了点大宝抹在兰箐幽脚背上,开始按摩,“力道可以吧?”
“嗯。”
兰箐幽想,什么女人能接这活?缺钱的,不怕丢脸的。
“待会烧盐帮你搓搓脚,促进血液循环。”方春玲操着一口川普说道。
最重要的,一定要单身。
“新店开业会员八八折,存五百送贰佰,姑娘要办张卡不?”
年纪不能太小,也不能太老,长相也不能太寒碜,高低要拿得出手。想到这,兰箐幽习惯性叹气,又是不可能的人事需求。
如果说相亲是王八配绿豆,那么这就好比鲤鱼配瓜子,八竿子打不着。
温热的手短暂离开她的脚,兰箐幽睁开眼睛,看方春玲像演杂技似的在一块塑料板上点着了一团雪白的盐。她兜着塑料板四个角来回抖动,让火均匀地烧热每一撮盐。
灭了火,她把盐端过来,兰箐幽试探性一脚踩进盐里。
“啊啊!烫烫!”
她嚎叫一声,迅速撤回双脚。
这一声惨叫吓坏了方春玲,她不顾撒了一地的盐粒,抱起兰箐幽的脚查看。还没等看明白,兰箐幽踢开她手,单脚跳站起来,“自来水在哪?”
方春玲有点懵,指了指后面。
兰箐幽赤脚跳着往后走,方春玲赶紧上前扶着她,连拉带拽将人扶到水池子前面。
哗啦啦的凉水冲在脚趾头上,兰箐幽冻得龇牙咧嘴。
心中默念六十个数,兰箐幽关上水龙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踩在冰凉刺骨的水泥地上。
纵然已经及时处理,但眼看一个亮晶晶的水泡在大脚趾外侧鼓了起来。
油光铮亮,仿佛她把脚放地上这泡就要破。
兰箐幽疼得脑门冒汗,方春玲心惊胆战。
“弄啥子嘛,黑了我一大跳,这个盐我要一点点往你脚上搓。”
“你把我脚烫坏了,还怪我?你生意想不想做了?”
方春玲不敢说话了,唯唯诺诺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
“你让我怎么走路?我上不了班干不了活挣不了钱你赔我?”
兰箐幽白了她一眼,一瘸一拐往回走。
方春玲只会不好意思哈不好意思哈,蹲下来给兰箐幽擦脚穿袜子。看到那个明晃晃的水泡,她心里也过不去。那只脚的袜子是穿不上了,鞋也穿不上了。兰箐幽骂了声倒霉,穿上羽绒服没好气说,多少钱。
“不要钱。”方春玲过意不去一个劲道歉,“把你烫伤了我哪有脸要啥子钱呦。”
兰箐幽脚这个样子肯定是走不了了,她问方春玲有没有办法把她送回家,就隔壁小区第一个楼。
远倒是不远,但眼下寸步难行。
方春玲急得外套都没穿,店里店外寻摸了一圈,最后找到一个运货的小推车。
于是数九寒冬的大晚上,兰箐幽露着一只脚以极其别扭的姿势坐在平板铁皮车上,方春玲推着她往小区里走。
她从来没如此怨恨小区的地面为什么要铺上鹅卵石和碎石子。
走过几处窄路,兰箐幽差点被颠得掉下来。
方春玲一脸愧疚和歉意,翻来覆去就说不是故意的,医药费她负责。兰箐幽一肚子闷气看着她,悬胆鼻鹅蛋脸,还是个双眼皮,长头发在脑后扎了个低辫子,身材不高,倒也有点玲珑小巧。
如果不是生活的侵蚀,她底子不赖,应该是个美人。
“你多大了?”
“过了农历年四十一,属耗子。”
“你一个人在这边开修脚店?你老公呢?”
“早走喽,开大货车的,十年前出事故没了。”
兰箐幽抿唇不再多问。她指挥方春玲在单元口停下,拉着她手借力站起来,冷着脸单脚蹦到电梯厅。方春玲一直把兰箐幽送到家门口,加了她微信,说后续给她转医药费。
看着她冻得干裂的嘴唇和贴着膏药的手腕,兰箐幽把话全咽回肚子摆摆手撵她走。
竹晏深还没回来,她给自己下了包方便面草草吃完,然后上网查找烫伤处理。
眼见着水泡越来越大,再这么下去明天准出不了门。兰箐幽狠狠心,从抽屉里翻出一盒回形针,拿出一枚拉直,在天然气灶台上用火烤了烤就当消毒了。
坐在沙发上,她弯腰翘脚,聚精会神看着水泡,将被烤得泛黑的回形针缓缓靠近水泡。
金属刚碰到一点皮,兰箐幽就咧嘴。
她直起身子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换了个角度重新审视水泡,再次拿针凑过去,打算一鼓作气。
咬牙,狠心,下手!
叮咚。
门口对讲机叮咚作响。
一分心,手一偏,针尖挑开水泡,浓液溃败流出。
兰箐幽大叫一声好疼,操着国骂瘸脚走过去,没好气喊,谁啊!
屏幕上女人扬起脸看向她,手里拎着水果。方春玲惴惴地说,是,是我。
兰箐幽不情愿给她开门,方春玲站在门外把水果递给兰箐幽。她也不接,低头看向塑料袋,一盒草莓,几个苹果,还有一兜砂糖橘。
脚还疼着,她凶巴巴说,“我不要你东西,你拿走。”
“妹儿,妹儿,实在不好意思哈。”
“哎呀你烦不烦,我都说了不要不要,你快走。”
“你这样我过意不去。你下次来,我免费给你修脚。”
“谁还敢去你那黑店。”
“不是,不是黑店。我给人按摩修脚干了好几年,我儿子来这边读书我跟过来才落脚开店的。”
兰箐幽懒得废话,打算关门,方春玲特别执着一定要把水果送出去。兰箐幽就不让她心安理得。
方春玲急得要哭,说这东西你要不收下我今晚都睡不着。
“真想道歉?”
方春玲看兰箐幽态度转变,诚恳又使劲地点点头。
“这么着,帮我个忙。”
“妹儿你说。”
“你帮我这个忙,我不仅谢谢你,还给你钱,一千。干不干?”
看方春玲迟疑,兰箐幽快言快语道,不偷不抢不违法,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下午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