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中午刚过,正是昏昏沉沉最该睡午觉的时候,扦脚店没有客人,方春玲从里屋走到外面店面,哼着小曲腼腆地笑,从衣架上扯下工作服,抖了抖穿在身上。
刚伸进去一个袖子,门口感应器小鹦鹉般声音就喊欢迎光临。
兰箐幽驾轻就熟在靠门边的足疗椅上坐下,边脱鞋边道,今天泡个大桶的艾草。
方春玲留了个心眼,兰箐幽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之前跟她搭伙做生意也好,撮合她跟老邱也罢,有事情从来都是借引子来店里照顾她生意时候才说。她拿了小凳坐在兰箐幽脚下,刚挽起袖子试水温,兰箐幽就开口了。
“你前几天跟我说的事,我准备跟老邱提。”
方春玲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你说得对,强扭的瓜不甜。这过日子就跟穿鞋一样,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既然你觉得你俩不成,我也就不强求。”兰箐幽双脚叠起用左脚底搓着右脚背,不敢去看方春玲的眼睛,“我还没跟老邱说,先跟你商量一声。”
“可能中年人的选择,我确实不太懂。”兰箐幽眼神里闪过一瞬的挫败,自嘲笑了一下。
说不惋惜是假的。
箐囍门现金流吃紧,前几天晚上她磨破嘴皮也没能挽留下那个好事将近的女会员,男会员骂说锅里的鸭子飞了,兰箐幽无力地想,她才真的是眼看着锅里煮熟的鸭子飞了。给女会员退费后,男会员一气之下也和箐囍门解约了。这时候,要是能促成一对姻缘,至少给沙漠中的箐囍门送上一杯水。
可跟竹晏深打球吃火锅的那晚,兰箐幽想了蛮多。
初心是什么?就是无论走了多久,回头去看,发现自己还没丢的东西。
竹晏深问她做生意为了钱么?她理直气壮说当然。可夜深人静,她坐在电脑前头头是道分析打字回复会员信息时,扪心自问,若为了钱,这世间大把的生意不都比做红娘划算?
媒婆这个古老的职业自古就是下九流,纵然放到现在也是小众生意,常年被三姑六婆垄断,说媒的信息掺杂小道八卦在麻将桌上,广场舞里和街头巷尾流传。
兰箐幽想做点不一样的。她相信婚姻不仅仅是天平,大家把自己的半斤八两各放两端,去寻一个般配平衡。现在就连家大业大的富一代在给孩子安排婚姻时都考虑了感情因素,小两口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最好,同等背景下,有爱情的加持,总好过单纯的利益结合。
不然,婚姻除了财产锁定之外,真就是个合法嫖娼的保护伞。
更何况老邱和方春玲这两个各自苦了半辈子的人。他们找个伴,是给后半生添暖,不是添堵的。
兰箐幽本想上午就过来跟方春玲讲,可这主动放弃的事她第一次干,心里难受,说不清楚是悲是喜。吃了索然无味的泡面当午饭,她实在受不了内心煎熬,索性借着泡脚为由跑来扦脚店。
方春玲忙着手上的活,没抬头。
“姐,谢谢你之前那么帮我。”兰箐幽诚恳道,“我也祝你幸福。如果你认为不合适,那咱就不往下处了。”她微弯腰,试图看清方春玲垂下的脸上的表情。
却看到方春玲双颊飞上一片霞色。兰箐幽犯嘀咕,方春玲抿唇不好意思笑,飞速看了兰箐幽一眼又别过眼光。
“妹儿,真让你看笑话,你说我都一把年纪了,我……”方春玲抽出一次性无纺布帮兰箐幽擦脚,“我还是……”
“我还是跟老邱试试吧。”
声音越说越弱,竟然有几许娇羞的意思。
兰箐幽瞪大眼睛,什么?
方春玲说,上周五晚上我儿子出了点事,老邱跟着忙前忙后。那晚回家看到儿子,我这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可是也就那时候我发现,过日子还得是有个帮手。我不求这个人嘘寒问暖,但关键时刻能站在身边一起出力出主意,不至于让我一个人慌了神,就行了。
方春玲往刀片上喷了酒精,摸上兰箐幽脚趾甲,“两人过日子,无论什么年龄,其实都是互相帮衬。你刚才说中年人的选择,其实我也不过是直接了点。”她将刀片在无纺布上正反蹭了一下,又举起,“你们年轻人约会那一套,到头来不还是看谁心里有谁。”
“你……”兰箐幽终于听懂方春玲话里的意思。
“谢谢你,妹儿,我跟老邱先搭伙过日子。”她说,“能有人说个体己话我就知足了。”
状况外的不仅是外面的兰箐幽,还有坐在里屋的老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