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家长会也是一次动员会,班主任要与家长沟通春考的意向及夏季高考的计划。这天也是教育局领导常规视察的日子。一早上雷蕾就到了靳绍芹那里,由其陪同参观各个学生社团,调研公开课以及抽查任课老师备课笔记。
她身后跟着几个年轻姑娘小伙,边听她讲话指示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一行人从教学楼最顶层逐一向下走。
靳绍芹跟在雷蕾旁边,礼貌又恭敬抬手介绍各个项目。偶遇在走廊跑跳的同学,靳绍芹都要喝道,见了客人老师要问好。学生收了骨头吐吐舌头贴着墙根走,朝雷蕾飞快地问句老师好,便赶紧逃回教室。
雷蕾拉拉身上的夹克,双手在小腹前交叉,和蔼说,我们继续讲,刚说到哪了?
“这边。”靳绍芹赶紧下去几级台阶将贵宾领到活动室,“我们不仅重视学生成绩,也致力于全面培养学生的兴趣,多元化建设……”
方春玲将白色毛巾一一晾晒在店门口的绳子上,抱了个空盆转身进店。老邱换上一身稍微正式的西服,正对着镜子左右照着。
“要不是店里没人照看,真不想让你给儿子开家长会。”方春玲无奈叹道。
“放心。”老邱沾了点凉水抹抹所剩无几的头发,“老师说什么我记什么,不开小差。”
方春玲甩干手上的水,走过来帮老邱整理衣领,“最近他有正常上学,我问了班主任,他讲方析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她看着老邱,“孩子这样我就放心了,今天你也问问班主任对方析未来报考的建议。”
“孩子上了大学,我这任务也就完成了。”方春玲说。
老邱跨上小电驴朝学校方向驶去。
竹晏深在黑板上写下家长会关键事宜安排,又将最近的批改下来的各科模考卷逐一放到对应的学生的位置上,再从后到前走了两遍,站回讲台。望着堆满书本的桌椅,他踌躇满怀俯下身,双手撑在讲台边缘。
孩子们今天上午放假,他们或许不知道,这一次的家长会将会对其今后的选择产生怎样的影响。
兰箐幽将下午的离婚预约号时间发给他,竹晏深也看到了民政局发来的短信提醒,回了句知道了,就静音手机锁进抽屉。
家长已经零星走进教室,他站在门口和两位主科老师在做接待引导。
兰箐幽上午又去新楼盘绕了一圈,一切照旧,没有任何工人在施工,唯有听到不远处地铁压过轨道轰隆隆的声音。离婚预约时间还早,但她也无处可去,索性提早赶到民政局。
今天……就要离婚了啊。
她努力回想结婚那天穿的什么衣服配的什么包包,却发现连结婚日是哪天都记不得了。昨晚竹晏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她慎重地将文件看了又看。如今这份双签协议书就在她背包里,有些可笑,就这么一张纸,会换来一张证,而那个小本本就宣告了两人从此相忘于江湖。
也不必如此有仪式感。她踏上地铁随车厢摇晃,远郊楼盘的吊车和半成品的公寓从她眼前掠过。如果当初听中介的劝告,找个人结婚再离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拖泥带水干净利索。果真免费的东西都是最贵的。
翻看手机又看到跨年那天与竹晏深拍的第一张合影,她还穿着汉服画着唐妆,那时她多天真啊,他说什么她就信了。
拇指在照片上划过,兰箐幽迟疑了一会,地铁从地面飞驰进入地下,四周光亮的景色变成漆黑一片的水泥墙。她按下删除键果断将照片彻底从手机里删除。
离婚窗口的人果然比结婚窗口还多,而且离婚叫号奇慢无比。结婚的两人都是配合着回答完工作人员所有问题,递证件签字,再笑着给窗口人员送上喜糖。而离婚这边,座椅上的两人经常谈着谈着就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
旁边是婚姻调解室,可已下定决心走进这里的人,再调解也是枉然。
兰箐幽坐在大厅等了又等,直到预约时间已过还没被叫号。
这时从大门口台阶上走进来的两人吸引了她注意力。
她快步跑过去,“袁不器!”
袁不器和陈盒也是吃惊在这遇到兰箐幽。
“还在这跟我装!”兰箐幽上下打量了下袁不器,“你们都要结婚了。”
袁不器跟陈盒面面相觑,陈盒解释道,“是结婚,不是你想的那样。”
“袁不器是不是跟你做婚前财产公正了?”兰箐幽马上带入红娘角色劝道,你还不知道她什么人,别往心里去。
袁不器一脸无奈转过头压低棒球帽捂嘴偷笑,陈盒尴尬地说,是我让她签了婚前财产公正。
“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我可不是随便结婚的人。”袁不器正色道,跟你说过,我不想结婚但是想要一个孩子,既然有人愿意免费捐献精子,我评估他祖上三代觉着基因也不差,那就一拍即合。他要名正言顺当孩子父亲,我只能妥协到这一步。袁不器和陈盒还是隔着一米距离,她对兰箐幽说,本想领了证再告诉你,以后有了孩子也是随我姓。
“行啊袁老板,你才是大女主。”
袁不器平静道,“随我姓不是随我爸姓,我本身就随了我妈姓氏。”
兰箐幽啧啧称赞,又面向陈盒,陈老板,你也有今天。陈盒说,我没吃亏,平等合作。
两人领了红本本,兰箐幽喊住两人,让他们站在国徽下拍合影。她一连拍了十几张,“以后能作为箐囍门成功案例宣传么?”
“还是不要。”陈盒说,遇到阿器的几率太偶然,况且我们也算不上成功案例。
兰箐幽将袁不器拉到一边低声问,“怎么利用的精子,试管还是……”
“自然受孕。”袁不器倒是坦然,“再问就是十八禁付费内容了。对了,陈盒最近利用大数据新做了模型,我觉得可以更好的用在箐囍门业务中。”兰箐幽故作投降状举起双手,“别替你老公吆喝,我没钱买。”
“那就薅羊毛呀。”袁不器说,你别太实在,谁也没要你钱。倒是你一个人来这干什么?
说到一个人,兰箐幽看了时间,距离预约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不仅窗口没有叫号,那个该来的人也没来。
他不会后悔了吧?临阵脱逃?她眯起眼睛,心中一阵慌乱,冷不住打了寒颤。
欺骗,全部是欺骗!他将她抱下椅子,求着他说留下漂流瓶,甚至追着她说不能结束,那诚恳的语气和湿润的眼神,都是欺骗。
不,不仅是欺骗,而是嘲弄。他同意离婚却又不来,他就是想骗他入局,让她一个人在这被冷落嘲笑,然后躲在幕后幸灾乐祸。
吧嗒。
眼泪登时从脸颊上拉出一条线。
袁不器慌了,帮兰箐幽擦着眼泪,“你是来——”
兰箐幽抱住袁不器,眼泪一个劲往袁不器颈窝里滚,“我是来离婚的。”
离婚是好事啊,兰箐幽的婚姻本就不作数,她跟假老公之间也谈不上情分。如今政策落地,兰箐幽不用婚书也能买房办产证,这开玩笑般的婚姻确实也没存在的必要。
可兰箐幽为什么哭了,那竹晏深又在哪?
“他连离婚都能放我鸽子。我不要再相信他了!”她边打着哭嗝边说,袁不器有些没理解,她到底是因为没必要存续婚姻而选择好聚好散,还是因为与竹晏深起来矛盾才走到这一步?
如果是后者——袁不器接住了兰箐幽紧紧抱着,“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对他”
话没问完就被兰箐幽的手机铃声打断,她从袁不器肩上抬起头,哽咽着在包里翻找好久才掏出电话,划了几下都接不起来。还是袁不器帮她按下接听键将手机凑到她耳边。
“喂。”她抽泣着。
“嫂子,我是贺顼。”对面的声音快而焦急,“你能来一趟学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