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箐幽瞪大眼睛看了他半晌，才敢抖着手心覆盖上他额头。
天哪！
她连忙跑去客厅打开医药箱翻出耳温枪，跪在竹晏深身边伸手一探，耳温枪电子屏幕顿时变红，滴滴报警，4和0两个数字赫然映出。兰箐幽双手从他腋下横过去，想把人抱到床上，却体会到了多么不自量力。
竹晏深毫无知觉，头垂在她肩膀上，她晃晃悠悠站起，还没等把人架到床上，就跟着他一起跌在了地板上。
摔进他怀里，她才察觉他发烧得有多厉害！兰箐幽扯来毛毯扔在他身上，又将玻璃杯打扫干净，已经五点三刻。她抿唇犹豫，终于还是决定按时赴约。
关上大门的那一刻，她停了一秒。透过门缝看到竹晏深睡在地板上，无助地翻了个身。
嘭！
关门上锁。
她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盖上那条毛毯，已经仁至义尽。
站在电梯里，脑子里准备好的客户方案全替换成了竹晏深那副要死不死的样子。什么清冷物理老师，病了不还是死猪样，狼狈倒在那里。看吧，连个给端水喂药的都没有。
可是她越在心里腹诽他，他过往与她的种种就越发清晰，一帧一帧在她脑中闪现。他那么有分寸又有边界感地与她相处，冷而不厌地与她交谈。所有画面都混成一团，最后变成了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的K歌场面。
那时候兰箐幽刚分手不久，见了这个高个子穿白T过来和声的男生，想，或许从搭子开始试一试呢？冷亲密并非不亲密，而是有序可控，逐步探入。
原来当初的自己是这么想的，可为什么走着走着，就忘记了。是习惯了吗？习惯了失望所以拒绝，还是习惯了接受所以不懂得珍惜。
电梯到了一楼，缓慢开门。
兰箐幽愣愣立在里头，五点五十，还有十分钟，或许来得及。
手指重新按了住所楼层，电梯门再次关上。
十分钟到底够不够，兰箐幽刻意不去想这个问题。这一路上，她不断暗示自己，还有十分钟，她不会迟到。直到竹晏深在急诊被直接收进ICU，她都没有真实感。
ICU？她听着医生讲述那一串串听不懂的数值，第一次害怕着问道，“就是发了烧……怎么会这么严重。”
急诊医生说，病毒感染，高烧太久，已经发展成肺炎。患者出现了休克现象，必须住院观察治疗。怎么才送来？再晚一些出现心肌炎就有生命危险了。
生命危险？
医生又交代了好多，把兰箐幽带到办公室，打印出一叠文件，逐一介绍后，指着右下角，“家属确认签字。”
家属……
握着笔，兰箐幽不敢落字。
她这才恍然，夫妻二字分量何其之重，重到需要为另一个人的生死负责。能在医疗单上签字的是什么关系？是全然的信任，和不计回报的付出，她和竹晏深却不是其中任何一种关系。
可她和竹晏深是夫妻，是领过盖了钢印的红本本的，被法律认可的夫妻。
她吸了吸鼻子，在一片泪花朦胧中找到位置，指尖指着那确认，“签在这里么？”
“对。”
她对自己说，就算是陌生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无法见死不救吧。兰箐幽紧紧握着笔，艰难又果断地签下自己名字。
走出ICU，门外的一个姑娘趁着关门空挡使劲往里瞅，然后一脸没落地看大门缓缓阖上。兰箐幽在人群中找到空挡坐下，那姑娘恰好坐在旁边，问她，里面的是你什么人？
兰箐幽默然许久，说，朋友。
已经七点了，十分钟原来这么短。她何尝不知道十分钟的长度，可为什么会刻意去欺骗自己。她潜意识里在担心什么，为什么不诚实，明明很紧张竹晏深的情况，为什么不坦诚地向客户讲明原因？
兰箐幽蹲在医院门口，真糟糕，她骂自己，你又搞砸了所有事。什么都做不好，因为你什么都不承认，可这一切明明是真实存在的。你想躲避，那么人生就会出一道又一道一模一样的题目去考你，直到你肯正视这难题，交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