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9) 怀疑
云哲2024-05-30 19:164,876

  苏可有些出神,半晌又看回何肖羽:“何老师,你上次果然是在暗示我继父有问题吗?”苏可不明,试探道,“你觉得他做了什么?”

  “或许只是一种直觉。”何肖羽也不否认,靠在椅背上,遥看天空,“这么多年,在你的描述里,继父都是好的,所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件事。可是上回在餐厅见到后,我却在他身上发现了某种久违的感觉……”

  他薄唇轻抿,吞咽了什么内容,眼神变得凉薄,而后斜睨。

  “你不也觉得,阿姨本不该是个随便发脾气的人吗?”

  苏可心里咯噔一下,大概是明白了何肖羽的意思,可是她怎么也不敢深想。

  因为有些怀疑一旦形成,就会慢慢放大,就像上次那简简单单一句话。

  所以才有了与苏汝山的那通电话。

  可是最后却没发现什么,她还因此懊恼过自己。

  所以趁着自己进一步胡思乱想前,苏可先一步打破。

  “可是我妈她并没说她过得不好,虽然……偶尔会和继父吵架,但多数时候还是我妈她先发了火,也确实做了不少过分的事,我继父他不容易。就算真觉得谁不好,凡事都得讲个证据。”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嗤笑,凉凉的,裹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苏可,就像上回我和你说的一样,有些东西明面儿看着理所当然,可事实是怎么回事,可能连受害者自己都弄不清楚。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毁掉的。”他顿顿,又吐出口气,“当然,我也确实没证据,只是一种直觉。不作数的。不过之所以会往那里想,也是因为我有另一样东西想给你看看。”

  他说着,拿出手机,翻开短信输入框,打出几个字。

  指尖儿一转,将其塞在苏可手里。

  苏可有些茫然,低头看到上面写着一个公司的名字。

  喜山外贸。

  苏可看着有些眼熟,盯了好一会儿,又看向何肖羽:“这是什么?”

  “来之前,你的楚辞哥发给我的资料之一,估计也发了一份邮箱地址给你,你关机没接到。”何肖羽想着来之前最后看的那封邮件内容。

  苏可则是脸色微正。

  楚辞哥发的,那势必是之前那批订制衣的客户。

  所有的悲伤几乎一扫而空,苏可定定瞧着这个名字,眉心似蹙非蹙。

  “喜山,喜山……”在哪里听过来着,思绪流转,忽而有一个极其不好的感觉爬上心间,连带着头皮也麻了起来。她猛地转头看向何肖羽!

  那人一手搭在椅背上,显然早一步知道了公司背后的法人是谁。

  苏可脑子一团乱麻,握着手机的指尖儿也不经意用了力。

  “何老师,你是‘真的’怀疑我继父有问题?”

  苏可的声音沉着,每个字都发着颤,像质问,又像是希望这是个笑话,想让何肖羽自己破功否定,然而何肖羽依然定定回望着她,没有半分闪避。

  “我只是觉得有点太巧了。”

  苏可口头的话被噎回,只能又瞧回手机上几个字。

  是啊,喜山外贸的法人正是她的继父——苏汝山。

  可是……怎么可能?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便在她失神的时候,恰有一对情侣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说说笑笑,掩盖了周遭的声音。苏可并没注意到,身边的纸箱里正传来一阵轻微震动。

  *

  这天晚上究竟是怎么走回家的,苏可自己也有点恍惚。

  只记得在得知了公司名字后,苏可的脑子里就开始不断流转着这些年和继父的点点滴滴。

  这个人真的无懈可击。不管是当初他对她和江明,还是对他们的爸妈,从来都是仗义的,否则也不会被冠以“靠山”的外号。

  后来娶了母亲,也尽心尽力,对她这个继女,更是照顾得不输亲生。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卷进张豹的事里?

  还是那句话,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

  可……如果真说交集点,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就比如,张豹,也就是猎哥,曾经是长滨有名的地头蛇。

  而继父苏汝山也是在长滨发家,通常是兄弟哥们儿一大堆的那种。再确切点说,就是黑白都认识点儿人。东北这个地头,做企业,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

  所以说,也不排除与猎哥一些其他旧怨。

  可,那是命案啊,十一刀的命案。

  再怎么样的旧怨也到不了这个地步。更何况继父这样一个老实生意人。

  而且退一万步说,这事儿应该和江明的事扯不上关系。

  继父之前最疼的就是江明了。

  会不会中间有什么误会?或者真的只是巧合?

  苏可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就这样直挺挺地进了自己房间,待听到安朵一声对着耳朵的大吼后,苏可才猛然惊醒。

  原来安朵自自己进屋开始就跟了过来,而且还叫了自己好几声。

  苏可有点恍如隔世,愣怔半晌,才从自己床上激灵着坐起。

  “啊,朵……”

  苏可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炸毛的舍友,脑子里一直转着零星念头,她好像得和安朵说什么来着,却因刚才思路被切断一下给忘了,眨了几下眼睛才想起。

  对了,何肖羽是被安朵叫出去找她的。

  想来能主动联系那个人,安朵必然已经急坏了。

  苏可连忙掏出手机,做错事一样端给安朵看:“朵,我没事儿,让你担心了,就是出去散散心,手机没电了。刚才何老师送我回来的。”

  苏可扯出一抹艰难的笑,希望可以让她消气。

  安朵终究不是苏可这样能够克制自己情绪的女孩儿。

  在瞪了苏可足有三秒后,她终于泄气,夺过苏可手机,扫了一眼,泄愤似的丢去床上。

  “苏可你可真行!!啥也不和我说就算了!还一声不响就跑了!手机也打不通!我还真以为你出了啥事儿!”她憋在口里的话忍了忍,知道算来算去,确实这事儿也错不在苏可。手机问题,避免不了。可她就是着急,最后也只能揪个细节迁怒一下,“以后你手机要再不好好充电,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她狠狠拧了一下苏可的脸颊,算是翻篇儿了。

  终归,苏可没出事儿,终归,可能只是她小题大做了。

  安朵终于吐出了最顶喉咙的那口气,一转,却反过来摆出一副虚软的表情,解释道:“可可,那个……今天我真的是有点着急了……上回我把事情办成那样,也没敢直接联系傻狍子,看你和何老师关系好像更好点,所以就、就打了他的电话……你不会生气吧?”

  她小心窥看苏可的表情,很怕她怨她的自作主张,见苏可只是有点出神,才松了口气,进而问道:“不过可,你今天到底是咋了,你平时就算心里有烦心事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你今天看起来真的不大好。老实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顿顿,“是不是也和何老师有关?”

  “和他没关系。”苏可回答得很迅速,抬了抬唇,本想大概说下家里的情况让安朵放心,可是很奇怪的,对何肖羽就可以轻松道出的话,在这会儿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可说不出口,不代表不想,方才被打断的思绪就像又开了闸一样涌了回来。

  那些匪夷所思的事,还有那些自己捋不清的关系。

  苏可再次沉了脸色,嘴上却回:“总之没什么事儿,别担心了。”

  这回,安朵看得真真切切,明明就有事儿。

  安朵心里边儿有点失落,也有些焦急。

  其实安朵和苏可认识了相当久的时间,一开始与她结识,是因为她觉得这个女孩儿很成熟,稳重,和身边其他那种天天逛超市,讲八卦的朋友不大一样。她看起来对谁都好,不管什么性格的人,都和她相处得融洽舒服。那时她单纯地觉得,这个女孩儿真好,和她在一起,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怕。

  可是随着认识得久了,安朵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真正的苏可其实很孤单,她看起来和所有人都好,心里边儿却走不进任何一人。

  她为此生过气,便就数日前,得知苏可和自己说的追查张豹的理由原来是敷衍后,这气就更盛了。那会儿她是真真产生过绝交的念头。可是后来和楚辞抱怨了一通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苏可的家庭那么复杂,她总是这么小心翼翼,是因为她很怕成为她母亲的累赘。她看起来处事成熟,是因为她想给继父一个好的印象。她只是想在这世上,找一个小角落,成为她的容身之地。

  而正是因为她知道了一点点关于苏可家里的事,也猜到今天苏可心情不好的原因。

  这是私事儿,安朵没办法去安慰,而且尚还有些置气——因为自己没能找到苏可,却被何肖羽找到,足见她们之间的关系远没她自己想象的那么亲。

  她突然可以理解傻狍子楚辞的恼火。

  苏可和何肖羽之间,总有一种他人钻不进去的羁绊和氛围。

  安朵颓然,但又能接受,终归再好的姐妹,总会有“麻烦男人”介入的一天。不过爱情和友情也不一定要二选其一。她体谅。所以她也不再多撬那些事,只是想着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下这个满脸疲惫的好友。

  “可可,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矛盾,尤其是家人。如果发现解不开的结,那肯定是有问题没有发现,或者什么东西被掩盖了。诚信相待,总会解决的。”

  安朵觉得这句话覆盖了大多数的家庭问题。

  说来说去,不都是沟通不畅吗?总归打打闹闹就好了,就像她的爸爸和妈妈。

  所以说完,她便打算功成身退,给苏可一个自我消化的过程。

  谁知才一推门,苏可却突然又喊住了她。

  “……朵,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如果……”苏可似乎有些犹豫,沉吟几秒,又继续道,“如果哪天你突然没由来的情绪失控,气到恨不能摔东西,大吼大叫,像是疯了一样……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安朵眨眨眼,又觉得好笑,很自然地回答道:“那还用问,肯定是有人刺激我了呗。这事儿秦大伟不就干过吗?”想起那个渣男人,安朵就一脑门子气,“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世上哪儿会真有什么没由来,总会有点原因的不是吗?”

  苏可眼眸微微一动,脑袋里突然闪过很久之前,安朵和秦大伟吵架时的一幕。

  记得那会儿安朵真是气急了,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有录音,证明了是秦大伟出轨在先,任谁第一眼看,可能都会认为是安朵在无理取闹,而秦大伟反而是个莫名承受着一切的好男朋友。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想?大约是因为秦大伟看起来足够冷静,而安朵气得连说一句完整话都困难。

  照世人所见,控制不住情绪的人,多数就是付诸暴力的人。

  多么“理所当然”。

  苏可隐隐意会到了何肖羽真正所指的内容,头皮逐渐发麻。

  后来就连安朵什么时候出的房间都没意识到。

  她就这样,颓着肩坐在床上,不断地,不断地回想着关于母亲,关于继父的事。

  是啊,好像每次两人争执时,苏可都问不出母亲生气的具体原因。

  久而久之,就连她都本能给母亲贴上了一个“快疯了”的标签。

  有江明的事做契机,这个发展也是“理所当然”。

  而如果不是呢,如果真的不是因为江明呢?如果……不见得是因为自己呢?

  或是说,就连母亲自己都不知道原因,所以才迁怒自己呢?

  那……母亲受到的刺激,究竟是什么?

  真的,有可能,也和继父苏汝山有关吗?

  苏可想着喜山公司的事,又想着今晚突然冒出来的怀疑……归根结底,是她似乎从没真正弄清楚过,她的继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可轻轻咬住食指骨节,在怀疑与撇清中两相交战。

  而在如此矛盾中,又有一个细微的声音从心里边儿拱出。

  何肖羽是怎么察觉到的?为什么能够这么敏感?和他的家庭有关吗?

  对何肖羽的好奇依然存在,不过眼下,最急的似乎并不是这个人。

  所以她很快又将思绪拉回。

  半晌,做了个决定。

  索性借着调查“夹克”的事儿,好好了解下苏汝山这个人。

  或许答案就在这里面。

  于是这天之后,苏可便与何肖羽、楚辞对最后几个人进行了集中调查。

  而苏可则选择亲自去调查关于喜山的事。

  她胡乱编了一个杂志编辑的名片,借着一些内页广告的由头去找了苏汝山的助理。也就是打电话订取衣服的人。后来在简短的闲聊中,苏可获悉事情大抵和他们猜测得差不多,衣服确实是苏汝山订制的,而且就在近期。张豹出事的当天,苏汝山也确实取消了会议,出门去办私事。

  因为苏汝山通常也不是喜欢圈在办公室的人,这事儿除了证明他不能完全排除嫌疑外,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可疑之处。至少在张豹的事情上是如此。

  但是除了命案,苏可对苏汝山的私事更感兴趣,便又单独约了这位助理吃了几顿饭。

  一回生,二回熟,再加上偶时会叫上何肖羽帮着劝酒,助理还真零星倒出了一些对苏汝山的真情实感。

  “哎,你别看我们老板看起来为人豪爽,私底下要强得很,谁要是不小心拂了他的面子,他绝对不会让那个人好过。记得之前我们有个合作伙伴,明明手里揣着钱,却拖欠了一批到港货的尾款。我们老板知道了,就找了个女的给他来了一出仙人跳,还弄得全行业皆知。最后那人妻离子散,公司也倒闭了……从始到终连半个商量都没有。”

  可惜说完这些,助理就彻底醉倒,再之后便问不出个所以然了。

  不过就苏可判断,这个人大概也就只知道这些东西,不然苏汝山也不会连平日去哪儿都不告诉他。显然,这并不是个帮苏汝山办私密事的人。

  由是苏可才想起,先前和爸妈一起生活的时候,她的生父江维栋也是生意人,可是身边儿的副总助手一个个都是兄弟相称,过年过节也会来家里做客。大家彼此知根知底儿。可是与苏汝山相处的这些年,家里但凡有事儿,基本是苏汝山事事躬亲,还真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熟脸。以前她一直觉得,这可能是苏汝山喜欢她妈妈,呵护这个家,可现在,却不得不去想另外一种可能。

  ——苏汝山不信任别人。

  再加上之前助理说的情形,苏汝山便是个多疑,而且报复心比较强的人。

  

继续阅读:第七章(10) 隐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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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色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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