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和许航杵在那里，僵硬得像是两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直到烟雾顺着风穿过两人中间，许航才转过头看向江明。
安安静静的夜里，两人四目相接，无数思绪在这短暂的对视里流转。
他们的脸上都没了血色，他们都满腹疑惑。
为什么那么巧？
煤气爆炸事故是人为，煤气罐的采买舍近求远，窗户贴了密闭封条。
卖封条的五金店老板……失足落水死亡。
难道……这事背后，真的有凶手？真的不那么简单？
这个极小可能性，逐渐在两人心中倾斜。
可是对于两个十六七的少年来说，这个可能性又令他们觉得十分遥远。
总像是只有电视剧里才会看到的桥段。
他们不敢真的相信，更不敢再进行深度联想。
于是就这样，呆呆站在冷风里，思索着任何可能的其他情况。
正想着，小卖部老板突然“咦”了一声。
他抻过头，目光绕开许航，看向了另一侧的某处。
“哎！”他挪开烟头，抬下颌，朝什么人招呼了一下。
江明许航跟着看去，来的是一名中年男人，神情严肃，满脸疲惫。
男人穿了件厚实的夹克，手里还抓着两只空编织袋。
他听见小卖部老板的招呼，也抬头回了下，又一脸茫然地往前走。
小卖部老板瞅着他，小声同许航说道：“你们来的倒是时候，这是这家五金店老板的朋友，这几天在帮他善后，应该有钥匙，想买啥，可以去问问他，万一店里还有就正好了。”
江明立刻反映过来，说了句“我去问”，径直迎向那人。
谁知话还没开口，夹克男人倒先“啊”了一声，停下脚，瞅向许航。
“你是……”顿顿，“你是不是……许航？”
江明猛刹住脚，看看夹克男人，又回头看看许航。
许航一脸茫然，显然不认识这夹克男。
由是夹克男苦笑着，自己做了个介绍：“我认识高军儿，你那会儿老去他的店，我见过你……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他努力展颜，看起来却更加疲惫了，“这倒也是个缘分，改明儿请你来我这儿玩。”
说完这句客套话，夹克男就继续闷头走。
然而许航却从这句话里听到了另一个关键点。
他立马迎了过去，挡住了对方去路。
“您等等，我想问下，您是高军的朋友，那是不是说明，这家五金店老板和高军也是认识的？”
夹克男愣住，随即露出一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的表情。
“当然了，以前我们晚上可是天天出去喝酒烧烤大排档，相互之间的事儿多少也知道点，我也是那时候从高军儿嘴里听到你的事……”他说着，发觉对面这两个少年表情不大对，试探道，“你们是不是有啥事儿？啥情况？”
许航和江明对视了一眼，转回头时，许航回答。
“是有点儿事……如果方便的话，能和您聊一下吗？”
夹克男再次看看两人表情，有点茫然，又凝重地点点头。
许航和江明都露出几分喜色。
许航不耽搁，当即便问：“我们想知道高军生前……啊不，是出事前，是不是来这里买过什么东西，或者来时有没有奇怪的地方？这对我们很重要。”
夹克男完全不理解这问题是啥缘由。
可是这会儿也没心情追问，只当是这个半大小子在缅怀熟人。
此时此刻，高军被报纸媒体早已渲染成了爆炸事故的罪魁祸首，连夹克男自己都不敢主动提到这人的名字，还能有人这么惦记，他打心里是有几分感动的。
于是也不追问，绞尽脑汁帮着回忆。
“还真让你说对了……那时知道军儿去世后，老姚确实提过一嘴，说是出事当天，军儿曾到他的店里买过很多东西，兜里没带几个钱，赊的账，为这事儿老姚还抱怨了几句，可是死者已矣，也就只能这样了。”
皮夹克说着，给两个少年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跟他进店。
开锁、推门、开灯，一气呵成后，便到玻璃柜台里面一通乱掏，取出一个蓝皮的账本。
他舔舔手指，一页页翻看，可因着不是他本人书写，看得又费劲又慢。
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事发当天的营业日志。
“喏，这里。”他将本子倒过来，手指帮他们在购买名字上一路下滑，终于在第十几行位置，找到了“窗户封条”四个字，后面记录的购买数量还不小。
江明立刻将账本再往面前拉了下，同许航一起仔细研究。
“果然是当天买的封条……”江明确认，末尾也果然签着“赊账”两个字，他喃喃问许航，“如果是想自杀的人，会赊账吗……高军是会这么做的人吗？”
许航绷着脸，紧紧盯着那两个字：“他这个人，不是个好老公好爸爸，把全部的精力和义气都给了酒肉朋友。”他转头看向江明，“如果是你，你会吗？”
江明瞠目，缓慢摇头。
即便知道死可以让很多东西一了百了，但偏偏有种人，是死也不会让兄弟遭罪。
只不过他不可不会舍弃亲人。
那高军是怎么回事？不是好老公好爸爸又是咋回事？
然而这个时候，江明也没功夫去琢磨那些，脑子里回荡的都是另一个信息。
如果高军自杀的可能性变小，那另一种可能的概率自然就会变大。
再结合老姚意外死亡，江明和许航再次感到了那种愈发浓烈的凉意。
但夹克男并没注意到两个少年脸色的变化，他仿佛陷入自己的回忆，依然喃喃说着。
“记得老姚当时还抱怨过，说这老高很不地道，一个是来得时候醉醺醺的，碰的他店里东西乱七八糟，还有一个是老姚觉得他是明明有钱，却故意不给，就是想讹这批东西。”
许航突然抬头，神色立时肃杀：“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犀利的目光，吓了夹克男一跳。
他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竟然能出现这么可怕的表情。
所以本能的收敛了点声调，眼睛朝街对过瞧了眼。
“老姚说，那天老高走后，去对面一辆停着的车里说了几句话，一看就是有认识的人一起来的。老姚就想，老高没带钱，那开车的总带了吧，所以就觉得是老高故意用交情换钱，坑自己人，很不高兴。”
叮，仿佛硬币落入了平静的湖面，泛起一片细小的波澜。
有人……和高军一起？高军不是自己回的家？
许航和江明再次交换了下视线。两人的心跳都比刚才快了许多。
随即又一同顺着夹克男的目光看去，那边黑漆漆的，连着行人也没有。
许航看了一会儿，努力压抑着急切问道：“那老姚有没有说，车上坐着的是什么人呢？”
“没有。”夹克男这回答得干脆，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应该是辆捷达。”顿顿，“现在能开捷达的都有点钱，所以老姚才格外笃定是老高赖账来着。”
许航和江明神色再次一变，口中同时喃语着那两个字。
“捷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