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刘桥坐在何肖羽对面的时候,屋里的气氛一下子肃杀起来。
副手从旁记录,看着他的眼神,也像是猎鹰在盯食物。
果然,这怎么看也不像寻常问询。
何肖羽微微冷了眼神,食指指腹在椅子下方再次滑动两下,也不急着追问,完全就是一副正常配合调查的寻常目击者。
刘桥似乎也不急,开口闭口所说的,大抵都没超出苏汝山的坠楼事故。
“刚才笔录上写着,你和苏可是因为一通电话推出那栋烂尾楼的,苏可有没有和你详细说当时的情景?”
“我只是听了个大概结论,后来我才了解到,苏可在刚开始和她妈妈通电话的时候,隐约听到了苏汝山约了什么人前往烂尾楼。具体细节,你们应该已经向苏可了解过了,不需要我在这里二次传述。”
刘桥确实没有再追问这方面细节,转而翻看手里笔录。
“那说说你当时看到的情景,最好事无巨细,回想每个细节。”
他从笔录处拨出视线,直直盯着何肖羽,这抹视线并不像在问询,更像某种犀利审视。何肖羽也没躲避,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回忆着今日看到的一切。
“当时我开着车和苏可一起去烂尾楼找人,等大致缩小了范围后,我们就想通过电话铃声的方式进一步找到苏汝山。但是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应该是有人在与他持续通话,苏汝山当时好像发了很大的脾气,一直在大吼大叫,也幸而因此,我们才找到了他的所在方向,于是一路跟着他的说话声去寻。在还剩下一层楼的时候,他便坠了下来。”
“你和苏可都看到了坠落情景?”刘桥追问。
“是目睹了落下来的瞬间。不过因为苏可听到了母亲的呜咽声,很快就赶去了楼上,我晚走一步,先确认了刚才坠下的是否是苏汝山。”
何肖羽话说间,回想起了那一幕的冲击。
他其实不怕这样的场面,终究在他的世界里,不乏比这还骇人的画面。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苏汝山的死状很惨,他的膝盖以下全都扎入了他自己的胸口,整个人像是一只被竖着压瘪的罐头,白骨穿透了他的血肉。
“他是以站姿落下的。”何肖羽出神回忆着,后找回焦点重新看向刘桥,“至少不太像想不开一头扎下来,或者侧身下坠。”
“你很会推想。”刘桥笑了,想着来时看到的初步现场勘验报告,人确实是站着下来的,而且手上还捏着一部手机。手机当场摔出砸烂,虽然不晓得他坠楼之前在和什么人通话,但确实不像是自杀,“你平时喜欢看侦探小说或悬疑剧?”
刘桥打趣般地问,很多人都是通过这些渠道来满足这方面好奇心。
但意外地,何肖羽回答:“我很少看。”顿顿,“因为它们大多不真实。”
“你喜欢真实的东西?”刘桥将圆珠笔放在桌上转了两圈,“比如真实命案,比如真实的调查?”
“我只是不喜欢囫囵吞枣一样,接受一些模糊的结论。”何肖羽平静回答,目光也落在了刘桥转着的那支笔上,仿佛它是一个齿轮,可以将他带回到久远的事件中。
但很快,那支笔停下了,刘桥的问题还在继续。
“你确认了苏汝山的尸体,然后呢?”
“自然是赶去追苏可,然后就看到了她和阿姨陷在危险里。”
何肖羽想起当时的情景,手心不由添了层薄汗,倘若再晚几秒,苏可和她妈妈也会坠落,也会同苏汝山一样化作一摊血水。也会……同江明一样,在一瞬间,从他的世界里消失无踪。他的脸色微微苍白,薄唇下意识抿成一字形。
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落在了刘桥的眼睛里。
刘桥就这样仔细看着,又开始若有若无波动圆珠笔,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启一个新话题:“对了,这几天看新闻了吗?”
何肖羽蓦然收回思绪:“什么新闻?”
“有关丁学林的。”刘桥像是在闲扯一样,再次转动着笔。
塑料笔管和桌面发出了轻微摩擦声,像是一种不经意的戏弄。
何肖羽不假思索地回答:“您是说,警方查出,他或许和一起房地产诈骗案有关的那则新闻?”他失笑,神态如常,“是看到了,大街小巷都在聊,何况我还是社会杂志社的摄影师。”顿顿,反问,“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又想了想,“该不会丁学林已经想起来以前的事,包括那起煤气爆炸事故?这件事果然和苏汝山有关?”
“看来你自己调查了不少,甚至逾越了自己的本职。”
“如果刘队连这事儿也查不到,那也不用怪我逾越了。”何肖羽戏谑地哼笑了一声,眼神有些发凉,“但既然我们选择了报警,我自然也没什么想隐瞒的。之前选择自行调查,也是有些苦衷,终究如果没找到实证,即便我们找到了警方,也没办法立案。这会儿苏汝山明显牵扯到了绑架,哪怕他没死,也不再是我们应该去调查的事了。”
何肖羽说得十分坦然,双眼看起来没有一丝动摇,“如果刘队需要,稍后我会把这段时间调查的资料和细节都提交给警方,我会全力配合。”
刘桥静静盯着何肖羽,试图捕捉到他眼中任何波澜。
可是它太宁静,宁静到甚至死寂。
所以刘桥也选择用漫不经心的方式说道:“倒也不用,反正你已经把该给的给了我们了。证据,还有资料。”他强调。
何肖羽的眼神终于划出一丝轻波,嘴角若有若无牵动了一下。
“果然。”他一字一句,身子靠前,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一改被动,向刘桥倾前了身子,“楚辞,根本不是什么实习律师,对吧。刘队长?”
刘桥也不闪躲,同何肖羽一样,也前倾了身体,以最具压迫性的方式迎向何肖羽的眼睛,“他是什么人,你不早就有了判断?否则,就不会出现你让他去第一时间保存证据,并录影记录现场的情景了吧?也不会在今天这么危急紧张的时刻,选择让他来报警,而不是你或苏可来做这件事了,对吗?”
这段话,俨然是对某种结论的宣告。
何肖羽扬起下颌,像是纾解了心中长久以来的疑窦,终于长长吐了口气。
“原来他说得是真的,六年前的那件事,不光改变了我,也改变了他的人生。我记得,他过去一直想做图书,想过安稳的生活,甚至想过做科学家。但没想到,最后,他却选择了继承了那个人的理想……”顿顿,“考了警校。”
诸多疑点,在这一刻,找到了确定的答案。
是啊,自打楚辞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就觉得,楚辞的说辞有些不大对劲。
律师行业对视力明明没有要求,楚辞却在矫正视力科技才刚刚萌芽时,就冒着风险做了视力手术。他的用词也和过去不再一样,多了几分严谨、野性,还有攻击性。他的身形也并非一天练成,而是常年进行肌肉训练的结果。
虽然失去挚友确实会令一个人备受打击,但那并不是可以把一个人改变至如此的契机。除非他进入了一个特殊环境,是那个环境和氛围将他潜移默化改变成了这样。
而这个环境,显然不是律师事务所给予的。
当然,光凭这些,并不能武断地判断一个人的身份。自律的人,什么行业都有。
真正让何肖羽起疑的,是在他说不愿报警时,楚辞的激烈反弹,以及之后突然主动加入调查的决定。再有,就是他在帮忙调查订制名单时的效率和速度,还有情报广度。
那绝非一个寻常的律所实习生就能做到的。
必是出自一个团队,而且是具备经验和信息情报的侦查团队。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何肖羽就开始留意楚辞,开始反向调查,虽然律所真的有楚辞的信息,但他也亲眼目睹了楚辞开车去见刘桥。那时楚辞的态度端正,像极了汇报工作的下级。何肖羽心中便有了个大概的数了。
所以之后他才故意让楚辞来进行证据保存,又故意让楚辞去报警。
他很清楚,这两件事,只有警察身份的楚辞,才能办得最令人信服。
但同时,何肖羽也打心底感到了一丝不快,不快的缘由并非楚辞,而是眼前这个男人:“刘队比我想象得要更加会利用人。您故意让楚辞在我们身边,监视我们所有的行为,这样对待一些积极想要配合的好市民,真的合适吗?”
“积极配合的好市民?”刘桥笑了两声,从怀里掏烟,谁知却掏了个空。这才想起进来时被几个小子把烟拿走了,不许他问询抽烟,不禁有点烦躁地摸了下头,再次开始转圆珠笔,“如果换成你,你会如此轻易地就向身份有疑的人,坦诚调查的事吗?就不怕打草惊蛇?”
何肖羽眉心略皱:“什么叫打草惊蛇?”他的大脑高速转动,思索着刘桥的意思,“看来刘队不是因为我没报警,才让楚辞来盯梢。”顿顿,“目的在我?”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丁学林的事吗?”刘桥继续转动圆珠笔,“警方对外宣告的事,其实只是调查出的其中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内容,被我隐去了。”蓦地,停住圆珠笔,刘桥抬眸直视何肖羽,“丁学林‘死而复生’前,曾住在赵家村,这件事,你知道吗?”
何肖羽眉眼很轻地动了一下:“对于丁学林的事,我也只是从新闻上知道的。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在调查丁学林的时候,知道苏汝山与丁学林有矛盾,很可能是制造煤气爆炸事故的嫌疑人……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复活的?苏汝山的事究竟与他有没有关系?还有……”他略略偏头,狐疑道,“这种警方保密信息,为什么要主动向我一个无关痛痒的外人提起?你们不是有纪律吗?”
刘桥似笑非笑,也不着急,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是有纪律,但是不妨碍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广开言路,多听思路,总归对我们行动有好处,对吧?”
他再次拨弄起那支圆珠笔,而这回,他开始朝反方向转动起来。
仿佛是在追溯时间,追溯一场被抻得过长的未完结的故事。
“不久前,丁学林突然出现在长滨银行,我们沿着他的来路进行了调查,发现他虽然是自己一人前往,但是途中嘴里一直在重复着一个地址,说着什么要等到银行里,要办理的业务这些话。就好像他是受了什么人的教唆,被交代了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而且他的情绪持续暴躁,只言片语中,听着像是来前被什么人激怒过。比如……有人告诉他,有人想窃取他的钱。也是因此,他才会和银行专柜的专员发生争执。”
何肖羽认真听着,没有发表评论。
刘桥便继续说道:“为了摸清他做这些事的根本源头,我们又一路跟着他的路线,来到了一个叫赵家村的地方。”他顿顿,目光盯在何肖羽脸上,“老弟听过这个地方吗?”
何肖羽向下瞥了下眼睛,似作回想:“我去过很多地方,或许听过这里,但是记不清了。”他忽而提出,“另外,我有点渴了,可以喝口水吗?”
“当然。”刘桥亲自出去,用一次性杯子,拿了水送到何肖羽面前。
是热水,上面冒着袅袅水汽,熏蒸着何肖羽的视线。
他指尖转了两下杯子,又将杯子放回桌上,一点都不着急。
“我为你兑了点凉水,应该不烫。”刘桥好奇地看向杯子,“你不是渴了吗?”
“很渴,但是我喜欢喝凉水。”何肖羽动也没动那杯子,“喝早了,反而解不了渴,还不如多等等。”他抿住发干的唇,眼神却淡得一点渴望也没有。
刘桥看着他的眼神悄然又深了些许:“老弟能延迟满足,看来擅长等待。”
“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不,这样的人其实基数并不算大。但却是诸如猎人,或者……连环杀手这样的人必备的素养。”刘桥继续拨弄着桌上的笔,“应该有不少人说过,老弟你很有耐心吧。”
何肖羽盯着那杯水上的水汽,有那么一瞬,好像穿透了岁月,又回到了学生时期,回到了在操场上跑步训练的时光。他很爱长跑,一圈一圈,支配自己的心理和生理,规划战术,以便能把自己的潜力发挥最大。而那时,确实有人天天在他耳边说他耐力好,耐心强。
那人就是江明,一个靠瞬间爆发力取胜的行动热血派。
“或许吧,如果和热血分子比,我大概算是耐得住性子的。”
何肖羽回答,“然而,连环杀手耐心强,耐心强的不都是连环杀人犯。刘队用这个来举例是不是有点不当,就好像,我看起来会杀人一样。”
何肖羽故作随意地笑了几声,轻轻转动了下热水杯子。
刘桥也同他一起莞尔,但是没笑:“是我举例不当,或许是因为近来滨海市出现了连环杀人凶手,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神经有点敏感了。那么话说回来……”他几乎是立刻换了话题,又说回了刚才的事,“赵家村。”
他再次强调了这个地方。
“我们连夜赶去了那个地方,然后听到了件有趣的事。”
何肖羽转着杯子的手终于微顿,抬眸等着刘桥继续。
刘桥的声音继续传来:“赵家村的人说,丁学林在他们村时,并不叫丁学林,而是叫赵胜。很久之前就已经在他们村生活了。”
何肖羽飞速蹙了下眉:“警方怀疑这个丁学林是假冒的?”
“为什么不优先怀疑,是丁学林用两个身份生活?”刘桥饶有兴趣。
“因为当年的事故里,有丁学林的尸体。即便是后来的DNA检测,也都笃定死的就是丁学林不是吗?否则也不会那么多报道在喊什么‘死而复生’了。”
“你说得没错,在尸体DNA确认无误的情况下,有人假冒丁学林确实是可能性最大的。我们也确实沿着这个方向调查过。后来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
何肖羽洗耳恭听。
“赵胜……也就是这个丁学林,出生就在农村,没怎么去过大城市。但在六年前,发过一次疯。他好像一下子认不全人了,脾气也变得很暴躁,疑神疑鬼,原本明明很擅长农活,却突然变得生疏很多,言谈举止也和周围人格格不入,好像多了很多拘束,还莫名爱干净了许多。这种情况持续数月才稍有好转。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在一次修缮屋顶的途中,跌下来摔伤了头。于是他再一次地出了问题,再次不认人,再次变得什么也不会,而最为蹊跷的是,这一次疯,不像上回那样拥有神智,这一次,他开始满口胡言,不断地喊着钱、钱这样的东西,他很害怕外界,变得极为暴躁。”
“新闻上报道的丁学林,就是这个样子吧。”
何肖羽回想了下新闻画面里那个发疯的男人。
“嗯,对,差不多。”刘桥点头,“我当时见到他时,他就在不停说胡话,攻击性很强。”他顿了顿,看着何肖羽,“所以他当时的状态,很不适合录口供,我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赵家村的村民身上。终于又问出了一件有趣的事。”
刘桥稍稍倾身,直直盯着何肖羽的双眼,“就在他第二次疯后没多久,村里来了个青年男子,拿着一张丁学林的照片,去找过丁学林。我觉得这个人很可能是破解‘死而复生’谜题的关键,便侧写了一张这个青年的特征图。”
刘桥边说着,边将一张画纸,慢慢推到了何肖羽面前。
窗外一束光洒入,慢慢照亮了这张从阴影中推出的画像,慢慢将其暴露在阳光下。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清秀的五官,长而淡漠毫无生气又似乎饱含着几分戾气的眼睛……桌上此图,与坐在椅子上的人,无声重叠。
想说什么,便不用再说了。刘桥静静等着何肖羽。
何肖羽也不着急,或者说,他从坐在这里看见刘桥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此时此刻的发展。指尖儿碰了下纸杯。里面的水终于凉了,何肖羽拿起,慢慢饮入口中,慢慢地,同样不着急。
空荡荡的屋子里,有节律地响起了他吞咽水的声音。
半晌,一杯喝完,何肖羽慢慢将杯子放回原处,直接抛出结论。
“赵胜不是丁学林,但这个丁学林,是赵胜。”
这一句,便是默认了刘桥想问的最终问题。
聪明人终究是懂得什么叫不需要再绕圈子了。
何肖羽,眼前这个年轻人……果然就是丁学林事件的关键人物!
刘桥似是松了口气,轻轻将圆珠笔握在手里:“所以,果然是你把已经疯了的丁学林重新召回大众视野的。”顿顿,“我的故事大抵说完了,现在,该听听你的故事了。”他右手往前一推,直接将笔推向何肖羽,就像是接力。
何肖羽抓住圆珠笔,思忖片刻,从怀里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照片,从那幅画像旁边一点点推到刘桥面前。
这倒是让刘桥感到有些意外。没人会将这种东西随时带在身上。
除非,眼前这个人不光是在与他对峙时,才预想到会有此刻的情景,而是……从他准备报警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这样准备。
这个年轻人,比想象中的,更为棘手。
刘桥若有似无地动了下嘴角,环胸,仔细看向何肖羽推来的那张照片。
照片是一张夕阳下的图,乍一看,照片主要是楼体,是街道,是熙熙攘攘的人。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刘桥先蹙了下眉,再仔细一瞧,发现这张照片主体的楼,很像煤气爆炸时的那栋。
刘桥的神色立时肃然,他将照片又往自己这放拉了下,更加仔细地看。
不管从旁边建筑,还是从街道细节看,它无疑都是那栋煤气爆炸的楼!
只是照片里的它,尚且还不是破损糟粕的样子,还是完好的,看来坚固无比的!
但这并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最让刘桥感到汗毛倒竖的,是这张照片的摄影源角度。它来自事故楼体对面的一栋楼,而且比那栋楼高了些许。
在刘桥关于事故人和所有事件的线索记忆里,唯独有一个人,一个地方,能够匹配这个源头。
“这张照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出自那名叫江明的少年吧。出自你和楚辞的那个……已故好友。”顿顿,“他什么时候拍的?”
何肖羽表情平静,但在听到“江明”二字时,睫毛还是悄然抖动了下。
“这张照片,大抵不是我那个朋友……江明有意照的。他是个爱摄影的人,平时老是拿着一部傻瓜相机逮着什么照什么。这张照片,我估摸,是在煤气爆炸事故发生的前几日某天照下的,但不是当天,当天我们都去找了猎哥,然后一起被带回公安局,被当时值班的民警教训了一顿。”
说到这些,他不免回忆起了一些往事。说起来,那算他和江明的初见,也是结出恶缘的开始。但他也只是在脑海中,匆匆掠过这不知被回忆了多久的片段,而后便敛回了全部情绪,继续说道,“而这张照片,是我在江明坠楼事故发生后,从他送我的傻瓜相机里洗出来的。起初我和你一样,只是看到了楼体,我还一度觉得不祥,想将其损毁。直到我无意间发现了这个。”
何肖羽指尖儿先点在照片出事故的四楼上,然后一点点下滑,最终停在了大街人群中。
刘桥的目光顺着何肖羽的指尖儿看去。
老式傻瓜照片的像素委实不高,画面还黄,一群人挤在那里,有点模糊。
他蹙眉许久,忽而舒展,眼睛犀利起来。
人群里,混杂了几张熟脸,最一眼看到的,就是曾经出现在各大报纸杂志上的受难者人像。也就是丁学林和邓晓芸夫妇。他们就像每对新婚夫妇一样正挽着手甜蜜往家走着,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所以能让刘桥如此定睛的,俨然是走在他们身边的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身形魁梧,比丁学林看起来多了几分力量。虽然和这对夫妇有一段疏远距离,但看得出,他在专心听他们说话,显然也是他们的同行者之一。
而他,竟有着和丁学林极为相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