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可从没想过,自己头一次来到首都北京,竟是因为一个骗了自己八百次的男人。
她按照原定任务,先同商务同事进行了一轮品牌走访。
等商务要与对方坐下来再聊聊版面和活动事宜时,她也有了半天儿的自由活动时间。
于是立刻拿着地图动身,前往她这趟北京行最重要的目的地。
——何肖羽曾上过的初中。
但因和同事下榻的招待所在火车站附近,学校又在市里,苏可不得不熬过一段漫长的路途。坐车、徒步,两方交替,她累得气喘吁吁。
沿途尽是林立的高楼、商场百货,路两边也铺满郁郁葱葱的绿化带。
走在街上的人匆匆忙忙,明明风景很美,却好像无暇欣赏。
大家都在争分夺秒的,想在这座城市有所建树,都想为自己争夺一个美好未来。
未来。
苏可品着这两个字,忽然有些沉默。
江明已经没有了未来,眼下活着的人呢?未来会是什么?
她好像从来没想过,她的记忆、时间还有目标,好像都被困在了“过去”。
苏可不由感到一阵哀默和羡慕,但也不曾后悔。
正出神,兜里突然传来呜呜的响动。
苏可本能去摸自己的腰间,扑了个空。这才想起在此趟行程前,她应安朵强烈要求,去门店取来了自己之前订购的小灵通机子。
突然摘掉那只跟了自己的BB机,苏可还有些不大适应,
就像是突然换了时代的老年人。
一通手忙脚乱且生疏地操作后,她终于打开了第一封短信。
是安朵的消息。
——可可,你和我说的事我都办妥了,吕主编那边你不用担心。还有,今天公安那边的几个大哥又来过一次,去向邻居调查取证,不过具体情况,等你回来才能详说!
——哦,对了,还有……傻狍子也来过一趟,说是这几天也要去忙一个事,本来是想和你打招呼的……看你不在,他还挺失望。可可,要不有空,你给他打一通电话。你手机里不是存了吗。
苏可的状态立刻被拉了回来。
那天之后,苏可其实做了很多事。她交了修订后的论文,联系了戴女士,和安朵一起找中介问了新房子的事,提回小灵通,然后试图去劝说下对此事坚决反对的楚辞。
然而楚辞压根没给她这个机会。自从那天离开她家后,楚辞先是人间蒸发了一天,再后来就是匆匆露面,匆匆走。忙忙碌碌的,像是在婚礼现场的司仪。
苏可觉得楚辞的态度有些奇怪。按理在经历了那天这么多事情,楚辞应该有很多话想问。但是太安静了。安静得好像一个连贯的句子读到一半,发现缺了句号。
她总有个预感,这突然断开的半句,可能会在某一天突然爆发。
当然,这也只是她不成型的第六感。也或许,楚辞只是因为生她的气,一时不愿理她。再不然,就是律所实习太忙,抽不出时间。
终究楚辞和她不一样。楚辞有自己的人生。那才是他的头号大事。
至于何肖羽。
想起他,苏可的眼神又幽暗一分。
他太会欺骗,所以她一定要化被动为主动。她不想变成一只任人摆布的无头苍蝇。
他知道她的全部,她也必须了解他的一切。
苏可不自觉捏紧了小灵通,嘀嘀几声,按响了手机。
苏可忙松开手,心疼地确认下自己新手机安好,愤懑将其揣进兜里。
再抬头时,已来到了一所门面庄严的中学。
在北京停留的时间十分有限,所以从何肖羽待过的学校入手是最快的方法。长滨三天她一直在为今天做准备,终于顺藤摸瓜,约到了何肖羽曾经的同窗,一位姓姜的先生。
她走近校门口时,姜先生的韩国大宇车也刚到,他试探着向苏可打着招呼。
见苏可给予了身份上的确认,便更加热情。随后载着她前往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厅就座。
这里靠近学校,不少学生会在这里写作业。打眼看去都是白色加红的校服。
服务生将两杯冰美放到桌上后,姜先生便开门见山:“刚才老师给我电话,说是您是杂志社编辑,想向校友了解下学校是吧。”
苏可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坦诚:“是有这个打算……但比起学校,眼下我的专栏还是以人物为主,所以想向您了解一个人的过去。”顿顿,委婉地,“但是学校那边,我也只能这么说才能联系到您,关于这一点……我很抱歉。”
苏可并没说谎,虽然她负责的专栏是“妇幼专栏”,但再延伸一些,多少可以牵扯到这些。
向学校要联系方式时用了托词也是真的。
苏可不喜欢说谎,至少诚诚恳恳地道歉。
姜先生确实愣怔片刻,他拿着咖啡杯晃悠了几下:“您说,要联系到我……难道您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又想了下,愈发了然,“您想了解的人,是我认识的?”
苏可也不隐瞒:“何……啊,不,是许航。”顿顿,“我向老师打听过,知道您是小学和初中和他在同一个学校的人,虽然有点冒昧,但还是想和您聊聊关于他的事。”
“许航啊……北京是划片儿上学,我们住得近,确实认识得久一点……”姜先生想想,忽然意识到什么,“不过,为什么?难道他出了什么事?”
“啊不。他,是个很好的人,也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只是单纯地,想借他,做一期选题。”
苏可怕生出误会,连忙解释。
闻言,姜先生这才吐了口气,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提到了故人,他的眼神没了之前的轻快。靠在椅背上,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叹气,喝下一大口咖啡。
“许航,真是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他出神地盯着杯子,“我和他当过朋友,小学的时候,可是打从上了初中,我们就只是相识了。虽然连他的脸我都记不太清了,但总还是记得,小时候我真的很喜欢找他,他成绩很好,学习能力也强,我经常打电话管他要作业。”
说到这里,姜先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于我这种不爱学习的,许航是我的救命恩人。”
苏可想起自己高一时,抢着江明的电话问这位“小航哥”作业,心里生出几分怀念。
“嗯,他确实很聪明,如果不是性子恶劣了点,应该人缘很好。”
苏可开玩笑地说着。
谁知姜先生马上予以否定:“不,那时的他,性格很好,虽然话少,有点腼腆,但是很为别人着想。他喜欢美术,班里的板报都是他画的,他还主动帮跑不动的同学去参加比赛。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和他交朋友。”
苏可微微愣住。
这个答案出乎了她的意料。
从楚辞和江明的口中描绘的许航,都是有点孤僻的。尽管现在的他变得从容,擅伪装亲和,可那显然也是在照相馆生活的日子里,慢慢学会的技能。
一个小学生,为什么……
除非,这是许航本来的样子。
这个想法让苏可生出了兴趣,她放下刚要拿起的咖啡杯,双手交叠在桌上直视姜先生。
“姜先生,您是说,小时候的许航性格很好?”
“当然!”姜先生答得毫不犹豫,但很快,眼里又添唏嘘,“但我也清楚你为什么感到意外。后来的许航应该不是这样吧……我想,您刚才对他的形容里,也有所保留。”
苏可动动唇,不知如何解释,可也不想在他的旧识面前诋毁何肖羽。心里莫名不是滋味。于是再次补充道:“不,他现在很好,不管他之前经历了什么。至少,现在,很好。他……帮我了很多,甚至陪我走过了最黑暗的日子。”
苏可说的是真心话,但那层层叠叠的复杂心绪,依然缠绕着她的心。
“那就好。”姜晨似乎并没怀疑她的话,更确切地说,是宁可相信她的话,何况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
一如他来时就说的,他与许航的交情早就断了。如今,也只是作为相识者的旁听,不愿介入太深。
但他难免也会缅怀逝去的青春岁月,安静片刻,重新整理好心情,说道:“我认识的许航,从小学毕业前就变了。不是突然变的,而是一点一点变的。”这话似乎在他心里憋了很久,“许航是被他最亲近的人给毁了。毁得很彻底。是他们,把他变成了一个怪胎。”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姜先生紧皱眉头,满脸嫌恶。
是作为曾经朋友的不平,也是作为一个普通人骨子里尚存的些许正义。
即便只看到这样的表情,就足以令苏可的心沉了下来。
最亲的人,毁了,怪胎。
每一个词都很重,重到压垮一个人的一生。
*
不久后,天色暗下,北京的大街小巷陷入繁华喧闹。
大道上的往来车辆拥堵异常,街两边的餐厅里挤满了相聚的客人。
苏可送走姜先生,该是直接返回招待所,可是不知不觉,却来到了何肖羽的居住旧址。这是她花了好大工夫才从姜先生那里套出来的。
只见林立的十几二十层高楼中,也夹杂着一些六七层的红砖民居。与她的家乡差不太多。
她停在某一楼前,抬头望了会儿,步入单元,跟着扶手,一层一层向上走,好几层楼梯侧面都摆着一溜白菜,各个被报纸裹住,是老一辈尤其是北方人预备过冬的习惯。
她一路看着,数着,最后停在了某一户前。
她斜身靠着扶手,抬眸看着那道深绿色的防盗门,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道门的对面,就是何肖羽长大的地方。
只可惜那位姜先生到最后也没多谈何肖羽的过往。这就像是某种禁忌,令他不愿多提,之后还是把重点放在了学校生活上,讲了不少何肖羽少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模样,还说他很擅长长跑,那会儿就得过不少市级奖项。
苏可不由想起了上学时的江明。
曾几何时,那也是个短跑出众的家伙,每每拿奖,都会在所有人面前炫耀。
可惜那会儿,她虽然自豪,却从来没有正面夸奖过江明。所以渐渐地,江明也就不同她分享有关体育的事情。
最后一次提及,好像也捎带手聊到了那时的何肖羽。
“你可不知道,我那兄弟和我不一样。我擅长短跑、爆发,他擅长长跑、耐力。他在跑的时候,不管多少人超过,他都一点不着急,就那么慢慢地,然后在最后,等所有人筋疲力尽的时候,一个一个超越。后来才知道,他呀,一早就策划好了战术。他可以为了一件事,耐心到极点。”
现在想来,江明看人,果然比自己准了许多。苏可自嘲。
她叹了口气,几步走到何肖羽家门前。
她不知道里面是否还有人居住,居住的人,又是否还与何肖羽一家有关。
她踌躇着不知是否该贸然敲门,抬起手定定望了一会儿,终是在时间的催促下落下手指骨节。
可在碰触前,忽听旁边的门响了一声。
苏可就像做坏事被抓现行的孩子,快速将手背回身后,连退半步。
这样的举动,反而更为可疑。
幸好,出来的是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弓着身,身影小小,约莫七八十岁。看样子是出来取摆在楼梯上的白菜的。
瞧见苏可,老人家眯缝眼看了一会儿:“是给我送参考消息的吗?”
苏可余光溜向旁侧门,迟疑道:“我……是想来拜访下朋友家,奶奶,您晓得他家还住这里不?姓许的。”
老人家定了半晌,了然:“他家不是早把房子卖了吗?啧,随便卖给了一个讨厌鬼,天天在大半夜找人回来喝酒,还是以前好,安安静静,一家人就和死了一样。”
老人家嘴巴有点毒,似乎积怨已久,她颤巍巍地走去楼梯,侧着身,一脚一脚往下走。
苏可一听老人家对许航家有些了解,便抓住这机会跟了过去。
“奶奶,我朋友应该就是您说的那家的。许航,您还有印象吗?”她跟着老人家的步伐,看老人家想弯身拿起一颗卷了报纸的白菜,连忙先一步捧起给老人看,“就是长得挺好看,性格……小时候挺好的那个。”
苏可按姜先生的话,重新描述了对何肖羽的印象。
老人眯缝眼睛检查白菜,不大满意,看年轻人积极,干脆点了另一颗,让苏可来拿。
苏可哪里敢拒绝,就像卖东西的小贩儿,赔着笑,小心放下白菜,匆匆拿起老人想看的那颗。
同时,老人家微笑着说了起来:“原来你是想找那个小家伙,没错没错,他呀,小时候可老往我家跑。”
老人家总是爱回忆过往的,暗淡的眼睛里,一下子闪出了光。
“他和您关系好吗?是常来您家里玩儿的吗?”苏可也放出光,没想到能有意外收获。
奈何老人家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从深处叹了口气,扒拉着新白菜的报纸。
“那孩子哪里玩儿过啊,他呀,总是跑到我这里帮我干家务,也像你这样,帮我拿东拿西。但是小心翼翼地,就好像怕我把他赶出去一样。起初我就觉得孩子有点奇怪,后来有天他妈来接他,我才看明白。他呀,是逃到我这里的。”
“逃?”苏可不明白,试探道,“他爸妈……打他了吗?”
“具体做了什么,我哪里知道,孩子身上也没什么伤倒是真的。”老人家挑好一棵白菜,挺起身,“但只要他爸妈往那里一站,孩子就不笑了。他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他,一家人什么也没说。然后孩子就这样全身发抖,最后哭了。但是你知道吗?那孩子,就算是哭,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老人家想得出神,用仿佛口头禅一样的话语接道,“那个孩子,‘死了’,被‘谋杀’了。就像有人杀人用刀,到处见血,所有人都能看到。但有人杀人用毒,所有人都看不到,但的的确确,可以害人性命。”
她又想起什么,饶有兴趣地回望苏可,“所以,现在那孩子,还活着吗?”
苏可的心再次一沉。
几天前刚见过的人,她当然可以立刻回答“活着”两个字。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迟疑,因为她知道,老人家所说的“活着”,大抵不是她所认知的那个。
那么……何肖羽,他现在怎么样了?
是活着的,还是死去了?
苏可脑海一片空白,后知后觉,原来自诩相识六年,却只有她将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
关于他的事,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哪怕对他有好感,或许也只是因为他的帅气,还有那种无言的熟悉感,但这……都与他本人没有关系。
她对他全部的认识,都来自那通久远的电话,还有偶尔,江明关于许航的那些自言自语。
——我最近遇到一个人,我想和他成为朋友,但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好像一直在往海里走,一直走,一直走,不知啥时候就会消失不见。我想拉住他,想让他知道,这个世界是好的。
苏可好像突然对上号了,心里泛出密密麻麻的痛感。
再回神时,老人家已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的白菜回家了。
空荡荡的楼道里,除了她之外,再没一个人。
可隐隐约约地,苏可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小身影。
他背对着她,面朝防盗门而站,松松垮垮的校服将他的身影缩成一团。
她看不见他的脸,他也没想露出他的脸。
她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情如何。
直到他抬起小小的手,在自己的眼睛上用力擦抹了几下。
苏可久久望着这身影,无声地呢喃着:“所以何老师,那时的你……抓住江明的手了吗?”
空空的楼道,无人回应。
*
苏可离开了何肖羽曾经的住所后,又独自在这偌大的北京城里转了一圈儿。待到天快黑的时候,才返回招待所。
她同办事回来的同事草草吃了一顿饭,然后便在房间里整理本次要完成的商务稿——同事打算在北京的时候,就把稿件拉出来,好让合作品牌过目。所以这一折腾,便是大半宿。
苏可在困乏中睡去,梦里又见了那个独自走在街头的少年。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脑海里有了具象的景色,有了他家乡的轮廓。
再次清醒时,她和同事已经踏上了返回滨海的火车。
同事滔滔不绝地谈论着在北京的所见所闻,苏可却满心都想着何肖羽这个人。
这一趟时间很短,工作上也占据了不少时间,虽说确实增进了一些对何肖羽的了解,但对于他具体遭遇过什么,生活怎么样,还有他和江明的相处仍然非常模糊。
她并不想满足于此。继而在落地滨海时,她便抓出手机,生涩缓慢地发送了这辈子第一封短信。
——何老师,我想和你见一面。我想当面了解下调查进度。你说过,我有这个权利的。
等待的时间很长,苏可拎着简装行李和同事出站的当间儿,好几次按亮查看。
小小的手机,被她攥得发烫。
灯笼橙的光像闪烁的霓虹,一次一次被点亮,又消失。苏可的心也跟着一次次失落。
脑袋里不由诞生了一个想法。
何肖羽大概还是不想与她分享调查的情况,也许在他眼里,根本不知全貌却追着张豹追了六年的自己像个傻瓜。而且明明是个“人质”,应该死藏,可还是不想放弃追寻真相的主动权。自不量力。
苏可自嘲,终于带着愤懑,将手机彻底丢进裤兜。
她告别同事,拉着行李箱朝出租车位走。走得又粗暴又快,行李箱的轱辘也发出了快要断裂的声响。正伸手要拦车,突然感受到了一片轻震。
这个震动并不明显,如同一根细小的羽毛,在她的贴着裤兜的肌肤上扩散,却一下子夺走了她全部的关注。
苏可迅速收回手,一路小跑着将行李拖到边上,忙掏出小灵通查看。
一封来信横在屏幕正中。
发信人:何肖羽。
内容:——在哪儿?
苏可紧皱的眉略有舒展,刚才的烦躁,好像转瞬就消散许多。
在南站……
苏可打下这几个字,忽而想起,她是不想让她知道她私下在查他的,于是删掉,重新输入。
我刚从社里回来,在家,你现在还在查照片的事吗?
这次发送后,何肖羽很快就回信了。
——对,正好有些眉目,等我过去。
苏可先是因为没被拒绝松了口气,可缓过神来,才意识到,何肖羽这话是当下便要赶去她家。
苏可低咒一声,再次拽上行李箱,一路朝着出租车狂奔。然后就像敢死队一样冲回家,简单拾到了下自己,至少看起来不那么灰头土脸。
约莫五点的时候,苏可终于见到了何肖羽。
不过这次,何肖羽并没把车开到小街里,而是在附近的一片便民公园里等她。
远远地,苏可便见到他双手撑着长椅,正仰头看着昏暗的天。
他依然戴了那只可以隐匿他表情的棒球帽,身着一件有点赛车服味道的夹克。牛仔裤下,配了一双时下流行的运动板鞋。他难得穿得这么随意,又有了点少年的味道。
苏可不由再次放慢脚步,看着他的背影,心下唏嘘。
她真是一点都不了解这个男人,但这个男人,却贯穿了她整个人生。
高中时,他存在于自己的幻想里,低低的沙哑的笑声,清晰敏捷的说话方式,还有温柔的话语。
她不晓得他该是个什么样,只觉得他肯定是个美好帅气的人,身边布满五颜六色。
她觉得,他该是个太阳来着,她人生中最温暖的那抹太阳。
思来,咸菜给她的感觉也是如此,屡屡救赎她,让她晦暗的人生复苏生机。
哪怕是后来那个油腔滑调的何老师,也总能精准地,在她痛苦时出现在她的身边。
结果,她的人生不过也只存在过一颗太阳。
只可惜,当她真的直视他的时候,才发现他身边其实没有任何色彩。
他站在墓地里,站在暴雨中,站在紧闭的大门前,也站在北京城无人问津的街道上。
这么一想,现在这个背影或许才是最适合他的。
他坐在尘埃上,仰望着天空中即将消弭的阳光。
她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双手搭在长椅后背上,抬头,也跟着他目送太阳。
何肖羽刚才正想什么想得出神,似乎并没意识到苏可靠近。
那两只不算大的手放在他两边时,棒球帽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
他仰起头,正好对上苏可倒过来的脸庞。
这个角度向来只有亲密的人才拥有,而且与平时的样貌也不尽相同。两人都微微出了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