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捂着脸忍不住痛吟，脑瓜子也都嗡嗡作响。
没等缓过神，又被许航揪着衣领一把拽到了跟前儿。
“刚刚不是打的挺带劲儿，继续啊！你不是来报复我的吗？来啊！”
说话间许航再度拉高了拳头，眼看着就要落下。
却在马上要接触脸的当间儿，被突然清醒过来的江明挡住！
“我不是来找你报复的，我压根就没信你刚才说的那堆屁话！我要听的是你的真心话！”
许航表情扭曲了几分，难以置信地笑着：“难不成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在琢磨那什么兄弟游戏！你以为你在演香港电影？还期待什么反转吗？你可真招笑！”
“你可以觉得幼稚，我是真的把你当兄弟！”
又是那双真挚到清澈的眼睛，又是那纯粹到仿佛要击穿他盔甲的率真。
许航再次因为江明的回答烦躁不已！
“那都是你自己的自我满足！收回你这种高高在上的怜悯，我根本不需要兄弟！”
许航再次扬起拳，想要立刻摧毁这双眼睛里的执着！
“说什么自我满足……”
江明恼火，更快一步出手，一把推开许航。
趁着许航踉跄时，立刻追上了一拳。
终究是短跑训练队出身，长时间的肌肉训练让这用力一拳变得更加有爆发性。
饶是打过不少架的许航也毫无招架之力。
但是江明很清楚许航的韧性和倔强，也太清楚许航很擅长回避。
要想真的好好和这个人说话，除非让他逃无可逃。
于是江明想也没想就追了过去，趁着许航还在恍惚，直接拽回许航，狠狠又是一拳！
待他终于倒在地上，江明反身就跨坐上去，再次追加了一拳！
每打一拳，江明就大喊一句。
“许航，你给我听好！我江明从来就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我今儿和你生气，不是因为你要报复你或你那些屁话，而是因为你从来就和我说过实话！！”
江明再次扬手，再次落下！
“你说你不喜欢和我们玩的那些东西，你觉得幼稚，但是你什么时候说过你喜欢什么了？你没有，半个字也没说！！”
最后一拳打完，江明双手狠狠揪起许航的衣领，也将他拽到自己面前！
“是你自己把别人推拒在外，像个傻子一样自己咽着所有的心事！”
最后这句话，江明的语调不再恼火，放轻了，又带了丁点哽咽。
一副悲哀想哭的样子。
许航已经完全没了招架之力，他也不挣扎了，就这样任全身体重坠在江明的这双手上。
脸已经肿胀发红，完全看不到平时的帅气样子。
所以之后的一阵连续地笑，便衬得这张脸更怪了。
“你当然可以这么说了……你的世界里挤满了人。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们没有半点共同的地方，你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就算我和你说真心话，你能感同身受吗？你又能理解几个字？”
“那就说啊，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江明非但没松手，还再次将许航拉近一寸，目光直逼许航眼底。
“比如想要调查煤气爆炸事故吗！！那我帮你！”
蓦地，许航抬起了眼睛。
晦暗中闪过一丝诧异，脸上终于浮现出动摇的神色。
江明捕捉到了，心下也明了了，终于松开许航，又撑起了身。
他站在平躺在地的许航身边，仍喘着大气，可似乎又因刚刚那一通大吼冷静了许多。
“其实从那会儿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感觉你在查这东西，我明明可以追着问的，但选择了无视或者搁置，自顾自地把我喜欢的东西强加给你，自顾自地默认我们有着一样的生活环境……至少在这件事上，是我错了，对不起。”
他顿顿，认认真真，一字一句，“所以我想说的是……刚刚说的不是玩笑。我不知道你认为的朋友是什么样，但在我江明的字典里，朋友是可以一起玩，也可以两肋插刀的。当然，如果你铁了心想划清界限，我也不会强求，我江明是个爷们儿，不会磨磨叽叽。”
一口气说完，江明苦笑一声，最后低喃道，“今天抱歉了，不该和你打架。”
江明说完，抻着自己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抬步要走。
脚下带起的风，稍稍掀动的许航身边的些许尘土。
便是在江明即将从他身边离开时，裤脚突然被许航抓住！
江明吓了一跳，低头看向许航。
许航亦是稍稍抬起头，自下而上地看着江明。
有那么一瞬，许航的眼睛是有着讶异的，似乎在困惑着江明为什么会说出方才那番话，其次目光里也带着几分动摇，仿佛试图通过这一眼窥看出江明那些话背后藏着的真实想法。
半晌，许航那双眼睛终于回归了平静，他好像找到了什么理由，轻蔑哼笑。
他收回目光，同时也拿回了放在江明裤脚上的手。
而后咬着牙，费劲地爬起身，站在了江明面前。
江明以为许航想再次继续刚才的拳头，本能僵硬了身体。
但许航并没再上前，他就这样静静站在江明面前。
已经开始红肿瘀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好啊。”零星的字眼儿从许航的喉咙中挤出，“你不是要帮我调查煤气爆炸事故吗？那就一起查吧。”
江明微怔，脑袋里转了一圈儿，想是许航终于打算和他坦诚相对。
他刚要欣喜开口，就见许航蓦地上前拽住他的袖子，强硬扯着他往什么地方走。
“许航，许航！”江明本能去唤。
许航没理会，一直拉着他到正对路的一家门店前，才用力甩开江明。
江明好不容易稳住踉跄的步子，再看时，发现许航正面对正那家门店而站。
他昂着头，面朝上面一个“老高炒肉”的肮脏牌子。
店前全是垃圾，散发着不小的恶臭，拉下的门帘上也被涂上了很多可怖的图形。
许航静静陈述：“这就是死在煤气爆炸事故里的人之一。是和你一样满嘴虚伪的人。”
他冷哼着，从兜里掏出一把锁钥匙，咔嚓打开了那道门帘。
轰隆隆，但听一片刺耳的响声。
许航将门帘拉上了一半儿，自己钻了进去。
然后从那没有丝毫光亮的地方，冷漠朝外面的江明说道。
“先告诉你，这不是什么吉祥的好事，可能会要命的。你不怕死，就进来，我们当朋友。怕，以后就都别管我！”
外面的阳光和帘后的影子仿佛成为一根线，将两人完全隔绝在了不同的世界。
许航也不催，只手抓着铝门帘，只等心中默念十个数便会将其拉上。
但一、二、三、四、五……好几个数过去，站在阳光下的那双脚仍然没动。
由是许航便安下了心。
是了，这才是他熟悉的世界，不管是夫妻还是父子母子或是朋友……
不管再亲近的人都不可能真地对别人掏心掏肺。
相互惩罚，攻城掠地，让自己达到利益的最大化才是人与人最根本的关系。
所谓的两肋插刀全是那些从来没见过黑暗的人自我感动，自我满足的大话！
当真正会威胁自己的事出现了，谎言也会随之被揭破。
就像现在这样，一切都结束了。
许航冷笑，心中恰好数到十，便紧抓了门帘用力下拽！
“以后别再——”
砰——！
话没说完，突然听到一声剧烈响动。
一只手用力托住了门帘，阻止它继续下落。
下一刻，外面的光突然被遮了下，一明一暗间，江明弯身利索地钻了进来。
他眯眼看了好一会儿，才从黑暗中辨出许航的所在，然后正对着他，一字一句。
“现在可以说说了吧，煤气爆炸事故，到底是咋回事。”
江明没有半丝犹豫。
许航再次陷入沉默，因为说一半儿话开启的唇，半晌才渐渐抿上。
他从心底，悄然吐出一口气，长长的，似是卷了无数的心绪。
晦暗眼睛里的焦躁，平生第一回，真真切切地流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