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1) 揭示
云哲2024-10-26 15:044,730

  与此同时,长滨公安局。

  苏可跟着何肖羽匆忙进入大厅。

  里面忙忙碌碌,似乎正在应对什么紧急的事项。

  正巧看到楚辞从问询室里出来,今日的他终于穿上了警服,整个人利索许多,也衬得他的眉眼凌厉不少,然而在他脸上还是显出几分疲态,似乎这几日都在加班加点。

  他关门,回身,正好撞上正走来的苏可与何肖羽。

  他先冷了一下,表情即刻肃杀起来:“你们来了。”

  苏可是个急脾气,一路小跑到楚辞面前,抓着他一只胳膊。

  “听说那个人……那个赵海龙。”

  后面的话已不需说明。楚辞点头,斜眸看向旁边屋子。

  “已经在里面了,本来想偷渡出去,幸好及时拿下。”

  “怎么样?”何肖羽也走到他的面前。

  “刘队在问了,等等消息。”

  这时刚好其他记录的同志从里面出来,开门关门间,苏可隐约见了里面的情景。

  刘桥身着警服,坐在一张桌子后,虽然从门缝里看不见他的脸,可他单单只是坐在那里,就散发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肃杀气,这和往日刘桥笑容满面的样子截然不同。

  刺目灯的对面,则照着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男人穿着夹克,脖子处隐隐可见一些龙纹刺青。

  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脸上满是颓然,头发也抓乱成一团。

  赵海龙。

  苏可很难将眼前这个人,与想象中牛气哄哄的地头蛇联想起来。

  可是一想到猎哥,也就是张豹后期那狼狈的生活,也就不意外了。

  见不得光的,终究难在阳光下恣意活着。

  正想着,赵海龙不经意抬了下眸,恰好与苏可四目相对。

  他看了一瞬,没什么波澜,可几秒后,他的那张脸忽然变了,想说的话也在口中停了下来。那眼神,难以置信,后知后觉,惊恐,仇恨,戏谑,无数情绪轮番上演,表情也瞬息万变,最后,自嘲哼笑一声,这才垮下肩慢慢落回视线。

  刘桥也注意到了这个表情,跟着往后瞧了眼。

  门在同时关上了,也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苏可杵在门口半晌,心里仍有些忌惮,因为刚才那个人的表情,用“可怕”来形容已再贴切不过。但她同时也很清楚,那些表情其实都和自己无关,而是因为自己身后的那个人。她侧过身,看向何肖羽。

  “何老师,看来他记得你。”

  何肖羽了然:“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六年前,还被他用拳脚打过的高中生,如今竟在这样的地方重逢。”顿顿,“看来当初我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

  “他应该还捋不清这事情原委,倘若他不是凶手的话。”苏可苦笑,“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最没想到的是,本以为弄倒了猎哥,可以取缔成为长滨地头蛇,却反而成为他人的棋子,被端了整个窝点。他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有时真是忍不住唏嘘,人的命运啊,总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可往往在最深处,埋下了因果,比如他,比如猎哥,比如当初他绑架江明……看似都没关联,又全都以一种微妙的方式连接起来,相互推动。”

  苏可也沉沉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就像如果当初,不是他意气用事绑了江明,江明就不会从猎哥那里获悉苏汝山的事,而如果不知道这点……”

  她话语一凝,又咬住唇没再往下说。

  何肖羽却坦然地自己接了出来:“如果他不知道那点,有些误会也就不会发生,我就不会……那么对江明,兴许,江明也就不会遇害。”顿顿,眸地又划过一丝黯然,“但是,因果下面,偶尔还隐藏着更深的因果,就比如,我就是我,那时的我即便没有这个契机,也有别的契机……结果不会改变。所谓‘如果’,是无法为我所做之事‘开脱’的。”

  说完,他就沉默了。

  苏可也在微微紧了心脏后,也沉默了。

  是啊,最深的因果,是从一开始就确定的。何肖羽之前就已经说过了,他从第一面见到江明就已经心怀恶意,即便没有这个契机,但总还是会出现另一个契机让他走向毁灭。所以真正的悲剧,在根上,在他的人生的起点。

  在那无休止的,梦魇一样的童年里。

  何肖羽沉默,苏可也沉默,周围气氛便跟着两人一下子沉了下来。

  楚辞其实在这几日单独见过何肖羽后,已经多少了解了过去的事,其实与苏可一样,在他心里,这个坎儿也很难过去,以至于在得知的第一时间便打了何肖羽一拳。

  可是偏偏,他是最没有资格去斥责何肖羽的。

  这世上有一种罪,是明知故犯,那叫恶意。

  还有一种罪,是不知者无畏,那叫愚蠢。

  他虽然没想故意伤害江明,却也用了同样的手法,孤立了曾经最好的朋友。

  无意识的恶意,有时更可怕,因为施恶者,根本不会检讨。

  而今知晓了当年的过错,也没办法像何肖羽这样,如此清晰直白地去赎罪。

  理由也同样令人绝望,因为旁人,大多不会认为进行了无意识罪恶的人有错。

  他想赎罪,也没人会去接受,只会当他在矫情,或是很有公德良心的好人。

  明明,他所制造的麻烦,他对江明的伤害,可能比何肖羽还要更甚。

  楚辞心中酸楚,又重重提一口气。

  如今他能做的,也只剩下尽己所能,了结过去的一切,为这桩桩件件,画上一个休止符。他悄然做了几个深呼吸消化情绪,半晌,再次抬开清明凌厉的眼睛。

  “等刘队审完,我们就知道他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了。现在再去耐心等等吧。”他顿顿,强调道,“一定会有个结果的。”

  苏可也点点头,随即便与楚辞、何肖羽一起,去了休息室。

  其实等待的时间并不算长,大抵也就审了两个小时,赵海龙便全交代了。

  下午三点的时候,刘桥便脚步轻快地返回了专案办公室。

  第一件事,就是先松了松制服领口。

  便衣穿久了,忽而穿这么正式,对他来说着实是个考验。

  又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水,他才终于坐在了白板前,开始画新的线索图。

  油性笔线条来回绕走,他身后的门也在同时重新打开。

  刘桥不用看也知来人是谁。

  “让你们久等了。”他依然在专注仔细地在白板上画着,待差不多了,才盖上水笔,回头看向两个年轻人,“吃过饭了吗?”

  苏可与何肖羽此时哪有寒暄的心情,才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了白板上的内容中。

  零零碎碎,弯弯绕绕,好像多了不少。

  刘桥丢开水笔,拿着本子走回办公桌旁的椅子上,示意他们坐。

  他开门见山,先丢了结论:“制造苏汝山事件的人,不是赵海龙。”

  苏可与何肖羽交换了下视线,已然并不意外。

  “但……他也不全无辜。”

  刘桥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大致说起了赵海龙最终吐出的口供。

  “据他自己说,他原本和苏汝山确实相识,起到搭桥作用的,苏汝山当年真正合作的人,就是猎哥张豹。而当时苏汝山去找张豹,做得第一笔生意,就是氰化钾。”

  他顿顿,舌尖舔了下拇指,重翻过一页,“具体情况就和我们当时想的差不多,那会儿丁学林是张豹的大客户,他常年为丁学林从香港过资金,所以当他知道苏汝山的目标是丁学林后,就产生了动摇。可他也知道,如果就此拒绝,苏汝山定然会去找其他人再买类似的东西,而若把事情反手告诉丁学林,又违反行规,且会失去苏汝山这条大肥鱼。所以就想了另外的方法——弄虚作假。他两边吃,两边不得罪,也保住了他的大客户。”

  “然而赵海龙和猎哥不同心,应该不会让他轻易两边吃吧。”苏可问道。

  “当然。不过最开始,由于张豹在兄弟间的影响力还不小,他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可当张豹因为其他事被捕后,赵海龙当然不会放过这些,于是就拿张豹两边吃的事,搭上了苏汝山这条线。因为那个时候,丁学林已经‘死’了,在猎哥手握的资源里,苏汝山是最肥的那个。”顿顿,“而且这之前,他们其实也有过一些交集。还记得当初苏汝山很快就从铭锋诈骗案中恢复过来的事吗?”

  何肖羽当即绕了过来:“您是想说,苏汝山是用了非法手段?”

  “没错,他介入了张豹的一些黑色产业。”刘桥又舔舔手指,再翻一页,“而这之后,赵海龙又借着苏汝山这股东风,一举收割了猎哥的人脉与资源。”

  “难怪这两人的发展都那么迅速……”苏可冷笑,“也难怪苏汝山会这么快就找到张豹的踪迹,看来那桩谋杀案里,多少有点赵海龙的影子。至少在彻底除掉张豹这事上,他们两人完全是同一战线。”

  “可若按这么说,两个人应该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为什么会在出事当天争吵?他也没有理由想要苏汝山出事不是吗……”苏可不大明白,脑子一转,忽而意识到什么,“就那个人。”顿顿,“叫曹阳的人?”

  刘桥指尖在本子上点了两下,拇指正好点在了一个名字上。

  正是曹阳。

  如此便验证了苏可的话。

  “很有意思的是,这个曹阳曾露面找过赵海龙,当时是为了打探丁学林公司洗钱的事。”刘桥说着,目光落在何肖羽脸上,说的话颇具深意,“他应该是在调查丁学林突然出现的理由和原因,确切地说,是在调查背后想搅动风雨的人。”

  何肖羽静默不语,轻轻抿了下唇。

  倒是苏可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应该是潜入我家,发现我好像并不知道什么,所以转了调查方向,想要从丁学林回归的根源入手。”蓦地眼前一亮,“那既然赵海龙见过这个叫曹阳的人,是不是可以沿着他的线索继续往下。”

  刘桥打了个响指:“说对了,苏编辑。”他又将本子翻页,上面有一张照片,是个老式录音机,“这里面是当初曹阳无意间落在赵海龙那里的,想来当时情况应该很危急,才会让他这么一个谨慎的人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顿顿,“总之,现在我们已经在作声纹分析,以及他的画像了。应该很快就能掌握这个人的详细情况了。”

  “水鬼终于要浮出水面了。”何肖羽的眼睛微深,悄然吸了口气,又徐徐吐出。

  这口气里,似乎包含了他这六年来的漫长的岁月。

  苏可的心也跳得很快,就像即将走出那条困了她六年的回廊。

  很多话不知如何开口,她很想感谢刘队,也想在追问下,余下的时间,她又是否还能做些什么。谁知才启双唇,兜里小灵通突然开始震动。

  这一震吓得苏可把到嘴的话又都噎回了肚子,她不好意思地朝几人笑笑,连忙拿着手机跑到角落里接听。

  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吕主编的声音:“唉,臭丫头,我刚查了你最近的出勤情况,你这跑外勤跑的忒多了吧,可你那专栏稿子怎么还迟迟没到?”

  苏可愣了一下,吕主编的话就像一记闷棍,将她从过去的世界,一下子打回了现世。她这才想起,她手头上确实还有很多亟待解决的事情。

  “不是,主编,最近……”

  “这些话回来再说,先和你说个急事。不过你上次问过社里,想让人帮你找那个戴女士的女儿,还记得吗,人找到了,地址我短信发给你,但是对方很快就要走,你得一个小时后就到。”

  “一个小时?”

  苏可心下有点打鼓,但私事要查,身为编辑的责任也不能疏忽。

  于是便挂了电话,小跑回去沟通。

  眼下曹阳的事是警方在调查,苏可这样的协助者,本来也不能过度参与其中。

  刘桥当然不会因为这事绊住苏可。

  “既然有事,你就去忙吧,我就是来听听你们还有什么线索。”

  苏可闻言,悄悄松口气,又看了一眼何肖羽与楚辞:“那我就先去了,如果有什么进展……可以告诉我的话,一定要联系我!”

  “不过你说,是吕主编托人找到了戴女士的女儿,他有说什么渠道找到的吗?”

  苏可摇头:“不过老吕资深人脉广,总归比我这小编辑擅长找人。”她边说着,边忙叨叨的收了下斜挎包,最后确认下时间,“那我就先回了。”

  她说着,再次对屋里人颔首,又加步往外走。

  可到了门口,还是顿了一下。

  方才没能说出的话,在口中徘徊了片刻,最后还是道了出来。

  “刘队……谢谢你。”

  刘桥正看笔记,闻言抬头看向苏可,似是没想到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他笑着抓抓头:“职责所在,谢什么。”

  “不……我知道,这些事,原本都已经按事故处理了,您没必要一直追着不放,能有今时今日的成果……是因为您从来没放弃过江明。”

  她话说着,又看向刘桥身边的楚辞,最后目光又落在何肖羽身上。

  “谢谢你们,从来没抛弃过这个人。谢谢你们,带回了我的‘家’。”

  她的声音有几分哽咽,又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软弱,于是头也不回就跑了。

  屋中几人都有些沉默了。

  何肖羽静静目送苏可的背影,暗淡的眼睛里,不经意多了一缕暖光。

  他喃喃说着:“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那一瞬,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尘封已久的画面。

  是那蜷缩在床上的少年,悄然抬开了眼眸,回首看向窗外的阳。

  那一天,他还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那一天,他如获新生。

  可不及多想,他的又被先前的冷静所填满。

  事情尚未结束,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能说是胜利。

  他转回身,从包里拿出一些证词和录音,交给刘桥。

  “刘队,这是我和苏可,重返江明坠楼地时找到的一个证人,他可以证明,江明在坠楼前,曾接触过一个人,就在他坠楼处附近。前后脚。”

  刘桥和楚辞脸色都变了,一起围过来看那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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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色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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