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 do re so，so re mi so.
空荡荡的楼道里，突然响起了最振奋人心的卡农版下课铃。
原本紧闭的门逐一被推开。
身着规整的老师们，夹着书本和保温杯，边掸着满手的粉笔灰，边昂首朝外走。
按理下一个出来的，该是戴着红色袖箍的值周生，可是今天却有两个身影先他们一步飞奔了出来。
跑在最前面的男生，身高约莫一米七八，头顶着时下最流行的港式中分短发，外敞的校服跟着他的步伐带在身后，飞扬如同披风。一张脸被风捎出了扭曲，但男生仍死命拎着他衣领，仿佛这领子就是他的傲骨，说什么也不能倒下。
竖领男生边跑边回头喊道：“楚辞你可别磨叽了！再晚人就跑了！”
叫楚辞的男生与前面人风格截然不同，衣服穿得极为规整，运动校服拉锁完美拉到了锁骨前，生生把领子摆成了衬衫式的八字型。
他显然是头脑发达，体能低下的类型，才不过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大号黑框眼镜一路借着鼻头的汗水往下滑，如果不是他时不时向上托托，都不知道眼镜已经碎了几回。
面对前面人的勃勃兴致，楚辞显得十分犹豫，用着惯常文绉绉的口吻说道：“江明，要不要再三思三思……”他倒了两口气，“都、都说兵家不涉险地！要不和赵门神说说，他不是一向会管事吗？”
“你是不是学文言文学傻了！”江明想起那个人就翻白眼，“他也就会趴后门查查漫画游戏机，真出去了，一拳头就能被撂倒，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楚辞心中腹诽一句“其实咱也会被一拳头撂倒”，但是想到自己这兄弟绝不会被这种说辞说服，也就没敢脱口，只好闷着头跟上江明的脚步。
到了车棚，江明熟门熟路地从里面取出一辆红色山地车。车子很新，是他前日刚买的，正宝贝得不得了，还特意为它取了个“红战袍”的骚名，所以也就这会儿会稍稍放慢速度。
楚辞倒是快了起来，直接登上他丢在停在外面的二八铁驴，一马当先滑了出去。
两人一路杀到了附近某个十字路口处。
直到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几个身影，两人才匆匆下了车。
“看看是那几个不？”江明凑近楚辞。
楚辞向上推推眼镜仔细辨认，凝重地点了两下头：“看样子是。”
江明冷笑：“是就好，看我把他们骨头卷回来的！”
说完，揪着楚辞先溜去公共厕所里藏起了校服。
待换了件随大流的字母T恤衫，才又拐回十字路口。
江明最后又交代了楚辞几句，半晌，提了口气，昂首阔步走到十字路口中间。
他双手往兜里一插，眼睛瞟着四周，慢慢悠悠停在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身边。
男人是个寸头，脸部黝黑，下巴长着颗痦子，身上套一件磨旧的棕色仿牛皮夹克。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江明。
见江明来回徘徊，左顾右盼，心下便有了些数，于是凑近试探道：“小老弟，要货？”
江明立刻支棱起来，努力装出一副香港电影里混江湖的样子：“要，你有吗？”
男人见果真是来问生意的，眼神这才好转些许。
他边抻着鼓囊囊的外套，边再次凑近半步说：“要多少？”
江明先伸出五指，顿顿，再伸出五指：“这个数。”
男人拉夹克的手忽而一顿，眼睛里顿时划过一丝光亮。
又左右看了一圈后，拢回夹克，同江明打了个手势。
“跟我来。”
丢下这三个字，夹克男先一步朝十字路口的尽头走去。
江明压低头，和不远处的楚辞又碰了下目光，也跟着男人去了。
他们先沿街走了好长一段时间，穿过另一个路口后，又走了很久。
天色渐暗，周围的人逐渐稀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脚下的路已经从水泥人行道，变成了一片凹凸不平的土路。
江明踩着硌脚的石子，偶尔看看夹克男的背影，偶尔环顾两边。
到处都是轰隆轰隆的排风扇声，空气里弥散着一股子油烟味。
这里大概对着某个小馆子的后厨。
又走了大概十分钟，小馆子也不见了，就剩下了一排临时搭建的铁皮房。
夹克男人终于放慢了脚步，扭头确认江明是不是还跟着。
见人确实还在，男人黝黑的脸上这才显出了些笑意。
“小老弟瘾不小啊，这么远都还跟着。”说着，下颌朝其中一间铁皮房示意了下，“到了。”
江明面上从容，实际心脏早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是真没想到，这家伙竟会将他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就算之后真出什么事，还真有可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过他并不是个喜欢打退堂鼓的人，于是备好勇气，逼着自己跟男人踏入铁皮房。
里面先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江明很担心会有人从后面突然袭击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关注着四周。
但幸好对方并没“人口交易”的打算，主动拉了灯绳。
啪嗒一声，悬顶灯亮，狭小的屋子落入眼帘。
这里昏暗邋遢，中间还放着一只没燃的煤炉，被子褥子堆在一旁，看起来有年头没洗了。
男人熟门熟路地来到床边，丢下一句“等着，我去取”便钻进布帘后面，没一会儿便托出一只歪扭鞋盒出来。最后斜睨江明一眼，确认他并没改注意，这才将里面东西小心取出。
包装纸上印着粗糙而模糊的海报图，字迹模糊无法辨认，所以只能由夹克男自己介绍。
他便发牌似的，把东西一张一张往下撂，每扔一张，就挤出几个凝重的字眼儿。
“《仙剑奇侠传柔情版》”又丢出第二张，“《大富翁4》”接着第三张，中途顿顿，声音更沉，仿佛在说着极品中的极品，“还有这个，私家珍藏……《心跳回忆》”
江明盯了最后那张好一会儿。
封面很漂亮，正中是个戴着发卡，正挽头发的红色女孩。
有点动心。
但很快江明就晃回了神，狠狠提醒了下自己今日到底是来干嘛的。
他假模假样地拿起那几片东西，捏住侧面露出的塑料袋一角，突然将里面的光盘一把拉出。
夹克男立刻按住江明的手，竖着眼睛低吼：“谁允许你把东西拿出来的？买还是不买？不买撂那儿！”
江明也不示弱，挥开夹克男的手就说：“封面印得乱七八糟，咋知道里面有没有划花？不能当面试运行已经很吃亏了，如果连面儿上都不让看，难不成你做贼心虚？”
夹克男被说成了酱茄子，来回又打量了江明几眼，兴许是觉得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作不出什么风浪，便缓缓松了手，说道：“看可以，但我也得提防你故意把东西划花，所以丑话先说，看完可不许再和我讲什么价，这个数，一分不能少！”
夹克男说着，便比划了个“八”的手势。
江明撇嘴。
外面都卖五块，平白无故加到八块，还说不心虚？
若按平时，他肯定不会吃这个亏，但今天还是有点例外的。
于是江明又将嘴里那口气咽了回去，闷头将其余几张盘一张接一张地拿出来，反复看完后，非常规整地将它们都摆在了包装盒的旁边。
待最后一张看完，江明开始伸手摸兜。
夹克男以为江明是想掏钱，也配合着从兜里去拿找零散钱。
谁知下一刻，江明却拿出了一只黑色傻瓜相机，对着夹克男还有床上那堆光盘一通狂拍！
噼啪噼啪噼啪！
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早在脑海里演练多时。
夹克男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小子根本不是来买货的，而是来砸锅的！
他怒喝一声：“操你妈的，小逼崽子不想活了吧！”飞身向江明扑来。
“谁让你坑谁不好坑我兄弟！看看到底是谁不想活了！”
江明回怼的同时，捞上床上几张碟盘证据，转身就往外跑！
黑夹克也迅速追了出去。
边跑着，边大声吆喝：“这死小子带了相机来！把他给我抓了！”
但不知是凑巧还是什么，当他们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然站了不少人。
个个怒瞪横眉，黑面狞牙。
听到黑夹克的喊声，外面一人也愣了下：“又一个？！”
又？
江明听了一耳朵，也跟着有点蒙。
难道楚辞也来了？还是说这么巧还有别人？
然不及多想，这帮人已朝江明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