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分别的时候，自己还是神使鬼差地下达了那样一个命令。
大概是对方拥有着自己的一半血脉，就好像真如自己的亲生孩子。
到底是那时候年轻。
望川努力想勾起一个无所谓的笑容，但嘴角怎么也扬不起来，这是很危险的现象，如果被上级发现，有可能被带走重新做精神安全评估。
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了情绪，望川抬手点开信息，里面只有一小段模糊不清的声音，好像是人临死前的呓语。
他把声音开到最大，反反复复听了数十遍，终于认清了那两个音节。
Xl665在说“回家”。
这是他偷偷给他下定的除杀罗门外的额外任务，任务等级肯定比杀罗门低，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孩子弥留之际，对这任务的上心程度排在了杀罗门之前。
或许是编程出了什么问题吧。
望川点击了右上角的红叉。想了想，还是将文件拷贝到自己电脑。
那个软件连接着xl665身上的一块微型芯片，评估着665全身的状态，其实里面还躺着一份未打开的消息，忘川知道那是什么，却永远也没有打开的必要了。
迷途的孩子或许永远也找不到家。
整个软件连带着那份遥远的语音，都被拖入了回收站，永远删除，再也没有一丝痕迹……
沐荨长老还是在齐清磊的注视下将叶离头上的那根针给拔了出来，脸上的失望之色都浮了出来。叶离装作没看见，转身去看小师妹。
“掌门，她，她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齐清磊注意力一转移到女儿身上，就忍不住想起守灯弟子前来报告灵溪的长生灯将熄的画面，那种巨大的恐慌，几乎令自己的心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都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赶过来的，也完全不敢想灵溪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满心只有无穷的懊悔，他明明知道灵溪不服管教的性子，怎么就是不信邪，以后不练功也就罢了，只要他的灵溪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
所以等他看到灵溪靠着玄铁大门，举着流血的手腕向他惨然一笑时，他也不像原来那样气她胡闹，只是跑过去听她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说出“师兄，凶尸，河边”这几个词。
到底是他的女儿，这决绝的性子，真是像他。
“失血过多。要修养一段时间。”齐清磊看叶离第一时间就关心小女，不枉灵溪也天天惦念他，心里总算舒坦了点，但脸上依旧严肃。
“倒是你们，夜闯静心道，还惹出这样的乱子，怎么不第一时间向我们汇报，让我们来解决？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如果没有肖季在场，那他岂不是要折两个好苗子在这？这样的后果他想一想都瘆得慌。
叶离眨巴了一下眼睛，刚想说他本来觉得可以不用打来着，但又觉得这样需要解释的地方更多，不如换了个借口。
“是我听三师兄说小师妹在我昏迷的时候很照顾我，所以拜托他带我来向小师妹道谢。原想着隔着铁门道谢而已，不会有什么乱子，但谁知道天黑，师兄落到了我晕倒的地方，坑下正对着洞内湖，师兄发现有尸气升腾溢出，这才急中生智，劈开了洞顶，解救小师妹。”
“我不会御剑，小师妹没剑，只有三师兄能御剑，如果带着我俩肯定都走不了，如果他一个人走了，那我和小师妹肯定抵抗不了，所以我们选择留下来，这样一来即使杀不了他也能重创他，足可保小师妹安全待到明天有人来。”
他说话时眼神是一向的平静，面容沉稳，不像撒谎。
这一番说辞也算有理有据，再加上程怀瑾在齐清磊心中一直是个可靠的弟子，是以齐清磊毫不怀疑，且大为感动。
“难为你们有这份心啊。”
又转过身对贺怀信道，“那凶尸可查看清楚了？可是原先查漏了惹出来的祸事？”
贺怀信颔首，“并不是师尊师叔的问题，这凶尸看上去不过三五年光景。并不是传说的前朝凶尸。”
“那先把它带回去，之后再商议后置事宜。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将这里封起来吧。”齐清磊挂念女儿，匆匆留下一句，就赶紧带着众人往回走。
叶离沉默的跟在齐清磊身后，木然地摸着左手手腕，突然衣袖被拉了一把，将他拉到一边，一抬头，正对上贺怀信探究的目光。
但对方脸上还保持着对后辈的温柔笑容，轻生做着自我介绍。
“小师弟，以后，我是你的大师兄，名叫贺怀信。你叫我大师兄或者怀信师兄都可以。今日事发突然，你一定吓坏了，后面有什么问题，大可来找我。若有什么需要，也可直接来寻我。”
叶离偏着头分析他的表情和话语，一时有点儿拿不准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眼下他这么说了，自然就直接开口，“那，怀信师兄，你现在是不高兴吗？”
贺怀信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血色回到他脸上的速度非常缓慢。
“我看到你手上的镯子，样式非常熟悉。想起我……二师弟的手上，曾经也有一个。”
探究的目光逐渐放空，变成了叶离看不懂的神色。
“所以，我能看看你的镯子吗？”
叶离古板无波地看着他，自然地褪下了右手的铁环，也露出一个（自认为）友好和善地笑容。
“当然可以。”
贺怀信看着叶离靠脸皮抽动才露出的牙齿和刻意弯起的眼睛，感觉这小师弟被扎傻了的传闻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他也没程怀瑾那样随性，接过镯子纠结了一阵，才委婉地道，“小师弟如果不想笑其实也可以不笑的。”
然后就看到叶离瞬间将嘴角的上扬压平，然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末了，大概又看自己一副始料未及的表情，居然还竖起大拇指，肯定地点了点头，“你是个好人。”
虽然这样一副淡定的表情很令人信服，但是我不是想让你这样夸我才说的啊！你难道不应该推辞一下再恢复的吗？这样显得是有多不想和我笑谈啊？
摩挲着掌心的铁环，贺怀信忍不住想起自己的二师弟——秦怀梧，这个门内的禁忌，如今已经不再有人谈及。但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坚信二师弟是无辜的，而且……
当年才刚刚记事的小师妹，就像喜欢现在的叶离一样，格外喜欢二师弟。
明明都是木楞的性格，慢上半拍的反应，和人说话也经常抓不住重点，真不知道怎么就招小师妹惦记了。
“如果你认识怀梧就好了，你和他很像，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叶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怀梧大概就是他的二师弟，再分析了一下那个凶尸的愚蠢行为，叶离难得严肃地反驳。
“我和他一点也不像。”顿了顿，又觉得会暴露，遂加上一句，“我现在只想快点找回记忆，其他的并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
贺怀信淡淡地抿了抿唇，不再开口，只是仔细看过铁环，简简单单一个圈，完全没有过多的装饰，铁环的内侧刻着一串他看不懂的数字。但很可惜……
不是他印象里的字符。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情绪涌上心头，贺怀信脸上的难过差点就兜不住了。他忙用递回铁环的动作遮掩。
“多谢你。不过，因为我二师弟曾经发生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所以也希望你不要去打听，好吗？”
他一把抛出碎金，笑意盈盈地转过头来，“来，我来带你一程。”
叶离应了声，乖乖站在贺怀信身后，飞出山洞后，只低头看脚下山峦起伏而过，混乱的一夜终于过去。乳白的云雾缭绕其间，仿佛柔曼的轻纱，当得起一句美不胜收。
贺怀信默默地打量着他，突然想起从前浩剑长老喝醉了，拉着他错认成二师弟，拍着他的肩膀，笑说，“怀梧啊，人人都夸你大师兄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偏又是难得的儒雅性子，说你木讷不通，但我觉得那都是鬼话，要成大事，还是得像你这样，遇变不惊，目下无尘才好啊哈哈哈。”
他当时只觉得那是浩剑长老见二师弟剑法不错，起了爱才之心，想出来的激励话。但眼下看叶离刚刚经过了一番生死之斗，此时依旧淡然，才有些领会到“遇变不惊，目下无尘”的状态来。
贺怀信不禁笑了笑，扬了声道，“小师弟，想不想来点好玩的？”
叶离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好玩法，正在迟疑，贺怀信已经认为他是默认了。左脚向前一踏，脚下的碎金剑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上蹿下跳起来。然后灵力又猛的一松，剑身失了依托，直挺挺从天上往下掉。眼看快要摔到地上时，贺怀信又是一个猴子捞月，犹如蛟龙腾空搬，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擦得山巅的榆树叶翩翩而动，枯叶飞了漫天。
一只在树杈上休息的云雀受了惊吓，腾空而起，正巧撞到贺怀信面前，贺怀信猿臂舒展，轻轻巧巧地抓在手里，转身递给了叶离。
“给你，还好玩吧？以后自己也要学着御剑呀。”
在他的观念里，师弟师妹便如亲生弟妹，照拂师弟师妹几乎是和修行一样重要的事情。他已经认可了叶离，忍不住就想早早带入修道之途，早登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