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季一下没反应过来，刚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就看到叶离拿着红鸾在衣服上划了七八道口子，又摸了把土把脸拍得乌漆嘛黑，然后“噗通”一声。
静静地，静静地在湖边扑街。
又不过几个呼吸，火把的光亮渐渐照了进来，黑着张脸的齐清磊一马当先，后面乌压压地跟了一群弟子。
沐荨站在队伍中间，挎着药箱，背上还背着齐灵溪，小姑娘紧闭着双眼，苍白的脸颊几乎和手腕上的纱布一片色。
满场的低气压吓得肖季不由缩了缩脖子，把半张脸都沉进水里，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齐清磊看。
呜，太可怕了，要不是母亲大人教导自己要言而有信，现在就想跑。肖季偏着头又咽了一下口水，不行不行，如果这个黑着脸的人突然暴起伤人，自己还是快点跑好了。在水里他肯定跑不过自己。
齐清磊一走进便注意到倒在地上的两个少年，神情更是凝重，立刻上前探听了两人的脉搏，确认两人都还活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贺怀信则去看那具被削断了脑袋的凶尸，眼中慢慢浮现出极度不可置信的神色。但他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凶尸的脑袋归到身体上，又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取下一缕头发藏进袖口。
等他做好这一切，眼神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
齐清磊沉声道，“在下斗衡派掌门齐清磊，不知哪位高人前来，救了我弟子一命，还请现身相谈。”
肖季迟疑着向上浮了一点，抖着声音道，“是我。”
瞬间，十几双眼睛都转移到她身上，看得肖季有种立刻跑路的冲动。
齐清磊一向不喜妖兽精怪，皱着眉看了她好一阵，突然想了什么，面容缓和了些许，“你是肖澈的女儿？”
肖季听到爹爹的名字，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心里稍稍有了些底气，抬着头，“是，我叫肖季。”
“哦，肖季啊。”齐清磊觉得这名字略微有点耳熟，沉思了两下，突然露出一脸震惊的神情，“那个什么，什么仙门逃妻是不是你写的？”
“额，嗯！”肖季没想到这个黑脸大叔也读过自己的练笔作，堂堂掌门哎！自己的名号居然在修仙界这么响了，不禁露出有些羞涩的笑容，谦虚道，“哎呀，也没那么好啦……”
“不像话！”齐清磊重新沉下脸来，甚至比一开始更甚，冷眼看向肖季。
“你父亲乃一代鲛人之王，生为其女，怎能不思进取，整日专思荒诞之文流毒修仙界，教坏我女！今日念在你救我弟子，以后定然登门致谢，顺便向你你父亲好好进言。”
肖季吓得直缩脖子，还没来得及说出告饶的话，齐清磊身后又传来叶离“嗷——”一声哀嚎。
只见沐荨长老一边举着银针，一边追着叶离，嘴里还轻声哄劝着，“小兄弟不用怕，这是我这两天精心改良过的针法——九转回天法第二版。绝对针到病除，大可放心。”
叶离则一面大喊“你不要过来啊”一面抱过陷入昏迷的程怀瑾挡在自己面前，“我已经醒过来了，不用扎了，你扎他，扎他！”
“哎！小兄弟怎么这样说话呢？你眼下虽然是醒过来了，但万一有什么暗伤之类的没有恢复呢？还是让我扎上两针，以保万全。”
一时全场鸡飞狗跳，画面分外美丽。叶离左躲右闪逃不过，咬牙“咚”地一声跳进水里，三两下就窜到肖季身边，一把抓住肖季的手腕，“三师兄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救命之恩重于泰山，我愿意以身相许。”
大概是这四个字太过刺激，被拿来做老长时间挡箭牌都昏迷不行的程怀瑾终于睁开了双眼，颤颤巍巍地支起上半身，早已抖成个帕金森。
即便这样也不忘恨声道，“休要肖想小师妹……”话音未落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彻底躺地扑街。
一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众人都在这冷清的山洞中诡异地沉默。齐清磊看着这倒霉孩子，也不好当着肖季的面训斥，只能恨恨转过脸来，示意沐荨将他扶下去。
但肖季并不想沉默，她只觉得这山上的人都有病，所以不知道说什么。
然后她又看到还在叶离脑门上晃悠的银针，想起叶离的反常举动，忍不住轻声问道，“你是父母送上山的吗？”
叶离摇了摇头，老实回答，“我不记得父母了，我只有老师。”
原来如此，肖季瞬间把仅有的线索脑补全了，禁不住（自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孩子为什么见到自己不认识？因为不是修仙界自小养出来的亲儿子，八成是个孤儿啊。为什么单枪匹马就能杀死凶尸？肯定是为了得到老师的认可，拼命修行的结果。
反而看看他师兄，晕倒了都不忘醒过来训诫他，肯定是嫉妒成性，怪不得叶离都不敢在他面前出手，甚至还要叫自己担下这个名声，就是怕师兄心里不平衡，再对他下毒手啊。
还有那个什么长老，甚至当着掌门的面拿这小子练针，什么狗屁第二版一听就不靠谱，大家居然就这么看着，满室同门，竟无一人劝阻，逼着他来求助自己这个外人，他该是有多绝望啊。
身而为人，真是可怜。
肖季擦了擦一双美目，母爱之情熊熊燃起，温柔地看向叶离，回握住他的手，坚定地道，“我一定会帮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叶离“？叶离。”
手上的触觉冰凉而柔软，叶离分析不出里面的情感，只能继续沉默。看着肖季深吸一口气，抖着肩膀挡在自己面前，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不过堪堪使着声音不颤。
“齐掌门与其关心我，不如关心关心你的弟子，这位小公子是我废了大力气救的，不是拿给你们折辱的。”
“我父亲大人是对我管理不严，但我也从未做过欺害弱小的事情，至于写书……读书人的事儿，那能叫教坏吗？那叫创作自由！邵阳帝君不也说过，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来着。”
“我，我……”她本就是一口气撑着，眼下气一泄，便有些撑不下去，声音也逐渐抖起来，“不过，既然齐掌门看不惯我，我便不留了，以后只请爹爹来做客，这小子我看齐掌门也不喜欢，不如便跟了我，请齐掌门送客吧。”
到底是自己也有女儿的人，肖季这番模样令齐清磊冷静了不少，脸色虽然还是不善，语气却软了些许，“谁说不喜欢他了？我正要将他收入我门下，以后就是我嫡传的弟子，谁也不能欺负他。”
“那和他师兄相比呢？你更相信谁一些？”
“怀瑾？也不知道我自然一视同仁，将他们二人当成我亲生子看待。”
肖季半信半疑地看了齐清磊一眼，将他看得到莫名其妙。然后就看到肖季拿出了一片鱼鳞，在众目睽睽之下交到了叶离手上。
“以后有什么事要见我，就捏碎它，我会赶过来见你的。”
来了来了，叶离在心中默默地梳理剧情，这是比较典型的大佬关照，自己这条大腿是抱对了。
虽然也不知道是怎么抱到的。
众人早已听说过不仅掌门对叶离另眼相看，连小师妹也对他关心非常，前面还可以说是爱惜人才，可这初次见面的鲛人也这样关心他是为什么？
难道真是图他长得好看？大部分男修仔仔细细看过了叶离的脸，又和自己的脸做了个对比，纷纷得出了不如自己的结论。
愤愤不平之气此起彼伏，叶离却毫无察觉，只顾着双手接过鱼鳞，郑重其事地贴着胸口放，顿时冻得他一哆嗦，又拿出来塞在腰间。
原来连传音鳞都不知道啊！肖季都替叶离委屈得泪光闪闪，“你原来在这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无所事事，混吃混喝的日子！
叶离觉得认识这姑娘后自己处理不了的问题变得更多了。
“我过得很好。”叶离老实回答，“多谢姑娘的鳞片。”
为什么？为什么还可以这么若无其事？肖季在被执明殿弟子领着往山外游的时候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最后还是左右放心不下这个傻乎乎却又分外好看的小子，转过身来大喊，“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吓得船上的弟子一个趔趄差点掉下河，叶离听着这句话，却觉得莫名耳熟。
不过……他又抬眼看看那个已经被转移到其他人背上的小姑娘，幽幽叹出一口气，接下来才是最麻烦的啊！
公元30xx年，蓝星帝国研究室。望川研究员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实验，正要退出系统，突然发现久未使用的软件突然有了消息提示。
他看着那串字符，想起了一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人面孔。
墙上贴着的行为规则早已滚瓜烂熟，望川依旧下意识地抬头确认了第一条，
“实验产品不具备人类应有的反应与权益，故严禁与实验产品私下交流。并试图将其带入人类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