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抚摸了两下怀里的云雀，指下雪白的绒羽温暖轻颤，是非常陌生的触感。不过根据书上说，倒是非常招小孩子喜欢。
刚才那一连番的动作抖得他有些不舒服，除此之外倒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于是叶离猜测着大概是贺怀信给自己炫技，又拿着云雀向自己示好。就和蓝星有些学院抢占优等生的样子一模一样。
做人真的好麻烦啊。叶离默默地想，感受着晨风慢慢吹干自己湿透的黑发，心里莫名地平静下来。
“怀信师兄，你为什么要加入斗衡派呢？”
“我呀？”贺怀信见叶离难得开口，立刻回道，“脱离凡尘，问鼎大道是我自小的梦想。有一年我的故乡闹了妖兽，全镇居民死伤无数。我的父母也未幸免，是师尊下山除妖救了我，见我颇有仙缘，便将我收入门下。我也想成为像师尊那样强大的修士，除魔卫道。”
叶离迟疑着要不要说点安慰的话，但见贺怀信面容沉静，并无哀痛之情，便闭口继续听。
“小师弟，你又为何拜入斗衡派呢？”
“我不想拜入斗衡派。”叶离老老实实地回答，“所以，怀信师兄，我要是回答我不想脱离凡尘，师尊是不是就不会让我拜入门派了？”
贺怀信的大脑顿时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凡尘？凡尘有什么好？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拜入斗衡派，怎么在这孩子眼里便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但想着自己的师尊决定的事情恐怕不会轻易改变，贺怀信只能勉强笑着循循善诱。
“小师弟，你怎么这么想呀？加入斗衡派也不全是求仙问道，与世隔绝，比如这御剑？你也不想学？”
“不想。”
“那商贾谋划？”
“不要。”
“你也不想除魔卫道？”
叶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妖魔既然存在，那自然有它存在的道理，就和狼吃羊，兔吃草一样，我们卫了羊的道，就不能卫狼的道。那我们为什么不卫狼的道呢？”
“在妖魔眼里，只是进食，说不定在他们眼里我们才是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杀它，又算卫的什么道呢？”
贺怀信被他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却一时半会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怔怔道，“卫人道？”
“可你刚才还说要说脱离凡尘，问鼎大道。人也是道，魔也是道，为什么要打压妖魔之道呢？”
这下贺怀信是彻底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响才一甩袖子，脸上已然生了几分冷意，“这话你别在师尊面前说。不然有你好受的。既然不想除魔卫道，那叶离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叶离继续扯着他用烂了的借口，“我现在只想找回我的记忆，不被沐荨长老扎。”
“那你潜心修行，云游天下，迟早也能找回的。你可知道，最近四大修仙门派要举办一个仙盟大会。你去看了，交些好友，也能多打听些消息。”
贺怀信皱着秀眉，将大会的好处细细讲来，他就不信叶离这么个少年，对这种热闹的事情不动心。也多亏他带了不少师弟，积累了好些哄孩子的经验，等他绘声绘色地说完这次大会的奖励后，叶离的眉眼总算抬了起来。
“微观镜？”叶离反复地念着这三个字，慢慢勾起一个笑容，并不是他惯用的自创式“柔和”笑容，而是非常自然地抿唇淡笑。但贺怀信却第一时间觉得，叶离并不是在对自己笑，而是将另一张脸戴在了脸上。
“那好吧。”叶离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来，“大师兄，我愿意入斗衡派，除魔卫道也好，问鼎大道也罢。万死不辞。”
这个决定做的突然，但微观镜对叶离而言，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只要快些结束任务，邪魔正道统统都不是问题。
但贺怀信见他改了态度，下意识还是往好的方向想，只觉得小师弟是横遭巨变，伤心太过才一时不察走了歧路，以后细心教导也就是了。于是也露出个温柔的笑容。
“那就，欢迎小师弟了。”
拜师大会可盛大也可简单，寿命极长又极无聊的几位长老为此吵作一团。正方说后山才有凶尸出没，理应戒严，不可放肆，另一方又说不可怠慢这个好面子。
不过贺怀信深夜拜访掌门与其相谈一场后，齐清磊第二日便力排众议，给出了全新方案。
办呢，自然是要办，但不是光在主峰办，齐清磊亲自带着叶离在每个山峰都逛了一圈，好好让他领略了一番兄友弟恭，同门团结，促进了双方的友谊和进步。
几位长老非常满意，可是落在叶离眼里，这画风就有些不对。
明明后山才捉住了一只凶尸，对不对？掌门女儿还伤着呢！怎么处处都在张灯结彩？大家都笑得比升官发财还开心，好像不是掌门在收弟子，倒像是在结亲！我只是一个想在仙盟大会夺得优胜的平平无奇的弟子，有什么值得看的？
叶离想不明白，所以当执明峰上的一个弟子向他表示祝贺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很高兴叶离师弟拜入斗衡派。”
“你有多高兴？”
那弟子“啊”了一声，整个人都是蒙的。叶离坚持不懈的追问，“如果我以后不修道了，你这不就是高兴的太早了吗？”
峰主褚洹连忙上前打了个哈哈，他生得虎背熊腰，面容刚毅，在一群身量清瘦的修士中极为惹眼，叶离一眼就认出他来。
惊诧道，“我记得你。”
褚洹大为感动，“没想到我与叶离小友才见一面……”
“就是你当时按着我扎针按的最卖力了。”叶离指着自己后颈脖上的血眼，面无表情地控诉，“你看看，现在还肿着呢！”
褚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哎呀，是我的问题。以后小友有什么问题，大可来找我，我一定尽力解决，尽力解决。”
被他这么一打岔，叶离也忘了自己的问题，游街似的逛了一圈，又回到主峰，演武场上设了个主位，四周围着门下弟子。
叶离只需要敬上一杯拜师茶，这事基本就算成了。齐清磊坐在主位上，无比满意地看着叶离接过拜师茶，恭敬地跪在自己面前，将茶盏举过头顶。
他拿过茶抿了一口，只觉得无比舒畅。自今日起，这个根骨奇佳的孩子便是自己门下的了。他有预感，叶离的未来，可算是不可限量。
“叶离，你与怀信是一辈，我便不改你名字，记为夜怀离可好？”
叶离点头应允，齐清磊继续道，“怀离啊，那你告诉为师，你加入我斗衡派门下，是为了什么？”
“其实也不是特别大的事情。”叶离生怕事情有变，连忙道，“我就是想参加仙盟大会，然后夺得最优。”
很好，就和参加科举，然后夺魁有什么区别呢？
四下里弟子无不是“卧了个大槽”的心情，形容得在细一点，就如同被学霸骑脸装逼，还只能笑脸相迎，好气哦。
齐清磊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但看叶离神色清明，并无狂气，猜测大概是不知道仙盟大会的规则，以为还简单，于是耐心道：
“怀离啊，仙盟大会每次都有上千弟子参加的，最差也是筑基中后期的弟子了。”
“我知道啊。”叶离眨巴着眼睛，“那最优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狂，狂得齐清磊都默默闭上了嘴，岔开了话题，
“那好，你下一届……”
“下一届还有微观镜做奖品吗？”
齐清磊被叶离莫名其妙的脑回路弄得一愣，“这个，大概是没有……”
“那我就要参加这一届。”叶离非常笃定，甚至不惜深拜下去，“请师尊教导。”
拜师大会就此在齐清磊纠结的表情中落下了帷幕，而三个月就要脚踢斗衡大师兄，拳打浣花宁枝亦的叶离却像火星一样，瞬间引燃了全派的八卦之火。
“哎哎哎，三师兄，你知道吗？宁枝亦，那个浣花宫大弟子，这次要碰上对手啦！”
程怀瑾因为伤了胸口，稍微喘气重了就会扯着疼，千草峰弟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躺满半个月。眼下瘫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回应着前来换药的弟子。
“我知道啊，那个老和咱们抢第一的，他哪次是大师兄的对手啊？”
“哎呀，不是。”那弟子神神秘秘地冲他眨眼睛，“不是怀信师兄，但和你确实师出同门，你再猜猜。”
程怀瑾这下被勾起了一点兴趣，勉强抬起了一点头，哼哼道，“如果你要说我，那也不是不行，可惜师尊不让我参赛……”
“怀瑾师弟，也不是你。”那弟子压着嘴角，似乎在努力憋笑，“也不是怀义师弟啊。”
程怀瑾瞪大了双眼，又怕扯着伤口，冷静了好一会儿才试探道，
“难道，是小师妹？”
“不是。”
“吓死我了。”得到预料之中的答案，程怀瑾也不忙着松气，因为他心里逐渐浮现出了一个更可怕的答案，“那，该不会是……”
“对了！”弟子呵呵一笑，“就是刚刚拜入掌门门下的小师弟，叶怀离！他可是亲口说了要打败宁枝亦。怀瑾师弟，这次说不定可要抢在你前面喽。”
这本是句玩笑话，程怀瑾却不知为何生出了巨大的危机感，那张平淡可恶的脸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哪次不是费尽心机都要做到。
宁枝亦，仙门弟子第二人，自己清楚自己抢不过大师兄，为什么连第二的名号也要来和他抢？
他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