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感觉自己的脸颊一片湿冷，他抬手，正好接住了滚滚而下的泪水。
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这些温柔的记忆？自己也是来弑父的，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自己原先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回忆着并不遥远的过去，感受胸口涌起的淡淡酸涩感，这感觉并不讨厌。却让他空落落地没有踏实感。在反复回味短暂的记忆后，他勉强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支撑点。
那个有着温柔眉眼的男人。
夜晞老师。
自己是要……回到他的身边，到时候再亲口问问，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好了。
夜晞老师一定不会骗自己的。
叶离把故障提示消除，取下头盔放回原处，但他并不知道，此时他眼眸深处，终于生出了些微神采。
是无法被模拟和创造出来的，灵魂的感情。
他勉强明白了秦梧所作所为的苦衷，所以在贺怀信抱着骨灰坛子在山巅上迎风扬灰的时候，他还是悄悄跑去看了一眼。
那也是叶离第一次看到真的骨灰，极粗且糙，随风而去的时候，却格外轻盈，但叶离知道，风力再大，也无法穿越时空的距离，最后也不知会散在哪一座山头，哪一片草地，被草木吸收，鱼虾喝掉。
一小块黑色的芯片夹杂在飞扬的白尘中，就这样骨碌碌滚到叶离的脚边。
叶离将它捡了起来，却暂时分析不出作用是什么，只能丢进逃生舱中。
至少，把这个带回去，也算圆了秦梧遗愿了。
突然，叶离察觉到一道视线紧紧锁定在他身上，那刺裸裸的恶意隔着老远都令他心感不适，但抬首望去，却没有看到人往这边看。
啊……完了完了，千防万防，这还是要遇上有人挑衅然后反杀引爆爽点的老路吗？
自己明明都那么淡定低调了！
修仙门派，果然，都不正常！
叶离觉得麻烦，止不住地皱眉，脚下也不停，几个跑跳，身影便消失在树林之中。
察觉到对方离开，跟在贺怀信身边的小师妹这才转过脸来，眼中的猩红迅速消退，留下满瞳的茫然。
刚才好像……有看到小师弟，说了不来还是来，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但是，自己怎么没有叫住他呢？
她还想再回忆回忆，贺怀信已经将坛子递给了她，灵溪被这一打岔，瞬间就转移了注意力，她抬头刚想给大师兄露出个笑脸，却发现一惯温柔持重的大师兄，眼眶微红，脸上带着从未见过的哀切。
灵溪愣怔了一下，才慌忙去接坛子，发现大师兄的手甚至微微带着颤抖。
“灵溪，你还记得你二师兄吗？”
贺怀信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虚弱过，似乎每一个字都在透支他的生命。
齐灵溪点了点头，二师兄不见时，她年纪还小，却不代表她什么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大家都对二师兄避而不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令人伤心的事，所以，尽管思念，她也尽量不去触霉头，惹得大家伤心。
而眼下，她有预感，大师兄，应该是有二师兄最后的消息了。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贺怀信说完这句话便紧紧地抿上了唇，掌心则握着一缕黑发，已经被细细理好梳顺，打成结。他握得太紧，仿佛在抓着什么救命稻草，以至于结都有些变形。
等终于回到自己的小院，叶离闭上眼睛，开始入定修炼。
他目前只拿到了斗衡派最基础的向阳功法，却也不急于求成，稳下心神，照着书上说的气沉丹田，隔绝六识。
天地元气顿时顺着叶离的四肢百骸涌入叶离体内，淬炼肉身，滋养经脉。
但是，叶离很快发现，他并不能像书里写的那样，做到内视，即看清灵气流过全身的景象。
但修炼原来是这么舒服的事情，一个大周天结束，全身三百六十万个毛孔都透着舒适，都在叫嚣着，接着，让叶离难以理解的事情发生了，自己身体的毛孔开始从空气中吸收着和自己经脉内完全相同的物质，这些物质一进到身体里，就自动地和经脉中的温柔汇集到一起。
这，这就是练气巅峰才能达到的外界灵气自动吸收吗？
不需要一直有意引导，更像是自己也和这宇宙万物合在了一起，外界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自己体内，转化为自身的灵力，储存在丹田内，以提升自己的修为，不是很困难的啊，那么多的灵气可以吸收。
忍不住再运行一个大周天，外界的灵气与体内的热流汇合后，这股热流就不断增加，虽然叶离看不见到底增加了多少，但实力的增长是切身感觉到的。
身体也真的很舒服，从肉体到灵魂。
根据脑海里的记忆，叶离知道，只有不断地修炼，让游走在经脉的那股温热变得粗壮些，修为才会提高。
尽管自己的逃生舱里为自己准备了足够的火力，但是技多不压身是不是，就算万一以后用不到这些灵力，也能让自己的身体受益啊！
叶离不知道自己的打坐就是两个个白天加一个黑夜。
实在是秦梧也没体现修练竟是如此舒服的记忆。
但也不怪记忆装置没有录下来，因为秦梧和叶离还是有所区别，他是能看到自己身体里的灵力变化的，不过这些内视的记忆超出了机器的记录范围，所以被机器视作bug自动略过了。
在秦梧的眼中，星星点点的灵气从全身上上下下的毛孔中渗透进来，一汇集到自身的经脉里就被自身的灵力包容了，然后就融入到自己那股细细的灵力间，沿着经脉游动运行着。
看似很多，但事实上，真正能留在丹田的灵力增长只能用“点”来做单位的。
不，说点都是夸张了，如果不是秦梧看的足够久，他都发现不了那些堪比灰尘的小光点。
实在是，太打击人了。
但他还不知道，这种不睁眼就能看到体内运作的关键，就是他的神识。
他更不知道的是，因为那些强行编入的记忆令他有了些许自我意识，因此才能做到最基础的内视。
但也就止步于此了。
修真，不仅仅是修炼灵力，还要修炼神念。
所以，秦梧的悲剧，是一开始就定下了。
但为了更快的提升实力，秦梧开始拼尽全力，调动一切时间修炼，再轻松的事情，变成了工作和任务，也会逐渐变得枯燥。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离忽然发现，体内循环的灵力似乎有了质的变化，有一层无形的壁垒好像在一瞬间破裂。一种更甚于刚才的舒爽传遍全神，令叶离忍不住长出一口气，这一动作，也令他的专注打断。
等他睁眼，腹内也觉察出饥饿，想着修炼了很久了吧，叶离慢慢地，恋恋不舍地收住了劲。
窗外已经很昏暗了，太阳已经完全隐没在地平线下，但好在没有耽误什么事，想是在修炼的过程中，时间过得很慢，一个下午的时间而已，叶离慢慢地站起来，伸个懒腰，浑身上下都透着舒服，就是肚子饿得实在难受。。
这修炼真好，叶离一边想着，一边走到门前，就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去饭堂还有没有饭，他现在还没有辟谷，口中开始不断分泌唾液，仿佛小腹内有一头饥饿的怪兽开始苏醒，奇怪，修练也会消耗体力吗？
叶离一刻也不想等了，好在铸剑台，剑阵，演武场与学宫灯火通明，照明了整个主峰，遥遥看去，好似置身仙境，但在此刻叶离眼中，偏僻昏暗的饭堂散发的光芒，简直比这四个地方还要明亮。
不过他注定是要失望的，饭堂里的存货和他的肚子一样空空如也。
坐在后厨冰凉的地板上，叶离觉得看着窗外的将败的桃花，很认真地开始思考自己在那本书上是不是看过炒桃花的做法。
算了……想不起来。
或者观音土也不错，就是不知道这山上有没有，其他的土烤起来万一不好吃呢？
早知道就不把那只云雀放飞了，就该养起来，现在还能有个储备粮吃。
肚子再次不合适宜地叫起来，叶离疼得本能地蜷缩起身子，好饿，再饿下去要没力气站起来了。
算了算了还是就吃土吧，主要是自己现在这情况，应该是撑不到上树摘花了。
说干就干，叶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出饭堂，来到路边，看着地上的黑泥，有些拿不定主意。
感觉书上写的，不是这种土啊！
大概也是因为饥饿，叶离的嗅觉格外敏锐，他抽了抽鼻子，分辨出那是一种纸张燃尽后的烟味。在草木清香的冲击下，已经有些淡了。
叶离顺着烟味找过去，居然看到了一个新立的坟冢，白烛垂泪，都还没熄。但最令叶离在意的，还是那坟冢前，还摆着两碟点心！能吃的点心！
他一口气吞下两三块，稍稍缓解了一点饥饿后，才从喉咙口品出了一点甜味。
啊，有点太甜了！还是想吃咸的。
叶离咽下了嘴里的点心渣，有些沮丧地重新考虑炒桃花的可行性。
突然身后传来“啪”地一声，叶离反射条件地把手里的点心囫囵塞进嘴里，噎得眼泪直流，还不忘转过头去看身后的动静。
这一眼，两个人都被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