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的脚程极快,去到大梁也没有逗留,将大梦山河卷和文昌公主托付的布防图、兵符图样亲手送交到李晨欢的手上,便即刻返回帝都。
让无晴也很意外的是,李晨欢并不认识大梦山河图,还是莫问手把手传授机宜,这才不至于让神器蒙尘。同时,莫问也带回了另一个消息:小白有孕,请了名医诊断,十有八九是个男胎。
无晴听了便笑道:“如此,到算是让昭慕得偿所愿了。”想了想,又叫唐婉柔给文昌传信,请她有空一定要来一趟。
结果没等到文昌上门,昭慕却亲自来了。排场不大,算是轻车简从,随行的人大多也都是带去过天机阁的人。唐婉柔应门的时候吓了一跳,但也没有怠慢,与莫问两人一起安顿了帝君的随扈。只是昭慕以为唐婉柔是别的什么人,莫问他也不认识,反倒是客气得让唐婉柔觉得尴尬。
“大人既然来帝都小住,应该知会朕一声,也好多派些人手使唤,如今这里只有两个孩子打理,倒显得冷清了些。”
无晴嫣然一笑,巧言拒绝:“左右我也是清静惯了,若是人太多,反倒觉得不舒服。”
昭慕闻言,便也不再多劝:“大人喜欢就好。只是怎么不见平日里应门的婉柔丫头?”
“天机阁那边,总要有人看守。”无晴随意搪塞了一句。
“今日并没有什么要事。”昭慕倒是开门见山,“只是听闻大人到此,特来拜访。”
无晴点点头,狡黠一笑:“我这里倒是有件事,帝君应该愿意知晓。”
“哦?大人请讲。”
“听说,那个人,”无晴笑容暧昧,“他身边那位红颜,仿佛是有了身孕。”
躲躲闪闪的一句话,仿若一个惊雷在昭慕的心中炸响:“这是几时的事?”
“听说已经诊断出是个男胎,”无晴不看昭慕的脸色,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少说也应当有两三个月的光景了吧。”
昭慕双眸低垂,盘算许久,突然站起身来,向无晴告辞了。
“哎?他怎么走了呀?”唐婉柔不解的问道。
无晴抿嘴一笑:“我怎么知道?”之后便笑而不语了。
冬日的暖阳,晒得人发困,莫问更是将椅子搬到了回廊下,既遮风避雨,又能享受冬日里难得的暖意。唐婉柔在一旁支了小火炉,将秋天里新收的瓜子慢慢焙干,之后再放上调料慢慢炒熟。不多时,整个院子里都飘散着一股子诱人的香味儿,让人觉得食指大动。
无晴手中握着半卷书,靠在软垫上,目光却始终透过窗子,停留在院子正中的梅树上。梅树含苞也有些日子了,可就是不肯开花,唐婉柔也懂得时令,并不着急,可无晴每天坐在书房里正对着这棵树,日日看着,倒是盼得有些心焦了。只是不知昭慕那里,有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筹谋,倘若他真的打白心媚的主意,那么算算时间,应该有消息过来了才对。
腊月里的时节,梅树开花尚早,可冬雪早已经下过好几场。莫问心细,收集了干净的雪水封在罐子里,窖藏起来,说是等来年春暖花开,便可以撇净之后拿来泡茶,味道不会输给寻常的山泉。可唐婉柔却一直笑他,说怕是等不到春暖花开,几人早就回转天机阁了,到时候这雪水,还要占云梦飞舟的地方搬运回去。还说若是太重,就留给莫问一个人搬运,她是定然不会伸手帮忙的。莫问生气,用雪团狠狠的砸了唐婉柔一通,唐婉柔自然也要反击,两个人乒乒乓乓的在院子里闹了起来,差点打翻了炒制瓜子的泥炉,也搅扰了无晴的思绪。
“你们两个……”无晴钻出房间,看着浑身湿漉漉满是雪粉的两个人,又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这里不比天机阁,小心着凉。”说着便掐诀帮他们将衣服蒸干,又将两人拎回各自房间换了厚衣裳,这才准他们再次跑出来胡闹。
折腾了一番之后,瓜子的火候恰到好处。唐婉柔找来精致的小钳子,将瓜子仁儿剥出来,装在静止的小碟子里,摆在无晴面前。无晴尝了尝,口感着实不错,便多吃了一些,唇齿留香。正在这时,一只纸鹤翩然落在无晴的书案上。打开来看,果然是小白的传书。
“噗。”无晴嗤笑出声,将手中的纸笺递给了唐婉柔。
“这个昭慕真是能耐呀,”唐婉柔也笑了,将信又递给了莫问。“竟然拿小白没出生的孩子做谈判的筹码,要跟李晨欢划江而治。”
莫问也揶揄的笑了笑:“帝君大才。还说什么现下划江而治,兄弟两人百年之后,便将各自手中的权势全都传于这个孩子,还说小白的孩子将是九州十六国上唯一的太子!”
无晴冷哼了一声:“李晨欢那边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想来昭慕一定是没有必胜的把握,这才豁出脸面,提出了这样的求和条件吧。”
“可是,”莫问是知兵的,“会不会,这只是帝君的疑兵之计?李晨欢那边,也不得不防啊。之前一个姬如敏就搞得他们焦头烂额,若是真有内应,里应外合的打起狐王的主意来,李晨欢难免顾此失彼,到时候即便五国兵力再强盛,没有李晨欢这个招牌,也是不成的。”
无晴点点头:“你说的极是。我正要提醒晨欢,万万不可因为昭慕的几句花言巧语,便被迷了心志。不到最后决战,绝不可松懈大意。”
“要不要,”唐婉柔迟疑了一下,“我去保护狐王?昭慕会不会打她和孩子的主意?”
无晴和莫问都是摇了摇头:“昭慕巴不得这个孩子诞生,反倒是谁要伤害了这个孩子,才真是与他过不去呢。”借腹生子的算盘昭慕都打过,如今小白和李晨欢有了子嗣,他是绝不允许这个孩子有什么闪失的。
“除非他将狐王母子一起劫走。不过如今看来,他还没有那个必要。”莫问又补充了一句。
唐婉柔这才略微放下心来。白心媚之前与天机阁走动频繁,唐婉柔看她还算顺眼。江山社稷自是与她无关,唐婉柔的心思里只是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够平安罢了。
眼见就要过新年了。无晴还在犹豫着等李晨欢起兵的时候要不要叫莫问去帮忙,皇宫之中便传来帝君下旨立储的消息。敕封他皇长兄还没出世的孩子为天下储君。一时间举国哗然。册立还没出生的孩子为太子这种事,怕是开天辟地以来这都是独一份,绝对的空前绝后。同时,昭慕也间接承认了大梁那一位的身份,总算平息了之前云云猜测。再就是,这道圣旨一出,注定了帝都不会有一个安稳的新年。稍微敏感的人都能猜到,春暖花开之时,怕是两方势力之间要有一场决战。而帝都一定就是这张战争的中心。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和全家老小卷入战争之中,故而,渐渐开始有富裕人家举家迁徙,没过多久便蔓延到了达官显贵之间。
至于那些身居要职无法离开的官员们,只能想法设法的将家人送走。家人不能全送走的,也要挑一些资质优越的子嗣送走。于是最为九州核心的帝都,就是在这样的逃亡氛围之中,迎来了新年。
“果然是不凑巧,这可能是几千年以来,帝都最为萧条的一个新年了吧。”无晴带着唐婉柔和莫问,裹着厚实的冬衣和披风,逛在帝都往日里最为繁华的几条街坊之间。道路两旁的商贩依旧不少,可行色匆匆不留恋繁华的行人更多。无晴三人逛了一会儿便觉无趣,转身打道回府了。
李晨欢的书信适时送到。除了日常的问候和一些信息告知之外,还附带了一封讨逆檄文,文笔泼辣凌厉,几乎要将昭慕骂得体无完肤。末尾,李晨欢还附上了几句话,说这还是文官们看在自己的面子上,酌情删减了许多。倒是让无晴几人觉得哭笑不得了。
除夕夜里,无晴拿出了两坛好酒,事先说好了喝光就睡觉,主仆三人支骰子当酒令,推杯换盏之间也算是热闹。天机阁本也没有凡间守岁的规矩,以前新年怎么过的,今年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罢了。
这是莫问在天机阁的第一个新年。转眼间,离开田无忧也有大半年的光景了。往年的新年两人都是陪在父王身边,等王宫的酒宴散了,便腻在一起说说悄悄话,等到过了子时,便去给父王拜年,说吉祥话,讨要红包礼物。一年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如今突然有了变化,莫问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远在大梁的无忧,如今正在做些什么,在想些什么,是不是也与自己一样再回忆往昔,回忆当初两小无猜的日子。
正在莫问走神的时候,无晴却刚好运用红瞳作弊,将莫问的骰子点数变成了最低的。唐婉柔直接拿出了最大的海碗,倒了满满一大碗酒,揪着莫问的衣领,给他灌了下去。
莫问打了个酒隔,无奈的看着唐婉柔:“你这是报仇呢?”
惹得无晴与唐婉柔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