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乌云墨闻言呆立了半晌,随后便跌坐在地上,许久之后,终于老泪纵横,絮絮叨叨的开始讲述他与若初当年的过往。记忆仿佛泄洪的水闸,如同被冲垮的堤坝,漫无边际的倾泻开来。那些被粉饰过的美好往昔,在无晴看来,一文不值。
甚至原本还曾乌云墨的故事所感动的水月无,此刻也对乌云墨的讲述弃之如敝履。
本是无情之人,却自诩多情,而明眼人眼中,这份多情,却是比宣纸更为苍白。
乌云墨最终还是被家人随从抬走了。一众随从看向无晴的眼神各不相同,有愤怒,有讶异,也有疑虑。疲惫的无晴只当是没有看见,挥挥手,让莫问打发他们离开了。
“果真又是一桩赔本生意。”只有唐婉柔,在理清了全部的前因后果之后,撅起了嘴。
无晴只是拍了拍她的头,没多说什么。这单生意让无晴自己也有些郁闷,好处一点没捞到不说,还无端惹出了一屋子人的不痛快。
水月无留下了给莫问和唐婉柔的礼物之后便起身告辞了。无晴心情不好,水月无也不想多在她面前碍眼。无晴也没有在意水月无的神色,甚至也没有多问什么,就放她走了。
此后的两天,无晴主仆三人终于心思平复下来,日子又变得安逸平淡。天机阁再次门庭冷落,好在三人也不真的指望算命看相的生意过活。
傍晚时分,乌云墨又来拜访,无晴有心不见,乌云墨却抢先一步进了正厅,双手捧出一卷画轴,恭恭敬敬的摆在无晴的面前。
“这是什么?”无晴看了一眼,便随口问道。
“这是昭大哥临走之前留给我的遗物。”乌云墨的精神恢复的不错,对无晴正色道,“昭大哥曾经嘱咐过,若是慕儿即位,这东西便随我一同进棺材,若是羡儿即位,便教我拿出来交给羡儿。如今,兄弟两人势同水火,我的立场尴尬,不便亲自出面,所以这件事,还请大人帮忙。”
“哦?”无晴微微一怔,难道昭烈当年离去之时,对今日局势便有了先见?可既然如此,那他当初为何没有留下过只言片语,就那么走了呢?
“这是什么?”无晴还是问道。
“大梦山河卷。具体用来做什么我不知道,只是听从昭大哥的嘱咐。若初去了,我的命也不长久了,这件事若是拖得太久,我怕我就无法完成大哥的嘱托了。”
无晴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乌云墨也没再说什么,告辞离开了。
“主人,这个什么什么山河卷,是做什么用的?”唐婉柔一旁问道。莫问也是满脸的好奇。
无晴却有些神思凝重:“大梦山河卷,也是一件神器,已经失踪了很多年。”无晴的语气有些怪异。“据说,此物本是西王母所有,用来监视天下苍生,一切不轨与龌龊都难逃此图的查勘。人间帝王得了此物,当真是可以高枕无忧。”
唐婉柔与莫问恍然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即便是无能之辈,或者酒色财气之徒,得了此物,也能坐拥天下了?”莫问摸了摸下巴,“真是厉害啊。”
“是的。天下诸事尽在掌握,也根本不怕百姓造反作乱。”无晴补充了一句。手中托着大梦山河卷,再度陷入了沉思。
这东西失踪多年,西王母多方找寻无果,为何偏偏出现在这里?原本此图竟然是在昭烈的手中?那么他当年杀伐天下,两年之内便颠覆了君氏江山,是否也与此图有关?为何此图只能传与李晨欢,却不能传给昭慕?这到底是阴谋,还是昭烈也有力不能及的时候?
无晴双眸之中的光芒闪了几闪,心中的念头已经转变的千万次。唐婉柔与莫问见状不敢打扰,只能悄悄的退下了。
而无晴,就这样托着大梦山河卷,枯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久违的文昌公主终于到访。公主殿下轻车简从,只带了两个从天山派就一直跟着她的侍女,一架简单的马车,车夫唐婉柔没见过,但看样貌,仿佛是个太监。文昌自己解释说,此人是当初君氏皇宫之中的老总管,本来已经被昭烈打发了的,文昌公主还朝之后,便将这位忠仆召了回来,帮助公主殿下做一些隐秘的事情。
“婉柔终于肯摘下面具了?”文昌亲切的拉着唐婉柔的手,拍了拍,“这样才好,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何必每天遮遮掩掩呢?”
唐婉柔也不解释,只是陪着说笑了几句,将她引入前厅之中。
“公主殿下,久违了。”无晴早就换了衣裳,在此静候文昌。
文昌也欣然施礼:“前日里刚刚确定果然是大人在此,这才急不可耐的登门拜访,还望没有搅扰大人清修。”
“公主不必多礼。”无晴嘴角微翘,双眸冰冷,让人看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满面笑意。“公主此来,一定是有事。”
文昌轻轻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卷绸布:“这里面画的是现下昭慕这边所有的兵力部署图,以及几块兵符的样子。不知道昭慕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最近我身边的人手都被换过了,甚至还有易容乔装在我身边窥伺的。我不敢大意,这消息也一直没敢往外送。好在大人来了,便是又要麻烦大人了。”
无晴接过,点了点头,也没有打开看,只是问道:“如今宫中如何?”
文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与我,本就是互相利用,互不信任罢了。我们之间哪有什么真言?此前朝政上的事情都交由我来把持着,他也不过问。只是最近仿佛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偏巧我又打探不出来,真教人着急。不过之前我说的那个,常来宫中私下里与帝君会面的男子,这些天又出现了。我派人跟着他出了城,可没多久,就被甩开了。还真是个本事不小的人呢。”文昌恨恨的说道。
无晴点点头,计算了一下来往帝都与大梁的时间,心中暗暗记下回头给小白传书,便可以知道与昭慕频繁会面的人,到底是不是那个姬如敏了。
“有件事,还是要麻烦公主打探一下。”
“大人但讲无妨,文昌必然竭尽全力。”
“先帝,”直呼其名惯了,冷不丁的称呼昭烈一声“先帝”,倒教无晴觉得别扭,“公主帮我打听一下,当年先帝离去之前,可否有给昭慕留下什么遗物?”
文昌想了想,竟然连连点头:“确有这么一件东西,他像宝贝似的藏着,谁也不让看见。”
无晴双眉微微一蹙:“哦?那你可知,是件什么东西?”
“我只偷窥过一眼,看模样是一把刀,刀形有些怪异,装饰却十分华丽。刀鞘上刻着‘往生’两字,刀柄上雕着一只凶兽的头,怪吓人的。”
“往生……刃么?”无晴眉头皱得更紧,“竟然是这东西?”
文昌点了点头:“听说是当年先帝离去之前,托付给心腹兄弟交给他的。不过昭慕仿佛也并不懂那把刀有什么功用,只是当先帝遗物妥善保管着。之前都是存放在他的私库里面。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是拿了出来,放在床头的暗柜之中。”
无晴恍然大悟,昭烈果然是托付了不同的兄弟给自己的两个儿子留了全然不同的东西。往生刃,上古十大凶兵排名第二,仅次于被封印的斩天剑。斩天剑逆天道,往生刃主杀伐。此兵一出,尸骨如山,血流成河。当年蚩尤正是得到了往生刃,以为是开启了神的启示,这才兴苗兵征伐中原的。
往生刃与大梦山河卷,昭烈的家底还真厚啊。无晴心中难免腹诽。他随意丢弃的兵刃,都是《开物》之中有记载的名剑,他传给后代的遗物,不是神器,就是十大凶兵。啧啧,无晴的心中除了仇恨的炽火愈演愈烈之外,想要抓住这个人强行搜刮掠夺一番的心思,竟然隐隐占了上风。
“他想要做什么呢?”无晴自言自语道。文昌公主一愣,不解的看向无晴。无晴只是摇摇头,不再言语了。
文昌公主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离去了。
“一攻一守?总不会有人希望自己的儿子们兵戎相见吧?”莫问听了无晴的解释,有搞不懂昭烈是如何打算的。
唐婉柔晃着小脑袋考虑了半天,也找不到任何的头绪。“不过,主人,那这大梦山河卷,还要送给李晨欢吗?”
“送,一定要送过去。昭慕有凶兵傍身,晨欢若是没有,怕是要吃亏的。再说,昭慕现在仿佛是对文昌起疑了,从她那里得到的消息,准确性到底如何,有待验证,甚至,昭慕很有可能会利用文昌公主给晨欢下套。如是一来,晨欢手边有这么一样神器辅助,起兵也能事半功倍。”
莫问和唐婉柔都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无晴狡黠一笑,“这大梦山河卷并没有什么使用的法门,只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把画挂起来,焚上檀香,就可以使用了。但是往生刃却不同,若是不懂使用的法门,就跟普通的刀剑没什么区别。”
“那,主人,昭慕到底会不会使用往生刃,这谁也不知道呀!”唐婉柔歪着头疑惑不解。
无晴笑意更浓:“我赌他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