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晴操控着巨龙的幻象缩成一团,一声惊天动地的爆裂之声,巨龙化作一团巨大的火光,火光之中,隐约闪现出一个人影,身着火红的齐王礼服,头上却没有冠冕。火光包围着人影缓缓落在祭台上之后,渐渐淡化散去,又重新凝成淡淡的龙影,在那火红的人影身边盘旋飞舞,久久不散。
“是无忧世子!”“不对,是无忧公主!”“公主殿下!”终于看清了“祥瑞”中人的面目,众百姓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田无忧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无晴的戏法真是登峰造极,此刻那条火光凝成的龙影还在身畔盘桓着,现在就连她自己也有一点恍惚,总想着伸手去戳一下龙影,看看那是不是真的。
“你!”田柏玉有些气结,无忧逃走他确实很气恼,但他以为自己这么快就即位,田无忧纵使再有手段,也来不及收拢兵权,只要她手中无兵可用,就无法攻打临淄城,无法搅和自己的即位大典,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田柏玉就是正统,田无忧就成了叛逆。
没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终究还是落了空,万万没想到田无忧是用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和众人的面前。不废一兵一卒,兵不血刃,甚至只是她一个人,就收拢了民心民意,霎时间情势反转,自己已然是落了下风。
“田柏玉!你弑杀王上,意图谋篡王位,今日无忧要为父王报仇,光复我齐国千年基业!”
“你!”田柏玉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下,尖利的声音响起:“无忧公主,你女扮男装,欺上瞒下,窃居世子之位日久,如今王上暴毙,膝下无子,自然是在宗族之中择能者继之,你这样胡搅蛮缠,妖言惑众,是何居心?”
“能者?我田氏宗族之中能者甚多,几时能轮到你?”田无忧厉声回应:“况且,你今日所为,宗族之中无人支持。况且事到如今,人心向背,你还看不出来吗?”
“人心向背?哼,”田柏玉冷哼了一声,人心这种东西,还不是墙头草两边倒吗?“我今日到要叫你看看,什么叫做人心向背!”说着,挥了挥手,想叫来侍卫和心腹将田无忧控制住,等了半天,却没有人上前。
田柏玉怒吼道:“武常司,还不动手!”回身一看,武常司已经被田济的人控制住了。田柏玉愤怒的又接连喊了几个人,终于发现原来自己好不容易收服的大臣和武将,如今要么已然倒向了田无忧这边,要么就已经被田济给控制住了。
“田柏玉,你已众叛亲离,还要垂死挣扎吗?”田无忧厉声呵斥。
田柏玉这才发现,前些天还在向他告密田长风下落的大将军田济,自从自己起事便一直称病不露面的国相罗聆,以及众多一直以来态度暧昧的朝臣们,还有那些始终模棱两可的田氏宗族,如今,都已经站在了田无忧那边。而回头看看自己身后,除了几个心腹亲随,还有几个死忠,再无助力了。
“田无忧!”田柏玉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他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多年,满心以为此次胜券在握,却不想被田无忧这样轻而易举的翻了盘,甚至他此刻,就连自己到底是败在了哪里、怎么败的,都还没搞清楚——也没心思去搞清楚了——就这样败了。
适时的,围观的百姓之中爆发出震天的喊声:“天命所归,公主即位!天命所归,公主即位!”云团上的无晴听了撇了撇嘴,这口号倒是是谁想出来的,真是太煞风景了。
祭台之上,田柏玉心一横,突然拔出佩剑,朝着田无忧砍了过去。
逼得田柏玉狗急跳墙,早在田无忧的预料之中。眼见大势已定,田无忧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面对田柏玉的剑锋不躲不闪,手腕一翻,竟然徒手接住了田柏玉的剑锋,鲜血顺着素白修长的手指流淌下来,将原本大红的袍服染得更红。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田柏玉的一个心腹见状,终于是回过神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先保住田柏玉的性命才是要紧,不然万一被无忧公主一网打尽,怕是自己的卿卿性命也将就此了断了。思及于此,心腹突然大喊:“保护侯爷!”一群侍卫闻言也终于反应过来,蜂拥而上,将田无忧与田柏玉围在当中,而田济这一边,几位将军也连忙上前,将田无忧保护在当中。趁着田无忧松开手指的瞬间,那心腹趁机抓住田柏玉的衣领,口中呼哨唤来一匹快马,带着田柏玉趁机走掉了。
田济皱眉,回头看向隐藏在人群中的田长风,田长风皱着眉摇了摇头,示意田济不要动,自己则偷偷安排人去追踪田柏玉的下落。
“啧啧,”无晴撅着嘴摇了摇头:“早知道这家伙要逃,我应当直接招一条巨龙过来,将他吞了了事。”想了想,无晴掐诀传音给唐婉柔,唐婉柔悄悄溜出人群,御风追了出去。
分开众人,田无忧双手虚着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也因为激动,有些说不出话来,索性也不再想说什么,径直拔出腰间的佩剑,将手掌从剑刃上狠狠的一划,新伤叠着方才田柏玉长剑留下的伤口,形成一个可怖的交叉,鲜血迸溅,甚至还溅到了田无忧自己的脸上。也顾不得擦去,田无忧紧握拳头,向前走了几步,将自己的鲜血滴在脚下的土地,滴在百姓的面前,又转身滴在祭台上,之后将拳头举过头顶,振臂高呼:天佑齐国!”
“天佑齐国!”“天佑齐国!”众臣跪地叩拜,百姓也跟着跪下,继而齐齐振臂高呼。田无忧终于用齐国最为传统的血祭仪式,让朝臣和百姓们接纳了她这位女主。
结束了田柏玉即位祭天的闹剧,田无忧并没有即刻称王,而是开始着手整理齐国的乱局。田无忧虽然不会滥杀,但也不是个手软的人,田济已经迅速收拢了军方为她所用,那些暗地里铲除异己的事情则有田长风帮她打理,而朝事则暂时交由苏聆去处理。作为一国国相,苏聆虽然年轻,但却是当家理政的一把好手。在众人都还忙着收服军队调派边境驻军观察周边各国动向的时候,苏聆则率先着手经济,接连颁布了许多安抚国民生计的政令。比如免去了三成的秋税,调派兵士帮助秋收,又加紧对渔港码头的控制,利用鱼盐之利补贴军费,同时还着手恢复临淄等重要城镇的商业,等等。同时他也是第一个想到,要从经济上打击田柏玉手中掌控城池这一点,接二连三的政令颁出,苏聆有自信,不出三个月,田柏玉那边就会有城池扛不住汹涌的民意而倒戈到自己这一方来。毕竟除了打仗,百姓也是要吃粮吃盐的。
短短几天的时间过去,齐国已经恢复到了齐良王死前的状态。至少表面上已经运转正常。
接下来便是齐良王的葬礼。对于“良”这个谥号,田无忧与田长风都不算满意。这个谥号是当时田柏玉逼着田氏宗族长辈和礼官们选的。如今到了大丧典仪,田无忧主事,重新议定谥号,自然也成了题中之意。
“孝悌成性曰良。小心敬畏曰良。”田无忧站在大殿之上,背着手,轻声掂量着这个谥号的分量。身后众朝臣跪坐在两侧,也都小心翼翼的揣摩着到底该给先王拟定一个什么样的谥号才好:“父王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这个孝悌成性,小心敬畏,显然是不太合适。”
“先王即位之后,整饬前朝内宫,开创中兴之势,当得起一个勤字。”刚刚从主簿提拔上来的太常司主官肖冰肖大人开了口。
苏聆侧头瞪了他一眼,肖冰却当作没看见。田无忧眼角余光瞥见两人的交锋,不由得暗自发笑。肖冰是个倔脾气,号称九头牛拉不回的直臣。父王虽然很是喜欢这位敢言的肖主簿,但将近十年没有擢拔,除了将这个天大的恩典留给自己以外,也是有磨砺的意思。结果最近朝局变动,苏聆觉得肖冰是个能臣,便大力保举,田无忧也顺势将肖冰擢拔了两级,升任太常司的主官。没想到,肖冰却不领苏聆的情,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就苏聆免税一事,狠狠的告了苏聆一状。
免税这事本来没有问题,但苏聆错在越权僭越,这可是朝臣大忌,落在有心的王上眼里,直接罢相也是情理之中的。太常司主礼,兼顾监察百官的重责,肖冰又是新上任的主官,纠察越权本就是分内之事。田无忧接了肖冰的奏本也只是放在一边,一笑置之。国相与能臣之间的争斗,只要不耽误正经事,田无忧还是喜闻乐见的,所以也不插手,让他们斗去。
不过对于肖冰提议的“勤”字,她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勤”字不是不妥,只是还不够好。
“先王强毅信正、服叛怀远,蛮夷率服,声灵震叠,庄以临下……”一个老学究摇头晃脑的背起书来,听得田无忧微微皱眉:“何大人,仁祖的谥号便是威,你不会是读书读太多读糊涂了吧?”
“这……”何大人老脸一红,连称“失言失言,殿下恕罪。”退了下去。
田无忧还没有正式即位,平日里议事的时候也都不会坐在王座之上,只是在下面站着跟朝臣们说话,朝臣们也大多称她殿下。田无忧的本意是想等给父王发丧,再收服了那七座还在田柏玉掌控之中的城池之后,再即位称王。没想到她这种态度竟然收获了意外的功效,朝臣和宗室对她的评价极佳,原本那些对她上位还有些不情愿的老顽固们,也意外的开始说她的好话。总算是让田无忧长出了一口气。
“先王执心克刚,威德服远,又有辟地之德,当以襄为谥。”安静的大殿之中,突然传来了田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