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断崖另一端，行云与蚩尤轩辕两人，都是看呆了。
“她要做什么？”轩辕身受重伤，极为虚弱，看到这不可置信的场景，声音都跟着沙哑起来。
蚩尤摇了摇头：“不知道。看情形，她并没有被控制——女娲神智尚未苏醒，不能够运用神力，也不可能控制她。如此，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有必须杀人的理由。”
“那是什么理由？贫僧可想不出来。”行云没好气的回头白了他们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盯着对面天机别院废墟之上的情形。
无晴手起剑落，除去之前伏羲、吴刚和大鲲三人之外，很快，嫦娥，水月无，花月容也都一一毙命。行云他们在对面，自然是看不清的，可被轩辕长剑钉在别院废墟之上的舒泫却看得清楚听得真切，无晴每杀掉一个人，都会轻声的说一句对不起。那声音极轻，语气冰冷，整张脸庞也因为现出了愿灵本体而显得毫无人间气息。可舒泫明明看见，无晴的眼角，有一滴泪水，悬而未落，凄婉无比。
就连后土也没有逃脱无晴的杀戮。后土到死都不愿相信，无晴会将屠刀伸向她的脖颈。她明媚的双眸，死死的盯着无晴和她手中染满了鲜血的长剑，脸上的表情带着震惊和怀疑，一如当年舒暝的死状。
“对不起。”轻轻的叹息随风而逝，几不可闻。
顾不得已经恢复了气势的“女娲”，那霸道的蛇尾，竟然被无晴视若无物，三两下就摆脱了纠缠，提着长剑回到了断崖的另一面。
蚩尤和轩辕都看得呆住了，在他们眼前的这个女子，显然就是女娲无疑。只是那眉目间的狠辣，是在女娲脸上从未见过的。
蚩尤几乎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女娲，又或许眼前的两个都不是，全部都是他想象出来的？蚩尤用力的摇晃着脑袋，极力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只是这刹那的功夫，就被行云的热血溅了一脸。
“连小和尚也不放过？”轩辕终于有些害怕了，想要向后逃窜，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强烈的恐惧突然将他整个人都裹挟其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晴这个疯狂的刽子手将长剑挥向自己。
罢了罢了，成者王侯败者贼，这种觉悟，在万年之前自己将屠刀挥向月如箴和蚩尤的时候，不就已经想明白了么？本来三人相安无事的，不过是因为自己的野心，这才导致了人间界长达百年的战乱，无数神明仙人更是为此而死。玄女，天女魃，自己口口声声最宠爱的女人和最疼爱的妹妹，最终为了自己能够在那场不义的战争中取胜，一个丢掉了卿卿性命，一个甘愿变成了人见人怕的怪物。而自己呢，在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黄帝陛下之后，可曾真正的满足过？
轩辕几乎是主动撞上无晴的剑锋的，魂魄消散的一瞬间，轩辕觉得自己看到了玄女，看到了天女魃，看到了那场战争当中死掉的所有故人。
大概是来找我复仇的吧。轩辕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带着笑意，死去了。
放开轩辕的尸身，无晴仿佛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柔和起来，如雪的白发被微风吹起，显得颇有几分凄凉。
当无晴终于提着长剑站在蚩尤面前的时候，蚩尤还沉浸在幻想与现实之间。眼前女子的容颜让他贪恋，但恍惚之间，蚩尤心里突然腾起一个念头，自己仿佛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女子。无论是昔日的女娲，还是眼前的无晴。
甚至，他也看见了“女娲”那短暂的清醒，看见了她与无晴的四目相对，甚至还看见了女娲瞥向伏羲的那一眼情深。可她却依然如同万年之前一样，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也在一边。无论那双眸子空洞还是深情，无论是暴戾还是悲悯，始终都看不见自己，仿佛自己从来没有存在过。
这样的苦恋算什么？自己机关算尽，筹谋万年，终于得偿所愿的计划，又算什么？
蚩尤抬头看向无晴。无晴也正看着自己，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没有慈悲，也没有恨意，仿佛就是在看着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蚩尤终于顿悟，原来她跟她真的是一模一样的。至少在对待自己的态度上来说，是一模一样的。
自己对于女娲来说，可不就是那个不相干的人么？
即便她创造了自己，可那又怎样？不过是想多个帮手，打理六界罢了。
说白了，自己不过就是个仆从，却对主人产生的非分的念头。有那么一瞬间，蚩尤觉得自己罪无可恕。
无晴什么都没有说，这是唯一一条不需要她说对不起就可以取走的性命。手起剑落，蚩尤的尸身慢慢倒了下去，嘴角上挂着释怀的笑意。
十三条生命，这么快就被自己屠戮殆尽。无晴看了看手中的长剑，似有若无的苦笑了一下。一个漂亮的剑花，无晴身形飞起，站在了“女娲”的对面。
真正的女娲残识已经被吞噬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更加暴虐的怪物。眼见无晴过来，伸手便抓，另一只手放出凌厉的气劲，无晴辗转腾挪，小心的躲闪着，等待着机会的到来。
冥冥之中，仿佛一切自有天意。女娲说只有斩天剑能够伤害到她，偏巧这斩天剑就在无晴的手中。女娲说需要献祭十三条生命才能够让自己获取诛杀她的力量，无晴身边偏巧就有十三个心怀对女娲敬畏又甘愿为自己献出生命的人。女娲还说“女娲”唯一的要害就是眼睛，眼前的“女娲”为了抓住无晴，破绽大开，整个脸庞都失去了保护，暴露在无晴的剑芒之中。
无晴使上了吃奶的劲儿，趁着“女娲”一时大意，长剑直接刺入她的眼眸之中。沾染了十三个人鲜血和无晴自己血液的斩天剑，宛如一把尖锥，刺入了“女娲”最为薄弱的要害之中。
一声尖利的惨叫，“女娲”疯狂的挣扎着，想要伸手拔掉眼睛里的斩天剑，无晴却没有给她任何的机会。冒着被重击的危险，无晴全身的力道集于一点，抬起一脚，正揣在斩天剑剑柄上，长剑没柄而入，几乎将“女娲”巨大的头颅刺穿。
无晴借势身形反弹，整个人隐入阴影之中，翩然落在了舒泫的身边。
无晴能够判断，这一击与方才刺入后颈的那一剑全然不同。之前那一剑，固然这怪物吃痛挣扎，但力道不减，虽然攻击章法凌乱，但依旧霸道狠厉。可眼下，这怪物的生命力显然是在渐渐消散的，蛇尾摆动的频率越来越低，双臂也渐渐低垂。鲜血从眼睛的空洞里汩汩流出，洒了“女娲”自己满身，可再强烈的血腥味刺激之下，她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无晴轻轻的坐在舒泫身边，慢慢的将气息调整均匀。整个人的气势，也渐渐的弱了下来。如雪白发恢复成青丝，容貌也从女娲的样子恢复到了无晴本来的面目。
“结束了？”舒泫脚踝上的痛楚早已麻木，抬头对上无晴的双眸，轻声问道。
“算是吧。”无晴早已身心俱疲，勉强盘膝打坐，将气息捋顺，略微恢复了一下体力，这才重新睁开眼睛，看着舒泫顺道，“还差一件事。就算彻底结束了。”
舒泫叹了口气，想要伸手去把脚踝上插着的长剑拔出，却够不到。他双臂都被蚩尤折断了，即便是此时强忍疼痛，却依旧是有心无力。
无晴起身，抬手将长剑拔出。舒泫吃痛，惨叫了一声，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俊俏的脸上，也因为疼痛而变得有些狰狞。
无晴将长剑丢在一边，伸手帮他双臂正骨。无晴的医术，也就是个江湖郎中的水准，以前都是仗着唐婉柔的药粉药丸作威作福，更别提正骨这种技术活儿了。结果把舒泫治得比上刑还要痛苦，比双臂被折断的时候还要痛上千百倍。
“好了。”无晴拍了拍手，自己也是折腾了一头的汗。
“你是不会无缘无故好心帮我的。”舒泫倒是有觉悟，看了看自己一身的重伤，如果无晴不救他，大概他就要在这里自生自灭，流血而亡了——现在虽说被折腾了一通，流了更多的血，但只要自己拖着残躯能够离开这天机别院，找个不要紧的地方调养几年，便又能活蹦乱跳了。
“是啊，我可没那么好心。”无晴帮他疗伤也消耗了不少精力，再加上此前一场大战的接连消耗根本就没有恢复，现在整个人都十分虚弱，背靠墙壁，双目渐渐阖上，脸上看不出悲喜。
舒泫却多少能够揣摩一些她的情绪，大悲之下，人会变得麻木。就如同他当年突然知晓，一直疼爱自己的父亲，竟然被女娲拿去献祭补天了，那种惊惧、难以置信、悲痛等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整个人都变得呆滞，过了许久都没有恢复过来。
“你是在想你父亲舒澈，还是在想舒窈？”